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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搞定一個難題了……”
沈樂長長吁氣。織物修補有很多種手段,他查了論文,看了資料,再看了大佬們修復的圖片,就覺得自己不可能做到:
高手修補完以后,可以讓破損處遠看幾乎不見修復痕跡,近看只見細小針跡。
而沈樂自己照葫蘆畫瓢縫的,縫補過后,正面的針跡非常明顯,破損部位松散的絲線不是高高翹在平面上,就是縮成一團。
總之,哪怕有銅片幫忙,有內功加持帶來的控制力和專注力,沈樂也覺得,自己沒有七八年、十來年的練手,肯定做不到……
而現在就好多了。用精神力牽引絲線,讓絲素蛋白溶液附著在上面,自然延伸,凝結成新的經緯線。
這樣補上的破損,堪稱天衣無縫,任何人都看不出來。沈樂非常滿意地給自己點了個贊:
“我這也算絲素蛋白加固法了吧……怎么樣,用這種法子給你修補,你滿意不滿意?”
保管柜里,紅嫁衣撲棱了兩下,外袍豎起來半截,奮力推開柜門。沈樂趕緊撲過去把它往下按:
“喂喂,你安分躺著啊!有什么想法說話就好了!我聽不見,你也可以讓蘭妝轉達的!
——你身上的絲綢,很多都脆了,硬了,經不起你這樣折騰!!!”
紅嫁衣左躲右閃,扭動幾下,終于安分躺平。妝奩盒在旁邊替她發言:
它想看看你修補好的部分……
看當然是可以看的。沈樂把幔帳捧到保管柜前,上下左右展示了一圈,甚至用強光手電照了一遍;
然后,忍耐著精神力大量耗損的疲憊,重新為紅嫁衣展示了一次。
紅嫁衣略覺滿意,仍有疑惑:
它說,這個法子,補缺挺好,但是沒法繡花啊!
沈樂大腦嗡嗡作響。是的,這法子不能繡花,你提醒得很好,下次可以不用提醒了嗎?
那些松散的、脫落的、消失的繡花,不可能指望絲素蛋白溶液,自己“長”到上面。
要一針一針補繡上去,還得用別的法子……
它說,繡不好就繡不好,沒關系。蘭妝繼續轉述紅嫁衣的想法,它可能是在安慰,在沈樂聽起來,更像是補刀:
反正它的主人,繡花本來就不怎么樣,也不太介意花繡得怎么樣。能補就補,補不上就算了!
那可不行!
在文物修復者手里,有“盡量保持原樣”,有“修舊如舊”,還有“修復工藝要做到可逆”。
但是,除非手藝太差,修補過程會對文物造成損害,從來就不存在“能補就補,補不上就算了”!
沈樂還想繼續嘗試,找到用這種符篆進行繡花的方式,奈何精神力耗竭,實在沒法繼續了。
他勉強休息了一下,把幔帳送回原處,開始進行紅嫁衣的修復工作。嗯,當然,還是修復的第一步,去污:
他答應過紅嫁衣,每天都要有一點修復進度,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能把它扔下不管。
現在,馬面裙和紅色外袍的初步去污已經完畢,該輪到那件錦襖了……
沈樂在工作臺上鋪了三層全新的,脫漿處理的白棉布,把錦襖捧到工作臺上,小心展開。
正面,領口,袖口,前襟,盤扣;展開衣襟,觀察襯里……
沈樂眼神驀地一凝。第一次展開、保管的時候,他只粗粗觀察了衣服有沒有破損,有沒有明顯的污漬;
但是,這一次為了去污,進行仔細探查,他卻發現了新的情況。
錦襖內襯,這鮮紅色的、歷經歲月已經黯淡的紅色絲綢內襯上,一片片,一團團,一滴滴的,這是什么?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這些痕跡,像是血液啊!
沈樂第一反應就是摸手機,打給顧玉林,或者打給本轄區的警察石光兵,要一點魯米諾試劑。
手伸到手機上,又忽然止住:
……話說,幾百年前的血跡,魯米諾試劑有用嗎?
他努力搜索記憶,想要回憶學校里有沒有學過這個知識點,無果。就算書上有,大概也沒有重點講過,就算講過,大概也沒有劃過重點;
想要詢問導師,不敢。這要真的學過,讓他忘了,還不得挨上劈頭蓋臉一頓罵啊!
沒辦法,沈樂起身翻書,沒翻到。上知網查論文,換了幾個關鍵詞,都沒翻到。
再請教Chapgpt——他最近發現這玩意兒比百度好用——居然驚喜地得到了答案:
在紀錄片《不止考古·我與三星堆》中,研究人員用魯米諾試劑,確認了文物上沾染的紅色斑點是血液!
三星堆文物距今4800—2800年左右,這都能確認是血液,他手里的嫁衣最多幾百年,肯定能用!
“喂?顧玉林嗎?——能不能幫我弄點魯米諾試劑?”
“你怎么了?!”手機里,顧玉林的聲音,一下子高高揚了起來,尖利急切。
不等沈樂回答,他像加特林一樣噴吐出大量問題:
“你在宅子里發現血跡了嗎?是有人入侵嗎?血跡多不多?宅子里現在有沒有異常情況?——你不要動,我馬上過來!”
“等等啊,我這里沒事!”沈樂哭笑不得。喂,我這個宅子,還怕誰入侵啊?
有阿綠坐鎮大宅中心,有小油燈時時巡查,有什么惡意的入侵者,光是它們兩個,就能瞬間干掉了好吧!
你要關心,也該關心那個入侵者,現在還剩多少份量,或者是不是已經變成了焦炭……
“我只是收到了一件古代嫁衣,發現上面有疑似血跡,想驗證一下。”沈樂盡可能把聲音放得平和緩慢:
“放心,那件嫁衣好幾百年了,肯定不是現代的事兒。”
“真的?”
“真的!”
“那嫁衣沒問題?”
“真沒問題……算了,你實在不放心的話,就來看看吧!”
半小時后顧玉林就沖過來了。沈樂估計,他要花半個小時,大概還是到附近的分局去了一趟,討了一點魯米諾試劑。
進到大宅,左看看,右看看,儀器拎在手里,若有意若無意地一路掠過。
總算他還有點誠意,另一只手拎了個試劑的配套儀器,一只紫外線燈,表示自己是來幫忙來的,不是來查案子來的。
沈樂也只當沒看見,引他進入自己工作室,指給他看桌上的錦襖:
“來,你看,就是這件衣服。配套的都在里面,你自己看,最好不要上手——這下放心了吧?”
顧玉林趴在桌上看了好一會兒,又舉起儀器,把幾件衣服都量了一下。
看著上面幾百幾百,不停跳動的痕跡,他感覺自己的心臟也在砰砰亂跳。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長長嘆一口氣:
“我也不勸你了,你現在是編外專家,是這方面的專業人士。但是,還是盡量當心一點吧……”
沈樂嗯嗯嗯嗯,用力點頭。顧玉林還不肯走,借口“沒見過魯米諾試劑怎么用的”,死皮賴臉留了下來。
沈樂暗暗好笑,卻也不戳穿他,自顧自地開始做準備。
“咦?你不拿個噴霧器,哐哐開始噴碼?”
“你以為我是電視上的法醫啊?”沈樂給他一個白眼。
那種發生兇殺案的宅子,背個大噴霧器,一頓亂噴,紫外線燈一開,到處都是藍光。之后拍完照,直接清理現場就可以了;
他是文物修復!文物修復!噴完試劑,然后再設法把這試劑清理掉?
這不給自己找事兒么!
沈樂趴在桌上,小心翼翼,用試管配了一點點魯米諾試劑。然后,用棉簽蘸了去離子水,在疑似污漬部位一點點浸潤,一點點浸潤……
“你這是做咽拭子啊?”
“可不是。”沈樂苦笑一聲。他把污漬部位小心浸潤了一平方厘米的面積,用棉簽擦擦擦,擦擦擦,努力擦掉一些碎屑。
然后,將棉簽在一次性塑料杯里反復洗滌,洗出一些淡褐色的水,再用滴管滴入魯米諾試劑……
“不亮。”
“所以不是血跡?”
“不好說,也可能只是太淡了,要么就是時間太長了……考古嘛,都有可能的,我們多試幾次?”
沈樂反復取了三四次樣,試了三四次,也失敗了三四次。終于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把試劑倒在衣服上……
不,只是把試劑小心翼翼,用脫脂棉片吸附,浸潤在疑似污漬的部分。
靜待一會兒以后,關燈,開紫外線燈——
“好亮啊!”
確認是血跡無疑了!
顧玉林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終于放下心來,拎著紫外線燈告辭離去。留下沈樂一個人在房間里,面對錦襖,愁眉苦臉:
“喂,當初到底發生了什么啊?為什么上面都是血啊?”
長長久久的沉默。紅嫁衣沒有回答,蘭妝也沒有幫它轉達。
沈樂倒也不失望,反正如果是重要的東西,在修復過程中,自然會呈現給他看。
他現在糾結的問題是:
“喂,這衣服要怎么清潔?這血跡要洗掉嗎?”
“如果這血跡和主人的重要經歷相關,應當予以保留,那么,怎樣在保留血跡的情況下,有效清洗掉其他污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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