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會散去之后,契丹汗被禮部官員領著,離開了太極殿,不過他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大步走向太子殿下。
此時,皇帝陛下已經離場,但是太子卻還沒有離場,禮部官員想要阻擋,他卻已經三兩步走到太子面前,行禮道:“殿下。”
太子此時正跟新任的吏部尚書卓尚書說話,議論幾個官員的人選,聞言扭頭看了看這位契丹汗,他對卓光瑞笑著說道:“老尚書,您稍等一等。”
卓光瑞微微低頭:“殿下忙就是。”
太子將耶律億帶到一邊無人處,這才對著耶律億開口說道:“可汗有什么指教?”
耶律億微微低頭道:“殿下,外臣這一次進洛陽,除了給陛下準備了禮物,給殿下也準備了一份,其中還有外臣精挑細選的二十個楚子。”
太子殿下聞言,目光閃動,然后笑著說道:“可汗還真是客氣。”
“應該的。”
契丹汗低著頭說道:“只盼我部,將來能長久侍奉大唐。”
他頓了頓,又低頭,咬牙說道:“外臣還有一件事,想要告訴殿下。”
太子李元挑了挑眉:“什么事?”
“耶律訇背叛宗族,將來必然也會背叛大唐,這種畜生,不應該活在人世上。”
“請殿下還有陛下,看清此人的真面目!”
耶律億咬牙切齒:“最好,能把他交給外臣處置!”
“耶律訇…”
太子想了想,這才想起來,他開口道:“當年耶律訇來京的時候,孤還沒有開始理事,其中內情,孤也不清楚。”
他看著耶律億,問道:“耶律訇是可汗的親弟弟罷?”
“外臣沒有這種兄弟。”
耶律億握緊拳頭,咬牙道:“外臣已經垂垂老矣,此生再無其他念想,只想著能將這個叛徒挫骨揚灰,碎尸萬段!”
太子目光轉動,笑著說道:“耶律訇如今是我大唐的副將,也是鎮守一方的重臣,雖然與可汗有些私人恩怨,但可汗如今已經降了我朝,何不化干戈為玉帛?”
耶律億抬頭看了看李元,目光中帶著復雜。
這李唐,難道真是天命所歸嗎?
莫名出了個李云不說,如今這個李唐太子…
竟也見識不凡!
耶律億聞言,長嘆了一口氣,一言不發,只是對太子拱了拱手,轉身退出了太極殿。
太子看了看他的背影,也沒有在意,而是又找到卓尚書,說了幾個要緊職位的補缺,等聊的差不多了之后,他對卓光瑞笑著說道:“老尚書如果沒有什么意見,這名單過幾天就可以報到父皇那里去,交給父皇裁定了。”
卓光瑞看了看太子,笑著說道:“老臣沒有意見,就按著這份名單遞上去。”
太子又跟卓光瑞說了幾句話,這才互相行禮作別。
他一路離開甘露殿之后,在皇城里轉了轉,最終來到了戶部衙門。
剛到咱們門口,戶部薛尚書就已經出來迎接太子殿下,二人一路來到了戶部正堂坐下,太子看著薛尚書,開口道:“舅舅,戶部接手的還順利否?”
薛收給太子倒了茶,笑著說道:“從前就是在這里當差,現在雖然跟幾年前有些不一樣了,但卓尚書愿意幫忙,還算順利。”
太子“嗯”了一聲,開口說道:“今年父皇要免除天下錢糧,這是要緊的事情,戶部雖然不用理帳,但是責任卻是最重,舅父多多辛苦。”
薛尚書點頭道:“雖然不收錢糧了,但是陛下要在江東道南邊,再建一個市舶稅務司,事情倒也不少。”
太子笑著說道:“要是到了明年夏糧之前,國庫花銷不夠了,舅父可以來找我,到時候我幫著走動走動,說不定能熬過去。”
薛尚書微微低頭:“多謝殿下。”
太子給薛尚書倒了茶水,問道:“外祖母這段時間身體可好?”
薛尚書聞言,嘆了口氣:“老人家原來身體是很好的,父親去了之后,她便常一個人躲起來哭,最近幾年比從前差了太多了。”
太子聞言,也皺了皺眉頭,低聲道:“這幾天,我抽空去看一看外祖母。”
薛尚書點了點頭:“殿下事先說一聲,臣在家里等候殿下。”
“好。”
太子笑著說道:“到時候,我帶著彩妹一起去。”
二人聊了會家常,太子殿下這才動身離開,走出了戶部衙門之后,他也沒有去中書,而是回了東宮歇息,休息了一會兒之后,他叫來貼身的太監,問道:“老三回洛陽之后在做什么?”
這太監三十來歲年紀,自小陪著太子,聞言低下了頭,開口說道:“鄭王殿下回洛陽之后,見了陛下還有四殿下,五殿下,然后就是常去琉璃廠了,別的倒沒聽說有什么。”
“琉璃廠…”
太子伸手敲了敲桌子,默默說道:“派人去鄭王府給他遞個信,就說哪天得空了,孤請他吃酒。”
這太監立刻點頭。
“是,奴婢這就去辦。”
甘露殿里,皇帝陛下脫去了靴子,整個人斜躺在軟榻上,他看著坐在自己不遠處的英國公劉博,笑著說道:“耶律億估計活不了幾年了,所以才來洛陽低這個頭。”
“你那兩個兒子,到兀古部了沒有?”
這個事情,上一次兀古部首領過世的時候,李云跟劉博就說過,不過那一次,朝廷敕封契丹汗的事情還沒有準備好,因此就沒有太急著推進。
如今,總算是準備妥當了。
劉博低頭喝了口茶,開口道:“大的已經跟他母親,到了兀古部了,我派了人跟著,送信回來說,兀古部的人還算懂事,沒有為難他們母子。”
李云起身,笑著說道:“朝廷敕封契丹汗的使者,估計這個月或者下個月就會出發,到時候你跟著跑一趟,一來去看看你那兒子,二來主持一下關外的局面。”
“記著,好好聯絡聯絡你們父子的感情。”
李皇帝打趣道:“不要等他當了契丹汗之后,忘了你這個漢人父親。”
劉博搖了搖頭,啞然一笑:“那應該不至于。”
“我們大唐朝廷只要強盛一天,他多半忘不了我這個做國公的老父。”
李云白了他一眼:“父子之情,怎么被你說的這般市儈?”
劉博笑了笑:“可能是我這個人比較市儈。”
李皇帝跟劉博又閑聊了一會兒,聊的興致起來了,就讓人弄了點酒菜,老兄弟兩個人碰了碰杯,李皇帝仰頭一飲而盡,笑著說道:“老九你大概不知道,當初我第一次帶人去幽燕,支援蕭大將軍,第一次面對契丹人的時候。”
“同樣的兵力,我們被契丹人的輕騎,打的抬不起頭來。”
“要不是當時契丹人的主力要面對范陽軍,我們恐怕要吃個大虧。”
“那個時候,我聽到契丹汗這三個字,都會有明顯的壓力,誰成想,二十年之后,他竟然會主動來到了洛陽,跪在了我面前磕頭。”
劉博跟李云碰了碰酒杯,笑著說道:“關中幽燕一戰,耶律訇投降之后,他折損了一半以上的精銳,已經沒有辦法壓服契丹諸部了。”
“再加上兀古部在遼東,愿意作為我們的藩屏。”
劉博開口笑道:“他之所以低頭屈服,是因為沒招了。”
“嗯。”
李云看著劉博,開口道:“河北道,幽燕,還有遼東道的功勞,明面上是蘇大將軍,還有孟青的功勞,但是這背后,是老九你布局近二十年的辛苦。”
他敬了劉博一杯酒,開口笑道:“你家的老大,也該出來做事了,過些天帶他進宮來,我給他安排進十二衛去。”
“等楊喜病好了,讓楊喜帶他一段時間。”
提到楊喜,劉博一怔,然后問道:“二哥,楊喜他…”
“年紀大了,舊傷復發。”
李云仰頭喝酒,嘆了口氣。
“當年替我擋的那一箭,多半…”
“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