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有個傳說就是北郭東李,這個郭就是郭達郭明懷,李就是李靖李藥師,兩人年齡相仿、戰績相當,但即便是老郭自己也是承認李靖要比自己強那么一丟丟。
想象一下,老郭那個敢指著鼻子罵當朝宰相的人親口承認某個人比他強一丟丟,這是個什么概念。
大魏討論的時候,軍神從來都只是在這兩位爺身上轉,李淵都不夠格。
剛巧李靖這會兒在京城瞧病,于是鴻寶帝直接命田恩將李靖給請了過來,李靖這會兒畢竟已經快六十了,征戰多年的他早已顯出的老態,再不復當年的英武之氣,遠遠看著就是個干巴老頭,任誰也猜不到這位就是被公認的大魏軍神李靖。
“藥師啊,最近身子如何?”
“蒙陛下之福,孫藥王的方子的確管用。臣已好了許多。”
“那就好那就好啊。”鴻寶帝無奈的笑了笑:“朕若是得了你這般重的病,怕就是要活不下去了。”
“陛下莫要這樣說。”李靖拱手道:“陛下洪福齊天,定能轉危為安。”
鴻寶帝只是笑了笑,其實這種事他知道,李靖也知道。太醫院從來不會給皇帝開正經治病的方子,他們能開的都是溫補無害的方子,治不好也吃不死。這是個潛規則了,也沒什么好說的,畢竟要是真開猛藥,治好了還好說,這要是治不好循著方子去抓人,那可就是抄家滅族,而開那些個溫良的藥方,反正皇親國戚們不是吃這藥方子死的,愛找誰找誰。
鴻寶帝心里清楚的很吶,所以他能干的只能是生抗,抗過了就萬事大吉,抗不過就龍馭賓天。
“好了,不談這些晦氣事了,今日朕讓藥師來,就是這洛陽之圍的事上朕有些不解,還望藥師指點。”
這剛坐下的李靖騰的一下站了起來,誠惶誠恐:“陛下可莫要如此折靖之壽,臣擔待不起。”
“圣人云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方為知也。藥師就莫要如此了,快請坐吧。田恩啊,你來為大魏軍神將那洛陽之圍說上一通。”
皇帝嘴里親口吐出來的軍神二字著實讓李靖有些臉紅了,但這會兒再推三阻四的多少就有點不懂事了。
于是李軍神老老實實安安穩穩的坐在那聽著田恩的講述。整體過程很詳細,可能有一些細節沒有到位但很快就在軍神的腦子里自動補了幀。
整體的過程現在已經非常清晰,就是一個人先帶著人用天雷地火阻擊王世充攻城,然后再帶兵逃離李世民的包圍圈,然后燒掉了王世充的糧草,引導了郭迎的追擊還逼迫殘部轉向洛陽與李世民部大戰一場的過程。
軍神聽完之后眉頭漸漸的皺了起來,這會兒就聽鴻寶帝問道:“藥師啊,他這一手引兵西去是為何?”
李靖這會兒緩緩睜開眼睛,帶著幾分狐疑:“還請田公公說一下當時中原各部的位置所在。”
田恩趕緊拿來了奏報,里頭是有標注輿圖的,他看不明白但軍神看得明白,這拿到眼前一看各部標注的位置,李靖的目光就凝住了。
“藥師,如何?”
“陛下……那臣就斗膽說上幾句了。”
軍神展開輿圖,拿起鴻寶帝遞給他的毛筆,略微沉思半晌組織了一下語言之后就開口了。
“洛陽之圍,圍城之時并無亮點,無非就是一些退敵之物比較好,火攻打了個出其不意罷了。這算不得太高明的東西,雖仗打得好看,想破城卻也只是遲早的事。這真正出彩的便是這里的連環之計,可謂是能上兵法韜略之策了。”
李靖的話讓鴻寶帝都豎起耳朵認真聽了起來,這會兒就聽李靖繼續說道:“這第一計,便是以李世民部恐嚇秦瓊部,臣不認為洛陽城內可知李世民部之進程,洛陽城是想盡辦法拖到了李世民部前來。而這時李世民部卻并未馳援,想來便是打算等洛陽城與秦瓊部兩兩消耗。”
李靖抬起頭看了一眼陛下:“此乃人之常情,倒也是無可厚非,若是臣領兵也當如此。從這開始,才是真正精彩的大局之戰。”
李軍神說話間自己都有些興奮起來了,他用手指敲了敲地圖:“布局之人用了三個萬全之策,第一個萬全之策是引這秦瓊部東去,而秦瓊部東去還是不東去都無妨,工程也好東去也罷,結果都是一樣。但東去則是最好結局,至少避免物資糧草的消耗。而這第二個萬全之策則是死守城門,不論是誰來都不開,并昭告天下非陛下手諭不得開門,這就讓李世民部處于兩難之間,他想要入駐洛陽無非就是兩條路,一個是攻入洛陽一個是等陛下手諭入城,這守城之人便是把難題拋給了李世民來抉擇。”
鴻寶帝在旁邊聽的是連連點頭,接著繼續問道:“那第三個萬全之策呢?”
“第三個萬全之策便是這守城之人并未枯坐等候,因為當時無形之中圍城者已從王世充部變為了李世民部,李世民部的意圖顯然,死守洛陽恐怕也不是個辦法,遲早也是需向東進之援兵開門,所以這時他使了一個驅虎吞狼之策。而他趕的不是王世充部而恰恰就是郭迎部。”
李軍神的手點在鄭Z的位置上:“郭迎部與王世充部在此地進行決戰,雙方自是緊繃。而這時那一千騎兵來如影去如風,打完就跑的輕騎兵在平原之上卻是合適。于是他們疾馳而去先是趁機燃了王世充的糧草,大軍對壘,糧草被燃,對方必趁機攻之。”
說到這里,李靖抬頭看了一眼鴻寶帝:“陛下要問為何他們要將王世充殘部趕往洛陽,其實此人并不是要王世充部而是要取那郭迎部,若陛下還不能明白,只需想到這中原諸部僚混戰,皆為洛陽城,一切疑問便是能迎刃而解。”
鴻寶帝明顯愣了一下:“郭迎部也如此?”
“且當他如此,誰也不知道他是否會取,便當其要取之。”
軍神就是軍神,輕描淡寫的一分析就把那整個中原亂戰的根子給挖了出來——洛陽城。
有人要保洛陽城而有人要取洛陽城,這要保洛陽城的人在用那些要取洛陽城的人互相牽制,最終誰也得不到洛陽城,這城只能維持原樣。
想明白這一點,鴻寶帝拍案叫絕:“年紀輕輕竟能如此縱深!藥師啊,你覺得這領兵之人如何?”
李靖點了點頭:“青年領兵才會做出如此冒險行徑,多少有些賭的成分,但不得不說這哪怕是放在天底下任何一個人的手中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按照常理來說洛陽城必是要被李世民部拿下,不論李世民部以何種方式拿下洛陽城,想讓他們吐出來卻是不可能了。而這人神來一筆,卻是斷了這十年以來李淵進中原最好的時機。”
鴻寶帝聽完不由得也心驚肉跳,李淵反肯定是不會反,但李淵是軍閥,他聽調不聽宣,王世充的叛亂已經把整個中原局勢打亂,如果他李家趁機拿了洛陽城,到時自己還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來讓他們退出洛陽。
說不好還會被扣上一頂逼臣謀反的帽子,更何況中原如今支離破碎,還需要好一陣子來清理,若是這個節骨眼朝廷沒有了洛陽城,那基本上對中原的掌控就消失了。
“陛下,臣有一言,還請陛下兼聽……”李靖表情冷峻,但態度誠懇,看上去是有一個老臣的樣子。
“臣以為,這領兵之人雖有帥才,但還不夠沉著冷靜,聽陛下之言那人卻還是個十八九的孩子,我看倒不如叫他來跟臣守幾年關隘,被那北風磨礪之后,將來此人定成大氣。”
別說鴻寶帝不聰明,李靖這吊毛一張嘴鴻寶帝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哦……難怪這老小子一開始死活不肯評價夏林呢,讓他評價就是反反復復說一句有瑕疵,可真讓他找瑕疵無非就是一個賭的成分。
鴻寶帝沒領過兵但沒吃過豬肉還沒吃過豬跑么?誰家領兵打仗沒有賭的成分吶?
現在這節骨眼上這李藥師卸偽裝了,敢情是要叫人家跟他去山海關上吹幾年風唄,你小李子的心思就跟那司馬昭一樣了呀,就恨不得把“大爺我身子骨不好,缺一個徒弟,你把他給我,將來我好好調教之后定是大帥之才”這種心思寫在了臉上。
“朕倒是不介意,不過他可是郭老七的義子,你真要啊?”
李靖這會兒白眼恨不得翻到了天上去,心說:“不是,您早說他是郭老七的人吶,是他的人您叫我過來點評個什么,這不是給我跟郭老七找不自在么,您這皇帝當的……哎呦!”
“別氣別氣。”鴻寶帝笑呵呵的說道:“朕真沒有挑撥你們的意思!哎呀,這不老七在嶺南平叛嘛,京城里就剩下你信得過了。這個事他人可都還不清楚呢。”
“哦?”李靖眉頭一挑:“是秘奏……哦……新帝之臣。”
“你太聰慧了!藥師啊藥師,你怎的如此聰慧啊!”鴻寶帝拍著大腿無奈的說道:“天底下都跟你這么聰慧,朕的日子可就沒法過了。”
李藥師看到鴻寶帝那樣,好氣又好笑,于是搖頭嘆氣道:“陛下,若是此人領兵,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之前聽聞有人攜草原流民直擊蠻子王庭,此二人定是大魏將來的左右臂膀。”
“哎呀,還是他呀藥師啊,這倆是一個人兒。”
李靖一愣,雙眼皮都炸出來了,然后他的腦袋用力往前伸了過去:“不是,奈何橋上喝湯的時候,他是給漏了?這是衛青還是霍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