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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不說話,衣服不說話,首飾也不說話。
很顯然,沒有經過整理、修復,它們的靈性指數,還是太低了。又被分開放在幾個保管柜里,相互距離一拉遠,更加不說話。
至于佛龕,佛龕現在的想法,如果它靈性強到足以有想法的話,大概可以參考蘭妝的發言:
“我五臟六腑都掏空了,我哭了嗎?”
那大概是要哭的……
要想讓它不哭,就得把它的內容物修復完畢,原樣重新放進去。
然而,沈樂想了想那一大堆、一大堆的綾羅綢緞,實在不想短期內再“汪汪”一次。
他嘆著氣,打電話從隔壁叫了師弟師妹們過來,兩人抬一個保管箱,把所有頭發、衣物、首飾運去隔壁,放進環氧乙烷熏蒸箱,熏蒸滅菌:
“就交給你們了啊!輕拿輕放,不要搞壞!——搞壞了,當心這些頭發,大半夜把你們纏死!!!”
“師兄你放心吧!”
三個師弟,一個師妹,嘻嘻哈哈笑了起來。
這幾個師弟師妹,一個是做青銅器修復的,一個是做漆器修復的,一個是做瓷器修復的,還有一個做雜項修復。
B大這樣的學校,想要直博/出國去好的大學交流博士,想要進好的研究所/博物館,就要發高等級的論文,要發高等級的論文,就要有大量數據支持。
與其縮在學校里面,和隔壁物院/化院/生院/不知什么學院搶儀器,白天黑夜連軸轉,搶到哪個時段,就要哪個時段去守著。
那還不如來沈樂這里呢!
有儀器,有足夠的儀器,大家稍微分一分,每個人都能輕輕松松,不用起早貪黑,連續一個月,每天看凌晨3點鐘的校園。
想怎么研究,就怎么研究!
更不用說,沈樂還包吃包住!
實驗室空余的幾間屋子,每間屋子放一張床,不收錢;三頓在天香樓吃,出門300米就是,不收錢!
“師兄你對我們太好了!”
“不愧是本專業出來的親師兄!”
“師兄,你有什么要做的實驗,有什么要我們打下手的,盡管吩咐!”
“師兄,等我畢業了,能來給你打工嗎?”
對于嘰嘰喳喳,不停說話的師弟師妹們,沈樂一概報以微笑。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就算某個師弟師妹有充足的,處理特殊事務的經驗和能力,他這兒也不太會收人:
他要保證小家伙們的絕對安全。
但是,對師弟師妹們多加照顧一點,那是可以的:
“最近怎么樣?吃得還可以嗎?”
“吃得太棒了!”
“天香樓的手藝真太好了!”
“老板娘真的不能到我們學校去開店嗎……不承包食堂,去開個店也好啊!”
沈樂報以微笑。開個店是不可能的,老板娘是花妖,她覺得在這里最舒服,幾百年扎根在這里了,不會為了賺錢這種事情輕易移動;
至于天香樓的手藝太好了這種事……
咳,沈樂之前,轉了老板娘一筆款項,讓她給師弟師妹們供餐的時候,每一餐加微量的靈氣材料……
當然,微量,只是微量,能夠強身健體,讓人身體更好的那種。
加太多了,怕他們吃了,引發某種變異,那不是他害了師弟師妹們嗎?
對了,他這次搞到的靈氣海鮮,也拜托特殊事務部門,送了一小部分給學校。
每天一小塊,加進食堂大桶的免費湯里,煮爛。靈氣稀薄,就是借個味兒。
那些每天吃食堂、每天從大桶里打免費湯的師弟師妹,一天喝一碗/兩碗,能夠提振精神,些微增強抵抗力……
“老板娘恐怕不可能去開店的……不過,以后你們如果在濱海工作,一周來吃一次,還是容易的吧?”
“六十公里啊師兄!六十公里啊!!!地鐵過來都要兩個小時啊!!!”
沈樂笑著沖他們搖搖手。看著他們把所有東西放進熏蒸箱,調整好參數,打開開關,沖他們搖搖手:
“你們加油!回頭我有些實驗,真要你們幫忙做的!”
“沒問題!師兄你盡管開口!”
沈樂返回工作室,把修整完畢的佛龕挪到一邊,罩上罩子,盡量讓它不被傷害。
然后,開始琢磨那個最初吸引了他的無頭佛像:
“這應該是個觀音像吧……但是,它的頭和手,原本應該是什么樣子的呢……”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一時不得要領。沈樂知道,這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決定下來的事情:
就算前輩老師,修復大足石刻那個千手觀音的時候,也是考證了全國所有千手觀音的塑像、繪畫,一點一點研究,一點一點揣摩。
最后,才在無數方案里面,選擇、確定最合適的那個方案,一點一點往上補。
沈樂既不是做宗教考古方向的專家,也不是做佛像、佛畫修復的專家,就連佛像,他也只看過幾十個——還是跟著修復古寺的時候順便看的。
要他修復這個佛頭和佛手,恐怕,他還得請教本校的教授,甚至那些外校專家了……
“不,我還有個法子。”沈樂用力握了握拳頭:
“我先把能修的修好,把能搞定的搞定。沒準,這佛像,就能給我傳輸一點它的記憶呢?”
不管是傳輸記憶,告訴我它最初長什么樣子,讓我去雕刻佛頭、佛手,幫它粘上;
還是發出呼喚,加以定位,告訴我它的其他部位在什么地方,讓我去撿回來;
這都是修復的可行路徑啊!
而且,這個佛像,它有待修復的部分這么多,能夠讓我給它增加很多靈性呢!
說干就干。沈樂摩拳擦掌,開始上手修復——不,架起一個高精度掃描儀,開始對它進行細致掃描。
這種掃描,和他們掃描建筑物用的掃描儀又不同,體積更小,掃描的速度也更慢,使用的掃描軟件也不同。
當然,達到的效果,差異也是極大的:
舉個例子,它連佛像身上貼著的每一塊金箔,翹起了多少毫米,都能夠細致掃描,加以存檔!
沈樂繞著佛像團團打轉。
當年修復大足石刻千手觀音造像的時候,沈樂的前輩老師們,專家團隊,對造像進行了細致的記錄:
共填寫調查表1032張,約35000個數據,手繪病害圖297張,病害矢量圖335幅。
照了現狀照片1300余張,其中經過近景攝影測量的高清晰照片40余張。
沈樂面對的這個佛像,高僅一米,寬度不到60厘米,體量不到千手觀音的百分之一。
但是,并不代表沈樂需要記錄的資料,就只有前輩專家的百分之一了:
“所以這石頭到底是什么石頭啊……”
沈樂糾結。做古建筑修復這一行,他對石頭的種類,大致也有辨別,但是肯定到不了地質學老師那種程度;
甚至,他連導師都不如,導師看一看,摸一摸,就能說個大概,而他,基本上就只能依靠儀器……
沈樂嘟囔著開始找資料,翻資料。等掃描工作完成,他導出掃描文件,立刻傳輸給隔壁的師弟師妹們:
“幫我數數看,這上面有幾只手!——做完了,我請你們吃大餐!比老板娘日常送餐更好吃的!”
千手觀音雖然號稱“千手”,一般來說,真的沒有人非常實誠,真的塑造一千只手——材料不支持,真的弄這么多手出來,美感也非常成問題。
一般來說,有十只手以上,就可以稱為“千手觀音”;
常見的千手觀音多數是造三十二只手或四十八只手,以示觀音的三十二變相和四十八大愿,其他的手皆用背光的形式來表現。
以這個佛像的手臂密度,沈樂估計,它完整的時候,大概是32只手臂,后面都是背光。
但是,殘損以后,連現有的,帶背光的,那就很難數了……
有大餐誘惑在前,所有的師弟師妹,只要能暫時放下手里工作的,都一頭扎進數數當中。每人一臺電腦,一支筆,數一個,記錄一下:
“1……2……3……32……47……59只手臂!”
“我這里是57個!”
“亂講,我這里數到了61個!”
“你肯定數錯了!”
“你才數錯了!”
六個學生面面相覷。停頓一會兒,最年長的博士生,沈樂的師兄,學校特別派過來的實驗室主持者咳嗽一聲,拍拍手掌:
“都別吵了。我們把圖片打印出來,每人一張,每個手臂上都標一個數字!重新來一遍!”
重新來一遍的結果,是把手臂數量,從四個答案,統一到了兩個。兩位師兄頭碰頭地核對,對完了,面面相覷:
“這還是不行啊!感覺你數出來的手臂,和我數出來的,還是有差異!”
何以解憂,唯有論文。一群學生分開來登陸知網,狂查了一通論文。
最后,學習大足石刻千手觀音的研究手法,在畫面上打了格子,把整個畫面分成16份:
“每個格子挨個數!挨個涂色!就不信了!!!”
涂來涂去,大家終于達成了一致,整個佛像,那些齊根砍掉的不算,現有的手臂,包括殘樁,應該有63根。
之所以會差距這么大,是在手臂叢中,在法器隱蔽的縫隙當中,又找出來兩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