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六倍兵力將新軍圍困其中,項羽當年的垓下之圍恐怕也不過如此。
中軍指揮營之中所有人都腳跟不沾地,那種奇妙的滴滴聲就沒有間斷過,景泰帝坐鎮其中什么都沒有說什么也沒有問,就是坐在那,用夏林的話來說只要他坐在這,就等于是給全軍加了一層不敗的金身。
“前方來報,數萬騎兵正急速從北境而下,應當是草原騎兵,已過張家口直奔邯鄲而來。”
“前方來報,我部已做好分段阻擊準備,請總部做出指示,隨時可以發起進攻。”
“前方來報,第四、六、十一工兵旅已經完成預設工作,六門超重炮已經完成重組,其余野戰炮、輕炮也都完成架設。”
“后方來報,神機營所有火力班組已經進入戰斗狀態,隨時等待命令。”
火力班組,這個名詞景泰帝剛知道沒多久,而超重炮這個玩意更是夸張的一逼,怎么說呢,這玩意靠陸路都沒法運輸,需要走水路然后現場靠工兵組假設吊裝塔來進行吊裝,一門炮光炮管就超過兩萬斤,所有組件加起來能有三萬七千多斤。
整個浮梁縣到現在一共就十五門,而這一次就調用了六門。
據說啊,據小道消息說,這個炮只需要三炮就能毀掉半座城市,而他最大的能耐并非殺傷而是威懾,因為它的彈藥太貴太貴太貴,打一發的錢就相當于諸葛亮那一夜草船借的十萬支箭,關鍵還沒法量產,每一發都是浮梁頂級工匠手搓出來的,造二十發就已經是半年的工時,根本扛不住。
這一次六門來這里,純粹就是為了給皇帝的隊伍助威,理論上來一門帶三發彈藥就足夠了,畢竟運送這六門炮的成本已經超過了運五萬頭豬,而五萬頭豬可以讓前線戰士看到豬肉就想吐。
而火力班組就是負責操作這六門炮的班組,六門炮三千人,當然其中還有小型的壓制體系,就是蜂窩多管炮,景泰帝親自為它取了名字叫相柳。
一切的準備都就緒了,望遠鏡里也逐漸開始出現各色的旗幟,這些都是各地的軍閥豪強,他們當下雖然是聯盟但為了爭功勞,還是把各自家的戰旗掛了出來,迎風招展。
“十五里外,各方已經形成合圍之勢。”
斥候的消息傳到了中軍大帳之中,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抬起頭來看向了景泰帝,此刻景泰帝正拿著一本浮梁的《初級將領戰術入門》正在苦心鉆研,聽到匯報之后他微微的抬起頭來:“先吃飯。”
既然皇帝陛下都這么說了,那么除了值守士兵之外,其他人全部進入到了休整狀態,今天的飯格外豐盛,風干的雞腿一人一個,還配上豆子肉絲湯和黃豆豬油悶茄子,景泰帝都干了兩大碗下去。
吃飽喝足,那就該干活了。
防御工事內的士兵全部進入到待命狀態,所有的武器檢查上膛,投擲物也都進行的分配和檢驗。
不過此刻已經日落西山,敵人的進攻可能會放在明天上午,但也不排除會有夜襲的可能,所以全員都是高度戒備,就連景泰帝本人都已經放下了他的初級戰術手冊,開始仔細聆聽參謀們的對策。
“大營以東方向的敵人數最多,不如等會我們調好參數,讓滅城炮給他們來一下子,我還沒見過滅城炮開火呢。”
“不可,滅城炮是要放給邯鄲城看的,你現在打過去人家還以為是春雷提前了呢。”
“不是一門炮配了兩發么,晚上打一發不行么?”
“不成不成,都有配給的,這些雜兵配不上這種好家伙。”
聽到他們的對話,景泰帝只是坐在那抓了一把用鐵鍋炒出來的炒米,嚼得咔咔響,他沉默了片刻后說道:“其實朕也挺想知道那東西到底有多大威力。”
這不是他扒瞎,這大炮的尺寸,他這輩子也是第一次見到,據說是浮梁的守城大炮,要不是為了給他這個狗皇帝壯聲勢這輩子都不怎么可能發射,最后會淪為景點供人參觀。
那炮口粗的,他收點胳膊都能把他給裝進去,可想而知這玩意要是打一發出去會是什么一個效果。
“陛下,這是十五寸炮。那炮彈都有一人多高,一枚的造價就要近十萬兩銀子,真不能打啊……”
旁邊立刻有人便上前勸了起來,景泰帝一聽,整個人都支棱起來了:“奪……奪少?”
“九萬三千七百兩六錢。”
“嘶……”
景泰帝是一陣倒吸涼氣,造價就差不多十萬兩一枚,加上運費那多少得有十一萬兩了。
敲里哇……
人人都說窮奢極欲,可再窮奢極欲都不如這陣仗之上帶勁啊,都不算大炮,就光是那十二發炮彈就超過百萬兩身價。
“不能打不能打。”景泰帝連連擺手:“能省一分是一分,打打常規的得了,犯不上啊,各位兄弟。”
自從景泰帝在大營之中當家之后,他自然也就變得摳搜了起來,這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他即便是再好大喜功,再好奇都不能輕易去把那十萬兩銀子點了天燈。
而對面楊英聯盟的陣營,此刻既已完成合圍,他們其實一點都不擔心,甚至還有人在帳中飲酒作樂,將擄掠來的民家女子放入軍帳之中供人淫樂,絲毫沒有把就在眼前的戰斗當成一回事。
不過他們這樣倒也不奇怪,前后加起來近有十八萬人,還有南下的草原騎兵助陣,近三十萬打四萬,這都飛龍騎臉了怎么輸?
明日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生擒地酋,奪了那先登斬將之功然后換取更大的利益,再說了這次對面可是御駕親征,奪敵大將已是能載入史冊,而若是囚敵皇帝,那豈不是要名垂千古?
所以他們高興吶,至于說軍帳里淫辱婦女,嗨……以后天下都是他們的,幾個娘們兒又能算得了什么事呢。
一夜安寧,天色也終于亮了起來。按照老規矩自是要有人前來叫陣,于是楊英部召集了一伙子嗓門大的潑皮來到魏軍陣前污言穢語大聲辱罵,什么臟就罵什么,連名帶姓的罵著拓跋靖,一點是沒給自己留后路。
“陛下息怒……”
里頭的人躬身跟景泰帝說:“此乃叫陣。”
“我怒什么?”景泰帝這會兒正在地面工事中吃早餐,他身上穿著鎧甲與普通士兵一道坐在戰壕之中喝著剛剛熬煮出來的豆漿,里頭泡著白糖餅,雖是簡單但味道不差。
“我在這寒冬時節喝著滾熱的漿水,吃著甜膩的餅子,渾身暖融融的。他們八成是連頓好飯都沒有,頂著這天寒地凍灌嘴的風在那說些不著四六的話,這難道就能叫我生氣?”
景泰帝哈哈一笑,吹了吹碗中的豆漿,享受的喝了一口:“將士們都能吃飽吧?”
“配給充足,請陛下放心。”
“那就好。”景泰帝滿意的點了點頭:“那咱們就是在這里等待他們進攻?”
“單將軍是這樣安排的,因我方人數少于對方,所以龜縮防御是最佳手段,先以防御姿態打掉對方一批有生力量,再看準時機進行反包圍。”
“哦對對對,手冊上說以少打多最忌諱無謀而動,要集中優勢進攻敵人弱點。”
景泰帝現在是一點都不慌,他現在唯一的念想就是想看看自己這些日子看到的戰爭專業書里的內容能不能完整的體現在戰場之上。
當然,還有那些稀奇古怪的裝備到底是怎樣應用于實戰之中。
與此同時,邯鄲城里的李密也在密切的關注兩方的對峙情況,因為他們準備大戰的地方就在城外二十里處,天氣好時即便是肉眼都能看得見,而當下可見就是田魏軍被四方圍困,多點絞殺。
但田魏大軍并無冒進,而是緩慢展開陣仗形成防守之勢,這一點讓李密很不明白。若是有城池可守,那當前他們的打法是沒錯的,但他們沒有城池呀,外頭便是一片曠野,他們還主動把防御圈擴得很大,這不特別容易被沖垮么?這樣的地形這樣的防守態勢,一旦被沖斷了一路基本就全軍覆沒了。
正常的打法應當就是組織先鋒,率先選擇其中一路沖擊,打斷對方合圍之勢,否則就此架勢,久戰必破呀。
“唉……看來還是外行了。我的陷陣營喲,我的冀北雙騎……”
李密輕輕哀嘆一聲,輕輕搖頭。但這會兒已經來不及哀嘆了,再過一會兒,他即將迎來自己命運最大的轉折點,若是田魏軍勝了,他便能理所應當的洞開城門,喜迎王師。
若是敗了,他知道他下次將要迎接的便是夏道生的迎圣之軍,同時也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一支軍隊。
而那時,就夏道生的手段和風格,他最好的待遇便是在鑄京觀是放在最上頭一層。
李密也算是英雄一世了,如今站在城樓上明明冷風呼呼的吹,但他的手心卻早已經沁滿了汗。
突然之間,牛角號的聲音仿佛從四面八方傳來,那些包圍著田魏大軍的各大軍團紛紛發起了沖鋒,他們不斷的朝田魏軍的陣地中投出燃燒的火箭和石塊等物,接著便是如潮水一般的沖陣士兵。
景泰帝這會兒被人按著頭拽回了掩體之中,接著便是一顆煙花炸響在了陣仗之上,它的聲音之大,即便是邯鄲城的李密也被驚了一跳。
隨著煙花炸響,戰壕之中的士兵立刻探出身子開始朝進犯之敵發起進攻,熱武器那炒豆子一般的噼啪聲此起彼伏,四方沖陣之人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人還有那么老遠呢,突然就倒伏在地不得而起,再配上那叫人恐怖的聲光效果,陣仗一時之間險些不穩。
但很快后頭的小股騎兵也繞了上來,這顯然就是要騎兵沖陣了,但他們根本想不到新軍為騎兵準備了什么樣的大禮包……
外圍的鐵絲網加上工程兵專用絆雷,在騎兵進入區域之內時,立刻就遇到了他們人生中最大的危機。
別的不說,就那繞著圈鋪設鐵絲網就已經叫戰馬無法應對,強行而過只會落得個人仰馬翻皮開肉綻。
而當好不容易有人突入到第二道防線時,那油爆豆子的聲音就傳了過來,當這玩意出現之后,戰場立刻就化作了絞肉機。
血霧炸開在了戰場的每一個角落,李密頓時瞪大了眼睛,他從身邊副手拿出當初景泰帝賜予他的單筒望遠鏡開始仔細的觀察了起來。
只見沖陣之人的尸體一批一批的倒下去,甚至都沒有任何掙扎,然而聯軍的遠程支援對田魏的防御工事根本起不到作用,地面上的壕溝也好、防御工事也罷,似乎都是為針對這些東西而設置。
看到這里,李密的表情可以說是十分夸張了,然而這還沒有結束,因為這會兒已經不斷有東西從田魏的軍陣之中被投出,這些東西總是會以完美的拋物線落在敵人陣仗上的投石機周圍,接著投石機就會化作一團火焰。
雖然聯軍的人也會試圖撲滅大火,但根本沒有有效的措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武器甚至連帶著一部分物資和人員都被大火吞噬。
“鳴金收兵!”
第一輪陣仗沖擊失敗,這一次損失了非常多的人,但卻連敵人的第一道防線都沒有真正破解。
進攻方迅速的返回了大營之中,這一下聯軍再也囂張不起來了,本來還想弄個什么先登之功,但沒想到對方的防御如同鐵桶,甚至于連一個囫圇人都沒見到,就損失了近兩萬人。
兩萬人啊!以往整整一場戰役下來都不一定能損失掉兩萬人,而就這不到半個時辰的沖陣里就損失了兩萬人。
一時之間邯鄲周圍的空氣中似乎都彌漫著血腥味,氣氛一片肅殺。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李密放下望遠鏡:“血流成河……陷陣營不冤。”
然而這才哪到哪呢,既然是回合制游戲,那是不是得輪到田魏的回合了?
“左三百七密,炮口上揚五十二,山炮二十門三連射,第一發校準彈,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