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特使這會兒差不多也回到了金陵,他這次可算是混得個盆滿缽滿,那可謂是滿心歡喜。
這第二天上朝時,這孫特使腆著個大肚子便來到了朝堂之上,鴻寶帝看到他自然是熱情滿滿,那一臉笑容的問道:“孫愛卿,看你如沐春風,想來應當是有所收獲吧?”
孫特使顯然沒有聽出鴻寶帝話里的意思,仍是滿臉堆笑的跪在了皇帝面前,三叩行禮之后起身道:“陛下,此番去洛陽,倒是真的漲了回見識。守城之時,刑部主事安慕斯英勇無比,之后那幼將軍李世民率部……”
他在朝堂之上那叫一個口若懸河,但核心就兩個人,一個是忠勇無敵的李世民還有一個便是刑部去辦案的主事安慕斯。
那好一張說死鬼的嘴,演義都不如他編得厲害,什么李世民左右開弓一天下來射殺叛將三十七,什么安慕斯獨守城門萬人莫開。
鴻寶帝在上頭聽著那叫一個眉開眼笑,等孫特使說完之后,他便笑瞇瞇的問道:“高愛卿,聽聞那李世民之妻是你的外甥女?你可真是有眼光啊。”
高士廉連忙出來也是笑呵呵的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罷了,陛下無需考量老臣。”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朕便論功行賞了。”
鴻寶帝手一揮:“李淵平叛有功,敕封唐王。李世民忠勇無雙,封長安屯衛將軍,萬年縣侯,賞金萬兩,食邑三千戶。”
說完之后,他又問高士廉:“高愛卿,那其他人應當如何封賞啊?”
高士廉一看這難題拋給自己了,他沉默一陣之后,笑道:“臣以為若按孫特使所言,刑部主事安慕斯忠肝義膽、臨危不亂,能一日阻敵萬余,屬實難得良才,但念及他年齡尚幼,封賞不宜太高,倒不如升為刑部郎中,待其老成后再徐徐觀之。”
鴻寶帝點了點頭:“那便依高愛卿所言吧。”
這時一貫跟高士廉不對付的右相曾明卻上前一步走來,他拱手道:“陛下,臣認為孫甄進言不詳,他只說刑部主事安慕斯之功勞,卻未曾說其他幾道城門是如何守下來的,據臣所知這天下城池大多皆有四道門,莫非這洛陽只有一道門不成?”
孫特使明顯恍惚了一下:“這……這……”
曾明搞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會兒高士廉倒也是心情好卻是沒有攔住他,反而附和著說道:“孫大人,與陛下稟報需事無巨細,否則倒是會落下個欺君的口實,雖然陛下寬宏大量卻架不住有些人會抓著這事不放。”
孫特使這會兒已經滿腦袋汗了,他連忙繼續把其他幾個門的情況給匯報了一圈,不過在這里他并沒有過多的描述郭迎部的事情,只是潦草的一筆帶過,畢竟郭迎部是追擊叛軍而來,跟洛陽城的關系不大。
再次聽完他的詳細報告,鴻寶帝臉上仍是滿臉笑容,他沒有呵斥任何人,也給了所有人應該有的封賞,哪怕是不該出現在洛陽的郭迎部都給了封賞。
而其中洪守備可謂是直接連跳了兩級,從守備一躍成為了新的河南道指揮使。
這些人里哪怕就算是老張都得到了嘉獎,甚至還專門恢復了他舉人的身份且還任命為洪都府新的推學官。
可是這么多人里,唯獨沒有夏林的名字,這事情讓曾明非常不開心,因為不管如何夏林都是以巡察御史的名義過去的,而且是他一手揭露王世充的真面目,甚至在攻城前后也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可這連提都沒提他一下,多少是讓曾明顏面無光了。
于是在散朝之后,曾明氣鼓鼓的找到了鴻寶帝,站在那委屈的都快哭了出來。
“哎呀,你啊。”鴻寶帝看到他那個樣子卻是搖了搖頭:“行了行了,莫要在朕面前丟人現眼了。”
“陛下!明明是我衙門中的人居功至偉,那高士廉一眾卻連提都不提,這難道不是視臣為無物?難道不是欺君之罪?”
“行了行了。”鴻寶帝擺手道:“朕知道你委屈,不過你先別委屈。”
鴻寶帝說完之后臉色一整,原本笑呵呵的樣子變得殺氣騰騰:“你去想法子把孫甄給辦了。”
曾明一愣,看到鴻寶帝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他愣了片刻后說道:“陛下的意思是……”
“他差點弄丟了朕的洛陽。”鴻寶帝砰的一聲拍在了桌子上:“不殺他不足以平朕的憤。七日之內,我要見他人頭落地。”
曾明快速的眨巴著眼睛:“那高士廉那邊……”
“你曾明辦事幾時候考慮過高士廉?”
說完鴻寶帝把一道秘奏遞給了曾明,曾明打開一看卻發現上頭蓋著的是他御史臺的章,而里頭都是孫甄在洛陽時收受好處賄賂的證據,一條條一幕幕清晰無比,甚至就連對話都在上頭一清二楚。
曾明當時看到就感覺頭皮發麻,就光這上頭的數額都夠那孫甄死上十次八次的了,別說是高士廉,恐怕這玩意一旦公布出去,就連鴻寶帝本人都保不住他。
“朝中蠢貨太多啦。”鴻寶帝的臉色非常不好看:“朕實在是愧對祖宗。”
曾明看了一眼鴻寶帝,拿起那張秘奏便悄悄的退了下去,只剩下鴻寶帝在書房里枯坐。
今天看到群臣的反應,鴻寶帝其實知道這大魏不亂才怪,這些人的心整日都是在那爭名奪利,身邊當真就連一個可靠的人都用不上了。
至于沒人提起夏林,這其實也是在鴻寶帝的預料之中,一來夏林辦的事都比較隱蔽,再加上他為人低調不張揚,還有就是他本身跟高士廉就不對付,不提他是太正常不過了。
而他們沒提,鴻寶帝也不好提,大家很默契的就把夏林給掠過了。
其實一開始鴻寶帝還很擔心夏道生會誤會他的用意,可是忐忑了好幾日,直到昨日夏道生一道秘奏呈了上來之后,鴻寶帝才意識到自己的擔心是多余了。
而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感慨這夏道生到底得是有多妖孽的一個人,就連這一層都能考慮到,他甚至能反過來安慰自己說“陛下莫要費心,一切結果預料之中”,不過下一句話卻也讓人哭笑不得“若是一直封賞,到了后頭封不上的時候,我的人頭可是要落地的”。
當時鴻寶帝拿著這小兔崽子的密信先是笑得前仰后合,然后表情卻漸漸的凝重了起來。
無他,鴻寶帝是真的擔心自己那個兒子心胸不夠開闊,容不下這跳脫的幼麟之才。
不過也顧不得那么多了,人一旦步入晚年,很多事情已經看得比較淡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吧,王朝如何已不是他這個垂垂老矣的老東西能左右的了,到時候走一步再看一步便是了。
只是現如今身為一個皇帝,什么都知道卻不能為自己看中的小將說一句公道話,他自己覺得不光是有所虧欠,更覺得是窩囊,窩囊透了。
“哎……”
“陛下,怎的又唉聲嘆氣了?”
田恩出現的時機總是如此精準,鴻寶帝看見他之后長嘆一聲:“我只覺我這皇帝當得窩囊啊。”
“陛下您是何等的賢明之主,天下早有共識,只是有些人他得寸進尺罷了。”
“罷了,不說這個了。”鴻寶帝站起身來到書房旁邊的柜子里翻找了起來。
“陛下,您在尋找何物?老奴幫您。”
“我那塊金牌去哪了?”
“嗯?陛下所言是哪一塊?”
“我監國時的那一塊,我記得我就放在這的。”
田恩哦了一聲,趕緊走上前從另外一個柜子里取了出來:“陛下您是放在這邊的。”
“唉……老了老了,終究是不中用了。”鴻寶帝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然后將金牌遞給田恩:“去,將這金牌交給那夏道生,別的無需多說,只需說一句話。”
“陛下請講。”
“上打昏君,下斬佞臣。”鴻寶帝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那可是咬著后槽牙說的,表情看上去極為猙獰。
聽到這八個字,田恩都哆嗦了一下,他托著金牌:“陛下……”
“去吧。”
“是。”
鴻寶帝看著田恩離開,自己坐在椅子上搖了搖頭,如果說天子的最高級別就是受命于天既壽永昌,那位極人臣的標志就是上打昏君下斬佞臣了,只是這八個字不能隨便給,有些人他膨脹……這人一膨脹便有了取死之道。
但鴻寶帝覺得夏道生不會,雖然不知道從哪里感覺出來的,但他就是這么感覺的,他所干的所有事歸攏起來便只有一句話“不忍蒼生受苦”,這樣的人至少在當下絕對不會去干一些十惡不赦的事。
如果真的有一天這大魏連夏道生都容不下了,那恐怕真的也是到了亡國之時了。
鴻寶帝其實就是在想方設法為大魏續命,而他也知道夏道生老早開始就在給他推人了,雖然方式很奇怪,但只要是夏道生推的人,他照單全收。雖然一時半會還看不到效果,但鴻寶帝知道,這些年輕人們終究會在未來某個時刻救大魏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