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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匪頭子在城下喊話的時候,沈樂一顆心猛地向下一沉,冰冰涼涼。
那個年輕姑娘,會遭難嗎?
會遇害嗎?
會……遭到自己人的背叛嗎?
這個人世間,有人勇敢,也有人怯懦;有人無私,也有人貪婪。有人愿意為旁人犧牲,也有人……
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毫不在意地犧牲他人,甚至,還要為這種犧牲,披上一件光明正大的外衣。
而肉食者,肉食者……沈樂對他們的品德,嚴格來說,對他們整體的品德,并不看好……
姑娘,你可要撐住啊!
他扭頭向回跑,哪怕沒有辦法干涉過去,也想要設法告訴姑娘一聲。至少,至少留點警報,留點異樣,能夠讓她警覺?
然而,還沒看到姑娘居住的小院,街道,房屋,人流,就在他面前越來越淡,越來越淡。
像是一副凝聚在水面上的油畫,隨著大量河水沖刷,自然而然地散開,稀薄到不可辨識。
他還是坐在工作室里。嫁衣上凝聚的記憶,能傳達給他的記憶,似乎,就到此為止了?
怎么就卡在這里了啊!
斷章狗是該被寄刀片的!
可惜,雖然這套嫁衣,以及嫁衣相關的其他組件,都在他手邊,他卻沒法給這套紅嫁衣寄任何一片刀片。
寄了又怎樣呢?
難道他還能把刀片往嫁衣上劃嗎?
辛辛苦苦,花了那么大勁才修好的!
沈樂恨恨地錘了一下桌子,手掌謹慎地落在衣裙邊緣,并沒有碰到半點。然后,他唉聲嘆氣地站起來,在房間里轉了一圈:
還得繼續修,繼續修。把嫁衣修好,把鳳冠修好,把海里撈起來、墓里挖出來的那兩坨修好。
修完了,把它們的力量梳理清楚了,才能得到更多消息,才能知道,那位爽朗的、勇敢的姑娘,后來到底怎么樣了……
沈樂把紅蓋頭鋪在面前,覆蓋上硫酸紙,一點點描畫。
在姑娘身邊看了這么長時間,他簡直閉著眼睛,就能畫出蓋頭上的圖案,甚至能夠直接在上面補繡。
但是,為了避免記憶褪色,扭曲,沈樂還是決定,先把圖案畫下來,把針法記下來。然后,仔仔細細,把它繡好!
畢竟,整套嫁衣,只有這幅紅蓋頭,才是姑娘親手繡的呢!
針線在空中劃出道道銀光,穿梭翻飛,一點點補上紅蓋頭上損失的金線。修復這張紅蓋頭,倒是比修復之前的織物要難了太多:
畢竟,馬面裙也好,錦褲也好,云肩霞帔也好,都是高手匠人繡的。針法都有一定之規,沈樂只要照著標準針法去繡就好;
可紅蓋頭上的繡工……沈樂要復現的,是年輕姑娘那暴躁的,紊亂的,直線都能繡成折線的,背后針腳經常打結的繡工……
沈樂一邊指揮著針線來回穿插,一邊嘴角抽搐。幸好這紅蓋頭保存得不錯,絲線斷裂磨損的,只有少數地方,看上去像是被粗暴大力揉過;
不幸的是,紅蓋頭上,需要修復的地方太少,光是修復蓋頭攢出來的能量,大概沒法讓他看到下一段記憶……
啊,果然沒有。
兩天以后,沈樂面對攤平在他面前,完完整整、光華燦爛,已經完全修復的嫁衣,長長嘆了口氣。
行吧,看來還要修別的……
他唉聲嘆氣,把看了一會兒保管箱里那一根棍子,和一根不明物體,再看向鳳冠。
有一說一,埋在土里的飽水木棍和飽水鐵片,以及長期浸泡在海里的不明物體,他真的沒有把握修好,需要很多東西練手。
啊,老游怎么還沒來?
說好幫他買海撈瓷,買海撈鐵器呢?
“啊,老板,我還以為你忘了我呢!”一個電話過去,果然,老游很快就展翅飛來。
這只游隼落在門口臺階上,不急著變作人形,先是用力俯下頭去,用爪子飛快地扒拉腦袋,給自己撓癢癢。
他已經有經驗了,老板面對鳥類形態的他,總會多點耐心,只要他不抓幾只老鼠進來送禮就行:
“幫您買海撈瓷可太難了……現在的人,弄點海撈瓷起來,都要折騰干凈了才往外賣,完全不符合您的要求!
海撈鐵器就更難了,基本上就沒人撈,在海底發現了也會直接扔回去。我是找了好幾個專業做這行的,好容易才定制到的!”
嘀嘀咕咕,話里話外,就是在抱怨他為什么不找老海龜幫忙。沈樂笑著搖了搖頭:
找老海龜幫忙是挺好,但是,很容易撈到一些,可能比較珍貴,但官方又暫時沒有能力開發的東西。
不像現在專門做海撈瓷的人類,他們弄到的東西,基本上都在官方眼皮子底下,不至于糟蹋文物!
“所以,你買到了?”
“剛買到,正在運貨。東西有點多,不好抓在爪子上飛過來——那些東西要放在專業的保管箱里。后天,后天就運到了。”
沈樂向他認真道謝,開門請他進來。一邊開冰箱門,拿飲料,拿小食,一邊就看見老游左繞右閃,竄到了鳳冠面前:
他幾乎趴在了玻璃柜上!
老游,你是游隼,你不是渡鴉,你對亮閃閃的東西也這么感興趣嗎?
想要珠寶的話,可以拿資源跟我換珍珠,不用對老式鳳冠這么感興趣!
“老板,你要修這鳳冠嗎?”
沈樂一手冰紅茶,一手蘋果,繞過半張桌子走過來。聞言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是要修。不過工作量還好,這鳳冠的破損不大,估計三五天就能修完了……”
“三五天?老板,這鳳冠后面,好大一片點翠哎!老板你三五天真能修得完?”
沈樂驚訝地快步過來看。這只鳳冠他還真沒有仔細檢查過,只看見頂上一片亮閃閃的,還鑲嵌了幾顆珍珠,就沒管下面是什么。
原來,頂部那些繁密的花鈿下面,居然還有點翠嗎?
那可真是件麻煩事……
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請出鳳冠,瞇起眼睛仔細觀看。嗯,花鈿底下,確實有一片深色的陰影,一眼看不清楚——
“你確定這是點翠?”
“肯定啊!翠鳥的味道,我還能聞不出來!”
老游驕傲地挺了挺胸膛。不但是翠鳥羽毛的味道,還有那些小小的精靈,被誘捕,被囚禁,被活著拔下最燦爛的羽毛,臨死的痛苦和哀鳴……
全都凝結在這片點翠上面,縈繞不去。身為鳥妖,那簡直是完全不用辨認,憑本能就能感覺到的啊!
想起點翠的制作方法,沈樂臉色微微沉了一下。他快步繞到工作臺另一邊,摸出一只小小的強光手電,往里照著看。
嗯,青藍色,青黑色,一絲一縷排布,帶著變幻不定的金屬光澤……果然是點翠,果然是儲存了很久,大部老化、有些脫落的點翠。
“嘖,這修復起來就難了……”
沈樂由衷地嘆息了一聲。點翠首飾想要修補回原樣,必然需要翠鳥的羽毛——
1957年出土的定陵鳳冠因過度受損,其中的兩件曾在1958年進行修補,所需翠鳥數量達到了四百余只。
雖然,后來再也沒有這種官方大規模的點翠飾品修復工作,但是民間,仍然有人零零星星制作點翠首飾,零零星星捕捉翠鳥……
“老板,你是擔心沒有原料嗎?”老游察言觀色,小心揣測:
“現在翠鳥羽毛確實挺難找的——要我去找幾只翠鳥,幫你要點羽毛嗎?”
“要?”
沈樂斜眼看他。你是游隼哎,翠鳥,哪怕是同等級的翠鳥妖精,在你面前,估計也沒有還手之力——
你是去要點羽毛,還是去大殺特殺,然后拔一堆羽毛過來給我用?
“老板,絕對是要,絕對不是搶,更不是殺!”看著沈樂不相信的、防備的目光,老游急匆匆解釋:
“我認識好幾只翠鳥妖,它們都庇護一大片山林——我帶點能讓他們增強力量的東西過去,請他們召集子孫,每只鳥貢獻幾片羽毛,還不容易嘛!”
聽起來倒也能說得通——沈樂凝視了一眼面前的鳳冠,有點心動。
翠鳥羽毛,雪青色、亮藍色的翠鳥羽毛,它變幻的光澤,其實是任何現代工藝都代替不了的——
沒有兩只翠鳥是一模一樣,沒有兩片翠鳥的羽毛,細看是一模一樣。
所以,用絲緞染色,用鵝毛染色,只能接近,只能模仿,卻沒有辦法完全取代。
為了翠羽捕殺翠鳥肯定不行,但是,如果是翠鳥自愿貢獻出的羽毛,每只翠鳥只獻出幾片,事后又有補償的話……
他猶豫不決。繞著鳳冠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終于下了決心:
“算了。這點翠我用別的法子修,你也不用為了我,去找哪只翠鳥要羽毛——”
“老板,不麻煩的!也不會傷害他們!”
“我不用翠鳥羽毛了!聽見沒有?”
沈樂緊緊盯著他看。見老游縮了縮脖子,點頭不迭,他才嘆了口氣:
“翠鳥自愿送的羽毛,我能要到,別人要不到。要不到的人,就會想去捕捉,想去殺戮——要避免這個,就要從一開始,就不用點翠……”
點綢,燒藍,不止一種方式,可以做出相似的效果。那么,又何苦傷害這些美麗的小生靈?
果然情節一傷心你們就不想看,昨天追訂跌得好厲害,今天新增更加暴跌……
但是,有些東西,也必須要寫啊,作者只好自己熬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