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馬將攻克桂州的消息傳到忠武縣時,胡爺差點心肌梗死就這么走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能戰勝曾經那個都不敢抬頭看的魏將軍。
他在屋里就像是動物園的動物養出了刻板行為一樣來回轉圈,心里頭惦記的都是自己的皇宮還沒建,龍袍也沒縫。
“他媽的,那幾個裁縫等朕回來都給你們宰咯!”
他暗暗的罵了幾句,還不敢罵太大聲,畢竟他現在就如錦衣夜行,身上揣著那點東西完全不敢往外漏,把小家子氣彰顯的淋漓盡致。
“你說我們怎么過去?”
“胡大人……不,胡大帥,此番前往桂州,張先生的意思就是我們抽調兩千人齊裝滿員,一路造勢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這樣便能名正言順了。”
“兩千人拿下桂州,是不是有些……”
“無事,張先生沿途都打點好了。”
聽到這話,胡爺也算是吃了顆定心丸,本來說是明天出發,但此刻他的心情就跟結婚拜堂入洞房的新郎一樣,說要把嬌滴滴的新娘子等到明天,那斷然是做不到的。
所以他當下就開始點兵,帶著人可就不管不顧的風風光光的出發了。
而且這次他還嫌棄原來跟在他身邊的老兄弟們土味大,不體面,所以叫的全都是后來投奔過來的鄉勇,畢竟這幫人都是篩選過的,威武看著有面兒。
這一路上,他別提多牛逼了,在百姓的矚目下騎著高頭大馬就出了縣城,沿途甚至還擺起了視察的威風。
“嗯,明年這一帶農桑要加強一些,要叫百姓都吃上飽飯嘛。”
“這些個土匪真是可惡,你記一下,過些日子把他們都給我剿咯,一個都不能留下。”
一路上他就這般指點江山著前進,完全已經帶入了王的角色,大概每到一個地方他們就要停個幾日,然后便會有人出來假模假樣的開始大戰一番,然后被他們的鄉勇團成功擊潰,丟盔卸甲,已告大捷。
過些日子他們在下一站的時候,又會出現這么一群人,穿著上次丟下的盔甲拿著上次丟下的劍再來一次,擺出大戰之姿,兩千人能生生打出十萬人的氣勢。
胡爺不明覺厲,雖然知道這是作假,但每每打完之后,他還真有一股子睥睨天下的氣勢滂沱而生,甚至站在山崗上仰望朝陽之時都會涌出這天下舍我其誰的姿態。
捷報頻傳,隊伍高歌猛進。
此時此刻,夏林卻因為吃了土人為他進獻的水果而過敏躺在床上上吐下瀉,而他們當地治這個的偏房就是給人灌水牛奶。
但夏林乳糖不耐……
“別灌了,再灌我真死了……”夏林推開了大夫給他端來的水牛奶:“你去給我整點氯雷他定、西替利嗪、苯海拉明……”
大夫:“???”
“魏將軍,快去看看大帥吧,他都說胡話了。”
大夫把話帶到了魏長盛的面前,魏長盛急匆匆的趕了過來,他現在滿腦門子汗,除了是因為這里悶熱,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夏林如果真死在這了,他斷然也是活不了的,哪怕是他自己病死的……
代天子察事,死在了自己地盤上,當地的蚯蚓都得豎著劈兩半。
“別給我灌奶了,我真不能喝。”夏林擺手道:“你叫大夫給我整碗白粥,加五勺白糖,再弄點那個水果殼殼加連翹、金銀花、甘草、蒲公英、紫花地丁、板藍根各一錢熬水給我就行。不要再喂奶了……”
魏長盛連忙吩咐了下去,夏林喝了自己調理的藥方之后,果然下午就恢復了許多,已經能坐起身了。
“沒想到夏公還懂藥理。”
“哎喲,這個身子過敏太嚴重了,我以前都一點都不帶過敏的。”夏林嘆氣,然后一口一口喝著甜粥:“魏兄不用擔心。”
“為何夏公要去吃那土人給的東西。”
“要吃的,一定要吃的。”夏林笑道:“哪怕是知道吃了會病也要吃,吃病一次之后他們就不會再送了,你不吃病一次,他們要么就會覺得東西不夠貴重下次還來,要么就會覺得你看不起他們,沒把他們當兄弟。我在草原吃生肉,那騷腥味吃到我吐到滿身,喝酒喝到我不省人事,沒事的……咱們干外交的是這樣的。”
魏長盛坐在那看著夏林,然后也跟著長嘆一聲:“自古有云,成事者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如今我在夏公身上倒是看了真切。”
“這不算什么。”夏林皺著眉頭半閉著眼睛,略帶虛弱的說道:“外交戰線上的人也是戰士,死在戰場上才是戰士的歸屬。”
這會兒外頭通報,就說忠武縣匪徒已連攻克十二縣,正高歌猛進著向桂州一路撲來,戰況局勢非常緊張。
夏林在里頭哦了一聲,笑著對魏長盛說:“你看,這樣給朝廷的奏報上就好看了,到時候什么話都好說。”
魏長盛笑著搖了搖頭:“借胡三刀的人頭一用吧。”
“他也不是什么好人,當土匪的能有幾個好人。”夏林冷哼一聲:“到時陛下會降下苛責,魏兄忍著點罵就好了。”
“哈哈哈哈……那有何難。”
魏長盛笑完起身往外走:“那我便不打擾夏公了,那個……”
“魏兄請說。”
“我那兒子入夏公帳下的事……”
“哦,這個事啊。”夏林頓了頓:“也別入我帳下了,送去江南道讀書吧,那邊有軍校。”
“真的?”魏長盛眼睛頓時一亮:“我那兒子也可以去?”
“為何不可?”夏林一臉茫然的問道:“你以為那都是什么名門望族才能去的?那只要有點才能的都能去。”
“那可好……可好啊。”魏長盛笑容根本收不住:“我替犬子多謝夏公了。”
這倒也不怪魏長盛如此高興,一個封疆大吏能有如此激動,這顯然說明江南道的學校含金量高吶。
特別是江南道的軍校,那邊的客座講師都是頂級名將,要知道傳承這個東西在將領身上跟讀書人是一樣的,諸子百家里兵家也是一家呢,從這些名將手底下學出來的孩子,未來成就真的不可限量。
魏長盛其實已經可以斷定,即便是以后這華夏大地發生了什么驚天動地的大戰,那各家將領拎出來一看八成都會是同學。
而這個學校選拔也是極為嚴苛,自家兒子雖不算天才,但也算是天資聰慧加上從小便耳濡目染,自詡比其他孩子懂的更多,但上次考試他在五百人里考了三百九十七名,人家只招前三十名的……
今日夏林這么一說,魏長盛的心都快跳出來了,真的跟自己坐上龍椅的感覺相差不大。
而這會外頭的戰報也陸續傳遞了回來,胡爺的隊伍距離桂州還有大概十日的路程,兩千人打了一路,還剩下兩千二百多人,多的那兩百是胡爺沿途招的人馬,他說的可是打下桂州一人一個大姑娘,然后把好幾個小土匪窩都給詔安了。
這些人也是喜滋滋的給胡爺當了親兵死士,這胡爺當下也算是有死士的人了,一路上別提多風光,又是斷案又是整治民風,那小活兒是一出一出的整。
不過他一點都沒發現,他帶來的這兩千鄉勇每次看他的眼神要么就是看傻嗶要么就看死尸,包括他那帶著的二百多死士都沒被人用正眼瞧過。
正常人的話其實已經多少能發現點端倪了,但胡爺這會兒已經半瘋,畢竟這一個土匪頭子陡然成了皇帝命格,換誰都得看不清前路。
“兄弟們,干了!等到了桂州之后,我們兄弟休整一番,到時我論功行賞!接著過年之前將柳州拿下,到時這西南之地便都是我等的天下,諸位兄弟到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胡爺舉著酒杯跟那些投靠他的土匪把酒言歡,三分醉之下就已經開始口出狂言,仿佛一夜之間就已是橫掃中原,奪得天下,把英雄氣肆意揮灑,完全不背人兒了。
“主公!等到明年,某愿為先鋒進攻江南道,到時拿下洪都浮梁,聽聞那邊的娘們……哎呀……”這另外一個匪首說到這里忍不住的吞了口唾沫:“可是太好了。”
“好好好!”胡爺拍著桌子說:“不過不能操之過急,等安頓嶺南,江南不過就是我等囊中之物。”
他說這話時,門口守門的士兵回頭看了一眼,眼神里盡數都是看臭沙壁的神情,倆人一對視,只覺得對方的眼中都是無奈。
而很快,他們便到了桂州之外,一路上“勢如破竹”嘛,本來就是說張先生已經把事情都打點好了,他們也就沒有多什么心思,悶頭就往城中栽去。
一路上這小風吹得胡爺是渾身清爽,騎在馬上的他,仿佛就如雄獅視察自己領地一般。
隨著他們深入,城市已經出現在他們面前,路邊也都是站著手持武器的士兵,這會兒胡爺身邊的人終于察覺不對勁了。
“胡大帥,我怎的感覺不太對勁呢,你看這幫兵,眼神里頭殺氣騰騰的。”
此話一出,胡爺也覺得有些蹊蹺,但這會兒他們也停不下來了,就感覺自己被身后的兩千人簇擁著往前擠一般。
就這么忐忑著一路走到了城外,突然胡爺心里一咯噔,就見魏長盛一身戎裝騎在馬上站在城門口。
老遠看到魏長盛,胡爺的腿肚子就開始打顫,根植于骨子里的恐懼就升騰上來了。
“老胡啊老胡。”魏長盛抬起手中馬槊指了指胡爺:“你這個人啊……我該說你什么好。”
胡爺心中一凜,土匪本能告訴他,事情恐怕不是他想的那樣,他第一時間想跑,但轉瞬卻發現自己上下左右都圍滿了人,不管是之前就等待在路邊的士兵還是自己帶來的鄉勇都已經抽出了武器對準了自己和自己的兩百多“死士”。
“你……你們……”胡爺瞬間清醒:“我張兄弟呢!張兄弟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