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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樂祈愿變身女媧終究還是失敗了,嗯,也不知道是種族不對,還是性別不對,也可能是兩個都不對。
總而言之,他還是得老老實實,從頭開始:
和泥,和泥。一大塊泥巴,揉上一團枯草,努力揉勻。進烘箱,慢慢烘烤,把整塊泥團烘烤到干燥開裂。
然后,抓著噴霧瓶,往泥塊上面慢慢噴水,用注射器往裂縫里面注入水滴,浸潤泥塊,浸潤里面的草莖。
最后,閉上眼睛,用精神力感受里面的枯草,丟治療術——
“長過頭了。”
“長過頭了。”
“呃,這次還是長過頭了……”
連續失敗幾次,沈樂也發了執拗脾氣。我還不信搞不定你了!
我還不信這控制力就練不出來了!
他索性抓了一大堆枯草,扔進烘箱烘干,稱量、均分成小份、一小團一小團分開裝盒。
取一小盒,用噴瓶噴濕,單獨放在面前,蓋上盒蓋:
“生長術——”
目視條件下施法,果然控制力直線上升。
一個法術丟過去,很快,就看著枯黃、發脆,邊緣有點呈粉末狀的草莖上,泛出了一點點柔潤的新綠……
“長!”
“長!”
“長!”
沈樂在心底努力給草莖加油打氣。那細細的草莖果然也不辜負他期待,一點點變綠,一點點飽滿。
沈樂凝神盯了一分鐘,就看到這草莖拉長、拉長、再拉長……
拔節,繼續生長,再拔節,抽出側枝,再繼續生長……
開花了……
“呃,好像供能有點超標了?弄一團新的,再試一試……”
弄一團新的,再弄一團新的。再把新的草莖分成兩份,分成四份……直到一根一根抽出來,一根一根扔生長法術。
還別說,單根控制,卓有成效:
沈樂之前修復絲織品的時候,就是一根一根扔生長法術,一根一根讓它們自動生長、粘合的,這個力度,他熟啊!
從單根到兩根,從兩根到四根,再到十來根,再到一團。
沈樂練法術練得昏天黑地,好容易刷出點兒熟練度,能隔著泥團,控制干燥草莖重新生長的時候,師弟師妹們的檢測報告也出來了:
“師兄,你給的泥塊,纖維成分我們測出來了!這些泥塊,用了黃麻、苧麻、稻草、棉花,還有獸毛……”
師弟師妹們做實驗做得昏天黑地。沈樂只是一句“你們測一下這個泥塑用的成分,”他們想要拿到項目經費,需要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首先要稱取5g樣品泥塊于稱量瓶中,放入烘箱,在105攝氏度下烘烤至質量不再減少,得到干燥樣品。
然后,取出晾涼,研杵輕輕碾壓樣品,力度要適中,不能破壞樣品當中,土和砂的粒度——
天曉得論文上就這么一句話,做起實驗來,要嘗試多少次才能得到這個“適中”。
寫論文的這位前輩,咱們下次能寫詳細點兒嗎?
比如壓強是多少帕斯卡之類的?
很顯然不能。負責這個工作的師弟,就只能一次一次,拿著研杵來回嘗試。
研細的土粉,在用鑷子挑出纖維,轉到顯微鏡下去觀察,剩下的土粉拿去測泥土成分。就這,還引起了兩組學生的拌嘴:
“你干活也太粗糙了!還剩這么多纖維在里面!”
“這又不是我愿意的!你看論文上都寫了‘只有稻草纖維能全部挑出,細小棉麻纖維難以挑出’,這是我的錯嗎?!”
“可是稻草你也沒挑干凈啊!我們做泥土成分研究,做來做去做不對,你看特征峰里面全是干擾項!”
“這難道是我想要的嗎?纖維挑不出來,我做不出結果,我也很難啊!
——要不然,咱們換個工作,你來挑纖維,我來做泥胎成分分析!你行你上!”
“我上就我上!”
沈樂才不管他們怎么雞飛狗跳。這都是實驗室里的常態,自有帶團隊的師兄,以及管理實驗室的老師操心。
他是老板,他只管下達任務,給出樣品,以及,給錢——
什么?實驗室里吵得太厲害,戾氣太重,容易引發不好的后果?
有五雷桃木劍鎮住場面,任何想要趁著人心負面情緒,潛入其中作亂的妖魔鬼怪,都沒有任何機會。
一天吵下來,到老板娘那里吃一頓飯,自有美食撫平心中煩惱。
如果還是不太夠,小伶下班回來,還可以去實驗室給他們表演一通木偶戲,保證不至于鬧到“感謝室友不殺之恩”的地步……
總之,多重保險,保證沈樂能夠安心做實驗,隔壁不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而沈樂只管坐在自己房間,淡定等待結果:
“001號樣本和008號樣本添加了棉纖維……004號樣本有明顯的分層,內層粗泥層添加稻草和黃麻,外層細泥層添加纖細的苧麻……”
沈樂對照著自己留下的樣本列表,開始翻這些樣本到底屬于什么部位。
很好,001是泥塑的手指,屬于比較精細的部位。
棉纖維較細,摻入混合的細泥當中,可以增加粘合度,同時使塑泥細細膩光滑,易于捏塑出精細的形態。
004號屬于身體部位,內層粗泥層添加稻草和黃麻,較粗糙,摩擦力較大;
外部細泥層摻加麻類纖維中最纖細的苧麻纖維,塑造更光滑的表面……
每一個結論,都有詳細的實驗過程,從干燥泥塊,到篩出纖維,再到脫膠提纖、顯微鏡觀察,再到顯微鏡下的各種圖片:
總之,主打一個流程清晰、步驟明確、結論可靠。沈樂直接翻了翻,確定這玩意兒確實能用,就摩拳擦掌,開始練手了。
很好,他只需要稻草,黃麻,苧麻,棉花這四種纖維,外加獸毛。對了,是哪種獸毛?
電話打過去,師弟叫苦不迭:
“師兄,這些植物纖維,實驗咱們這兒都能做,直接就能給結果。獸毛不行啊!我們送出去測DNA了,還沒給回復呢!”
沈樂聳聳肩,也只能扭頭去干活兒。好在四種纖維不是混在一塊兒加的,最多是兩種纖維混合,他可以一種一種練習:
“棉花纖維!——很好,過!”
“苧麻!——過!”
“稻草加黃麻……呃,這個力度控制有點麻煩,我再多練幾次……”
他來來回回折騰了N遍,終于分門別類,把纖維催生的手藝練熟。接下來,就開始用老游搬過來的彩塑,挨個兒試手:
“生長!——很好,搞定了!”
“再生長!——很好,這一片也搞定了!”
“生長!生長!生長!”
粗糙而堅韌的稻草纖維、黃麻纖維,細膩的苧麻纖維,極其細膩的棉花纖維。在泥土里吸水,恢復,生長,把泥團牢牢地抓在一起。
給它們提供支撐,給它們提供柔韌,給它們提供黏合的力量。感覺到它們一點一點生長,終于停下來,沈樂松一口氣:
謝天謝地,把纖維補上,這些泥塑的強度,就能恢復很多了!
他安安心心地扭頭過去干活,去研究怎么補泥塑的縫隙。嘗試,模擬,折騰幾天下來,一回頭:
怎么感覺哪里不對?
刨開土塊一看,頓時無語。可能是溫度的問題,也可能是濕度的問題,更可能是土塊裂隙的問題……
總而言之,那些潤濕了、生長了的植物纖維,它們……
發霉了,又開始腐爛了……
“所以之前做成泥塑的那些纖維,它們為什么不腐爛?”
沈樂糾結。來回研究半天,才確定了一個可能的結論:
“之前……都是揉到泥里面的,整個兒密封,沒有空氣。沒有空氣就沒有細菌生長的基礎,大概,就不會腐爛吧?”
但是現在,泥塑經過多年風化,細碎的縫隙到處都是。沈樂一時補不好這些縫隙,只能另辟蹊徑:
“所以,我把這些纖維的水分抽干,是不是就可以了?”
“抽!抽!我抽!”
能控水,能夠吸引水流包裹自己,能把水流在身邊排開、形成一個巨大的孔洞,自然也就能把植物纖維里面的水抽出來——
當然,這需要練習,大量練習,極其精準的控制力。
沈樂又一頭扎進了練習當中:
噴霧,抽水,測含水量;
再噴霧,再抽水,再測含水量;
一根一根纖維練習,一團一團纖維練習,一團一團纖維和了泥塊,然后隔著泥塊練習……
練習的過程中,獸毛的鑒定結果也出來了,原來是老鼠毛。沈樂對這個結果大大嘆了口氣:
“貓毛也就算了,狐貍毛我也有辦法,老鼠毛,要我怎么往里加?算了,隨緣吧!”
他努力練習,昏天黑地,不知時日之過。等云鯤出了一趟海回來,自己從港口潛行到家里池塘,再飛回來看他的時候,整個大吃一驚:
沈樂!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啊……?”
沈樂茫然抬頭。我變成什么樣子了?
我這些天,一直在實驗室里干活兒,三餐按時吃,睡覺按時睡,臥哪兒也沒去折騰,我還能變成什么樣子?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云鯤急得變成十厘米長的小船,繞著他“嗖”的一聲飛過來,又“嗖”的一聲飛過去。
飛了好幾遍,完全搞不定他,只好一屁股落在桌上,放聲大喊:
蘭妝!蘭妝!
來了!怎么啦?
蘭妝在工作室角落里閃出一道彩光。云鯤立刻再次飛起,氣鼓鼓地繞了她一圈:
你給他看!給他看他的樣子!
他這樣子還行啊……蘭妝探頭看了一眼,到底還是飛到沈樂面前,“啪”的一聲彈出鏡子,杵在他臉前。
沈樂有氣無力地看了一眼:
“我沒事兒啊……蘭妝,云鯤,你們看我確實一點也沒事,除了頭發長得長了一點……”
事實上,以沈樂現在的功力,有他丹田內那顆金色圓珠在(沈樂一直懷疑那是金丹),想胖或者想瘦都難。
至于頭發,拜托,一個月不剪,發型也不會毀掉的。
云鯤卻是急得亂蹦,刷地甩出一根細細纜索,點在鏡子上:
你看這里!看這里!再看這里!你皮膚都干成什么樣了!跟著我出海的專家,在海上吹了一個月海風,都沒你這么干燥!
——你這個樣子要嫁不出去的!
沈樂仔細看了一眼,確實有點干燥,可也沒干到慘不忍睹的地步——也就是說,努力補補水,貼幾張面膜,還是能搶救回來的。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等等,什么叫嫁不出去?我是男的好吧!!!”
那就是討不到老婆!云鯤跳得更高了一點:
你幾歲了?你說你幾歲了?你到現在連女朋友都沒有!
——周圍那么多漂亮女人,老板娘,老板娘店里的姑娘們,隔壁的師妹,你怎么就討不到老婆了?!
“小孩子不要管這個!”沈樂惱羞成怒。他一把抓過云鯤,左右看看,大步走出工作室,把它放進池塘里:
“出去跑一趟累不累?累了就好好休息,不累就趕緊來上課,來補課!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關心!”
我不小了!我從造出來到現在六百年了!我比你老了!云鯤哇哇亂叫:
我這次出去,還給你帶了禮物回來!你要不要?——你不要的話,幫我跑個腿,把我給大家的禮物都拿走!
唉,現在的小孩子真難教育。沈樂嘆著氣,從云鯤那里抱來了一堆禮物,挨個兒發放:
給小木偶弄來了一截沉香木,浸在海底淤泥里不知多久,很神奇地已經有點兒玉化了。
照著云鯤的說法,是讓小木偶可以用來制作自己的身體,替換那些原材料不太好的木頭;
給小墨斗弄來了一大堆奇怪的礦物,一嘟嚕一嘟嚕的,如果沈樂的常識沒有錯,可能是錳結核之類。
小墨斗看著這些礦物直發愁:
是要我把這些錳礦煉進身體里去嗎?可是,提煉也好,重新鍛打鋼材也好,我都不擅長啊!
沈樂只好努力安撫他,許諾把這些錳結核找個地方熔煉了,弄出錳鋼來再給它用。
至于這些錳結核的量有多少,夠不夠人家單獨開一爐的,這個……再說吧……
其他小家伙們,收到的也是各種各樣的海底特產。最多的是瓷器,有瓷碗,有瓷盤,有瓷瓶;
金銀器也有一些,比如玩偶柜收到了一個金盒子,里面滿滿當當,各種各樣的金耳釘,銀掛墜什么的;
比較神奇的是,畫卷收到了一個漂亮的木盒子。里面沉甸甸,黑乎乎的,沈樂一層一層打開,一股異樣的香氣撲鼻而來:
“這是墨啊!頂級的松煙墨!”沈樂還沒認出來,一起拆禮物的家庭教師,陸子成先生已經驚呼:
“這種品質,當貢品都當得起了!只是……只是……”
只是很可惜,那盒子再緊密的包裹,也沒有頂住漫長時光,以及海底的水壓。
拿到手的時候,墨塊里面已經吸足了水分。沈樂小心翼翼地用手碰了一碰,立刻挪開:
指尖一層深黑墨色,沾染著奇異的香氣,墨塊上一個手指印。很顯然,要不是有盒子約束著,這塊墨已經泡化了……
這個……能烘干嗎……
畫卷整張畫都不好了。這么好的一塊墨,哪怕它不需要墨來畫到自己身上,拿在手里也開心啊。
但是,誰告訴他,吸飽了水的墨,要怎么處理?
“還是我來吧。”關鍵時刻,沈樂反而鎮定下來。他平平伸出手,五指懸在墨塊上方,微微閉眼:
精神力幽深綿密,深入到墨塊的每一個角落。然后,用自己練了這么久,已經練出點心得的控水能力,發動符篆:
“起——”
一團輕盈菲薄的霧氣,慢慢悠悠,慢慢悠悠,從墨塊上面升起,縈繞在他指掌之間。
而那塊已經泡軟了的名墨,一點點堅挺了起來,現出深沉而濃烈的光澤。
哇,沈樂你好厲害啊!房間里,以云鯤為首,一群小家伙刮目相看:
我也要!我也要!我收到的禮物也泡過了!我也要處理一下!
“看看,這都是練出來的。”沈樂被夸贊得十分滿意,拍拍云鯤:
“要練成這個樣子,要下特別多的工夫啊!”
所以你的臉,你的手指,都是在練的過程中,不小心被抽干了嗎?
沈樂:“……”
你怎么還考慮這個事兒!
不管,不管!你得好好收拾一下自己!至少做個面膜吧!你再這個樣子,真的要嫁不出去了!
小家伙們跟著集體起哄。沈樂不得不撕開一個面膜敷在臉上,才把它們安撫下來。
一頭又扎回了實驗室,坐在實驗臺前發愁:
抽干纖維算是搞定了,要同時抽干纖維和泥塊,還是差了一點兒。
以及,和粗泥,和細泥,這破事兒,他練了好久了,都沒練會……
“哎呀師兄!這些事情不用你來做啦!”這批師兄弟當中,有一個是做泥塑方向的,還有一個是做瓷器修復方向的。
和泥什么的,都是他們的專業技能,這會兒特別殷勤:
“您只要開口,需要多少粗泥、多少細泥,我們都給您做出來!”
“泥的成分和比例也能確保一樣嗎?”
“那肯定一樣啊!”做泥塑方向的師弟“啪啪”拍著胸膛:
“您看我們的論文……哦,論文還沒寫,您先看我們的實驗記錄。土砂比例分析,粒度分析,膠結物分析都做了,紅外衍射圖也做出來了……”
粗泥層,細泥層,土的比例,砂的比例。
石英石,方解石,高嶺土,斜長石,鉀長石,石膏,等等等等。
儀器一掃,清清楚楚,只要按照粒度分析打碎到需要的顆粒大小,按照比例配好,再用攪拌機攪勻,加水,加纖維揉……
揉出來的泥團,和沈樂交過來的樣品,不敢說是非常相似,只能說是一模一樣!
“我們負責揉泥巴,您只要負責修復就行了!需要的話,我們甚至可以把您要的結構做好,您直接往上貼!”
“這倒也不必……”沈樂心想。捏個泥巴,捏出需要的形狀來,他還是做得到的,不然上次佛龕里的佛像,他也修復不了。
不過,有師弟們在,實在是省了他極大的事情:
沈樂終于可以開始著手修復。首先,當然是除塵,修復泥塑,除塵是非常關鍵的一環:
需要用洗耳球,也就是一個帶著長長細嘴的大橡膠球,自上而下將顏料層龜裂的背部,和泥層裂縫處的塵土吹干凈。
然后,再用極細的軟毛筆,將彩塑表面的塵土清除干凈。
這是彩塑修復非常重要的步驟,不能在顏料層與泥層之間遺留塵土,否則會影響顏料層與泥層的粘結效果。
而且,塵土殘留,也會污染彩塑表面,減損彩塑的藝術價值。
沈樂就不用這么麻煩。他只要站在泥塑面前,仔細觀察,安靜評估:
“清潔術!清潔術!清潔術!!!”
清潔術結束之后,本來需要填入加固劑,現在卻只需要往里噴水。
用噴霧瓶細細噴水,細細潤濕裂縫,再不銹鋼小修復刀往裂縫四周,按照順序填入少量的粗泥和細泥,進行校正。
最后,沈樂站在泥塑面前,精神力籠罩過去,發動法術:
“生長術!”
“抽水術!”
“很好,干得漂亮!”
生長術催動纖維生長,四下攀爬,緊固泥團;
抽水術抽干纖維當中、泥團當中、粗泥細泥當中的水分;
干完了細細一打量,縫隙當中滿滿當當,哪怕用精神力去掃,也掃不到一點點小縫。
接下來,沈樂剔開底層四周開裂松動的虛土,用纖維進行加固,稍干后,在四周一層層填入各種不同成分的粗泥。
填一層,抽一層水,再填一層,再抽一層水……
論文上說的是“要少量多次,以免泥層干縮,影響粘接力”,沈樂幾乎做到了一毫米一層。
全部搞定,再用細泥抹平,長嘆一聲:
“這還是太難了,說真的,我都不指望變身女媧,只要能夠控制土壤就好了……銅片到底能不能賞個法術啊?”
隨著他的心念,一股奇異的力量,驀然涌起,籠罩了他全身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