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統怔在原地,半天才抬頭看了看李蒼,開口道:“三哥沒有騙我?”
李蒼笑著說道:“我騙你做什么?”
他跟李統碰了杯酒,正色道:“你我都是幸運兒。”
一杯酒下肚之后,這位鄭王爺緩緩說道:“在父皇眼里,你我都不算起眼,之所以能得這樣的差事,一是因為朝廷新辟,父皇需要有兒子給朝廷做事,從而讓咱們李家坐穩江山。”
“你我序齒較長,所以都得了好差事。”
“其二,則正是因為咱們二人不起眼。”
三殿下笑著說道:“二哥跟老五,運道便差了一些。”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因為再說下去,就太敏感了。
三皇子雖然說的委婉,但其實就是在說,在他們的父親心里,真正是一家人的,可能就是皇后娘娘和兩位皇妃所出。
其余皇子,至少是在父皇心里,是默認不會繼承皇位的。
二皇子和五皇子,分別是劉皇妃跟陸皇妃所出,相比較而言,出身就更好一些,如果這二人外出掌兵,或者是掌握了一定的財權。
恐怕太子那里會不怎么高興。
正因為父皇,要顧及東宮的念頭,防止兄弟鬩墻,防止父子生隙,因此他們這兩個真正“庶出”的皇子,才得了兩個還不錯的差事。
否則,別的不說,鎮守西北最好的人選,自然是二皇子秦王李錚。
李統若有所思,他低頭吃了幾口菜,才抬頭看了看李蒼,問道:“三哥怎么突然跟我說這些?”
“沒有什么,只是閑聊而已。”
李蒼笑著說道:“父皇用心良苦,咱們兄弟無論如何,也不能有別的心思。”
他伸手,給肅王李統倒滿了酒,開口道:“四郎將來到了肅州之后,好生經營,好生鎮守西北,將來一定前途無量。”
“來,這一杯酒,為兄敬你。”
肅王年紀還小,這會兒也是聽得云里霧里,舉杯跟三皇子喝了一杯之后,便老老實實的點頭道:“三哥放心,我再過些天,就跟陳大將軍出京了,等我將來到了肅州,一定替父皇,看好西北。”
三皇子笑著點頭,兄弟二人又碰了一杯,他拍了拍四皇子的肩膀,開口道:“將來的日子還長,你我兄弟二人,處境類同,往后要多多親近。”
“將來四郎有什么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做兄長的,絕無二話。”
四皇子起身,兩只手端著酒杯,敬酒道:“多謝三哥。”
四皇子起身,拉著他坐了下來,微笑道:“兄弟之間,這么客氣做什么。”
“來,吃酒。”
二人碰杯,一飲而盡,三皇子正色道:“祝四郎跟隨陳大將軍,一路順遂。”
二人再一次碰杯。
“謝三哥吉言!”
轉眼,又過去了幾天時間。
甘露殿里,陳大一身武官袍服,對著天子躬身低頭道:“陛下,臣明日就要離開洛陽,回到西北大軍,收拾軍隊了。”
此時,皇帝陛下心里的陰郁,已經散去了一些,他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這一路遙遠,讓你跑來跑去,也是辛苦了。”
陳大連忙低頭:“這都是臣應該的。”
他頓了頓,才說道:“四殿下說,要同臣同行,學一學軍旅,臣想問陛下,是不是要帶著肅王殿下。”
“帶上,帶上。”
李云笑著說道:“這是我跟他說好的事情,這一趟,你就當他是你的學生,好好教一教他,如何帶領軍隊。”
“等將來你把他教出來了,讓他認你做老師。”
陳大笑著說道:“這可不敢,臣這一身的本事,至少有八九成,是跟陛下學的。”
“而且,聽說四殿下要給孟…要給李大將軍做女婿。”
“不著急。”
李云開口說道:“我跟他商量過了,這個女婿可以明年再定下來,反正他家里的閨女也還小,過兩年再成婚也不遲。”
“我那老四的年紀,正是歷練的時候,你這趟帶著他,好好練一練他。”
“不過也不要太護著,成就是成,不成就不成。”
李云吩咐道:“他若是實在不成,你就給我寫信,直說無妨,將來鎮守西北的,不能是個無能的皇子。”
“記得實話實說。”
李云看著陳大,正色道:“不然將來西北出了事,我要記你的帳了。”
這話讓陳大一個哆嗦,他抬頭看了看李云,苦笑道:“那臣可不敢帶四殿下了。”
李皇帝啞然道:“怎得這般膽小?”
陳大苦笑道:“莫說是臣,就是杜相公來,聽到這一句記賬,恐怕也要嚇得不輕。”
李云擺了擺手:“與你玩笑而已。”
“咱們兄弟,還能真記賬不成?”
“你好生帶著他,我只有一個要求。”
李皇帝正色道:“我這活蹦亂跳的兒子,你不能給帶死了,只要能活著回來成婚,別的怎么都成。”
陳大連忙拍著胸脯,笑著說道:“就是臣死了,四殿下也一定安然無恙。”
“你也不能死。”
皇帝繃著臉:“你死了,豈不是讓我折損一員大將?”
這就是老兄弟之間的玩笑了,陳大哈哈一笑,對著皇帝抱拳道:“臣遵命!”
說完這句話,他低頭道:“臣就不打擾陛下了,臣告辭。”
皇帝“嗯”了一聲,嘆了口氣:“一路保重,早些回來,到時候常駐洛陽,咱們老弟兄,也能常聚在一起說說話,吃吃酒。”
陳大聞言,也是鼻子一酸,低頭應了聲是,然后畢恭畢敬的行禮,退出了甘露殿。
他剛剛走出甘露殿,就看到杜相公迎面走來,陳大連忙上前抱拳道:“杜相公。”
杜謙看了看陳大,先是拱手還禮,然后上前拍了拍陳大的肩膀,笑著說道:“伯忠這是來跟陛下辭行?”
“是。”
陳大笑著說道:“下官明后年,就要離開洛陽了。”
杜相公點了點頭。
“伯忠貫通西域,功勛卓著,將來要名垂青史了。”
“不敢。”
陳大連忙說道:“單說貫通西域,下官還不如杜相出力多。”
杜謙啞然,二人客套了一句,才行禮分別,告別之后,杜相公一路進了甘露殿,見了皇帝陛下,將手里準備好的文書,兩只手遞到了皇帝陛下面前,開口道:“陛下,這是中書按照陛下的要求,擬定的有關文書,一是嚴厲申飭地方衙門,讓他們從現在開始,嚴查拐賣諸事。”
“二是限制江東道各作坊,禁止用奴工做工。”
“尤其禁止各工坊,用拐賣來的人口做工,一經發現,一律嚴辦。”
李云接過文書,認真看了一遍,等到他完完整整的看了一遍之后,才放在了桌子上,開口道:“就這么辦罷。”
杜謙看了看李云,開口說道:“陛下,江東道布政使,這幾天也送來文書,說是有商船,從南洋運回來一些南洋人,被當地的商人送進工坊里做工…”
李皇帝瞇了瞇眼睛,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江東道包括金陵府,各州縣,在今年年底之前,厘清戶籍,將所有大唐子民,登記入冊,不許有任何遺漏。”
聽李云這么說,杜謙立刻會意,沒有再說什么。
皇帝雖然沒有表態,但這么說,其實就已經表態了,只要不把大唐子民偽裝成南洋人做工,朝廷暫時不會過問。
至于將來會不會過問。
那也是將來的事情。
至少在這種萌芽時期,朝廷不會過問。
杜相公又跟李云匯報了一些江東道的情況,然后開口道:“江東的事情,張遂很熟悉,臣的意思是,讓張遂再去江東,監督一段時間,等明年,再讓他回淮南道。”
李云點頭:“好,中書給他行文就是。”
杜相公看了看李云,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陛下,這些地方上出現的工坊,每個月都給江東衙門,貢獻了不少稅收,臣這幾天粗略算了一下。”
“如果各地,將來普及新政之后,都能實現江東道這樣的收入。”
杜相公扭頭看了看殿外,喃喃道:“朝廷歲入,要猛增一大截了。”
李云點頭,默默說道:“商稅將來的潛力,要遠遠勝過田稅。”
“所以眼下…”
皇帝陛下默默說道:“要先允許這些商業工坊發展起來。”
說到這里,李云看向杜謙,補充道:“但是不能太急,步子要穩,江東道…”
“已經出現一些問題了。”
杜謙想了想,開口說道:“陛下懷有圣人之心,這些問題在陛下這里是問題,但是對于朝廷來說,便不是什么問題。”
李云想了想,才“嗯”了一聲。
“不錯。”
他看向杜謙,自嘲一笑。
“我的確是有些婦人之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