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斗,是要講究方法的。
不能一竿子打死了。
如果把所謂的武周舊臣統統清理掉,那么李唐朝廷里,也就只能剩下一些小年輕了,因此在李云入主中原之前,也就是是差不多昭定六年,昭定五年之前進入江東朝廷的,統統劃歸自己人。
之后的武周舊臣,如果此時身居高位或者要職,哪怕沒有道理,李云也要借著這個機會,把他薅下來。
這其中的道理,兩位宰相自然已經想明白了,但是費宣這種死心眼顯然還沒有想明白。
不過死心眼對于宰相來說不是好事,但是對于主掌刑律的刑部來說,卻未必是什么壞事。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從江東刑部組建以來,李云就一直讓費宣在刑部尚書這個位置上坐著,沒有別的原因,實在因為他太合適。
而且,李云家老二的婚事,大概率也要落在費宣頭上。
方才,如果這個費老頭不曉事,一意孤行,非要辭官不可,李云也不會強留他,但是費宣辭官以后,兩家這個姻親就不太可能成了。
甚至舊日十幾年情分,也會因此煙消云散。
好在費宣這個人雖然死腦筋,但畢竟不蠢,他也瞧出來了皇帝陛下最近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勁,因此也軟了下來。
簡單聊了一會兒之后,費宣告辭離開,費宣離開之后不久,英國公劉博一路進了甘露殿,低頭行禮之后,他便坐在了椅子上,看著正在翻書的皇帝陛下,開口說道:“陛下,目前可以確定,明確跟武逆有勾連的,朝廷里一共是二十五人。”
“這其中,有十七人是武周舊臣,另外八人,則是被他們勸動,或者是對朝廷有不滿。”
皇帝陛下聽到這里,冷笑道:“恐怕不是對朝廷不滿,而是對我不滿罷?”
劉博沒有接話,只是低著頭說道:“我跟兩位宰相溝通過,兩位宰相的意思是,這二十五個人俱滿門抄斬。”
“如果陛下猶不解恨,可以改為夷三族。”
皇帝陛下瞇了瞇眼睛,沒有接話,而是開口說道:“還有呢?”
“還有五十多人,則是間接跟武逆以及逆賊勢力有一些牽連,他們沒有參與進謀逆之中,但是又的確同武逆有過聯系。”
“這些人,兩位宰相的意思是,只殺首惡,其家里人,男子流放充軍,女子充教坊司。”
“除了這些人,還有一些被攀咬牽連進來的,九司與三法司沒有查到他們跟武逆有什么牽連,或者是有過一些牽連,但是這些人確實不知情。”
皇帝陛下沉默了片刻,擺了擺手道:“最后一部分,該放的放了,如果是在朝廷里做官的,非是要職,就讓他們官復原職,如果是身在要職的,讓杜受益趁著這個借口,給他們降職別調。”
劉博低頭說了聲好。
皇帝陛下瞇了瞇眼睛,繼續說道:“至于前面兩種,你就不要過問了,讓文官們擬出處理意見,送到我這里來就是。”
劉博再一次低頭應是,他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陛下,還有…還有東宮的兩個人牽扯其中。”
劉博把太子詹事楊宏的事情說了一下,然后開口說道:“楊宏的確沒有跟武逆一黨有過牽連,但是他的侄子楊凌,明確與武逆一黨有過聯系。”
“這個楊凌,已經被九司拿了,沒有問出他叔父有參與的情節。”
聽到這最后一句話,皇帝陛下也松了口氣,他沉默了片刻,閉上眼睛:“這個楊凌…九司自己處理了。”
“楊宏…”
皇帝陛下沉默了片刻,繼續說道:“事涉太子,不好動他,就不要牽連他了,等他回洛陽來,我會找機會把他調離東宮。”
“然后,九司多盯著些。”
太子東巡,東宮屬官幾乎全部隨同,一起東巡去了,身為太子詹事的楊宏自然也跟著去了金陵,人沒有在洛陽。
這個事情,不太可能跟東宮有關系,但是因為涉及人數太多,還是跟東宮的人染上了關系。
這個時候,皇帝既然沒有廢太子的想法,那么自然就要替太子,把這個事情遮掩過去,裝作無事發生。
但是楊宏,是不能再留在東宮了,到時候找個位置,把他平調過去就是了。
劉博長松了一口氣,低頭道:“是,臣明白了。”
李皇帝看著他,問了一句:“你那兩個兒子,現在怎么樣了?”
劉博低頭苦笑道:“已經找了先生教他們了,但是他們在關外長大,身上畢竟有些野性,對讀書興趣缺缺,但是一見到馬,就一蹦三尺高。”
“常趁著家里人不注意,就從馬廄里牽馬出去胡鬧。”
皇帝陛下笑了笑,開口說道:“這個年紀是這樣的,我家那個老二,小時候還要更皮一些。”
說到這里,皇帝陛下叮囑道:“等教個兩三年,到時候榆關也就建成了,你就帶他們去關外兀古部轉一轉,不要讓他們跟兀古部太疏遠,免得將來沒辦法繼承兀古部。”
劉博搖了搖頭道:“這兩個孩子的外公還在,對他們做兀古部的首領沒有什么意見,不過…”
劉博嘆了口氣道:“不過,我覺得這個事還是有風險的。”
“契丹首領,雖然難纏,但是他們并不了解我們朝廷,不了解漢人是什么樣的,對付起來也不是太難,這兩個孩子從小在洛陽學漢學,將來去了契丹部做了契丹汗,萬一生出來什么異心,恐怕會更難收拾。”
李云看著他,啞然一笑:“你怎么連自己的孩兒也疑?”
英國公“嘿”了一聲,開口說道:“臣最近這些年,惡補了不少史書。”
李皇帝擺了擺手:“一兩代人不會有什么問題的,再說了,等時機合適了,說不定可以吃掉整個遼東。”
“到時候,就更不是問題了。”
二人聊了一會兒關于遼東的事情,李皇帝才看向劉博,開口說道:“西域的事情,你最近有沒有留心?”
劉博很干脆的搖了搖頭,苦笑道:“最近都在圍著武逆團團轉,連兩個宰相都連天加夜的做事,我哪里還有閑心去管西域的事情?”
“不過…”
他看著李云,開口道:“九司的關中司,應該是正常運作的…”
“對。”
李云指了指桌案上的文書,笑著說道:“這是關中的九司剛送來的,前幾天陳大已經攻破靈州,正在橫掃朔方的叛軍,用不多久,捷報應該就會送來洛陽了。”
“是時候,讓九司的人手往西域走一走了,至少探明一些情況,往后我們恢復隴右道,就要簡單一些。”
“隴右道…”
劉博喃喃自語:“已經沒了百多年了罷?”
李皇帝點頭道:“是已經沒了許多年了。”
“不過西域這條路很重要,往后是一條相當要緊的商路,一定要貫通,要是陳大他們打得好,過不多年,我準備在西域設安西都護府。”
“用來維持西域商路。”
劉博怔了怔,苦笑道:“西域那條商路,已經斷了罷?”
李云搖頭:“我找人問過,一直有商人走這條路經商,只不過因為太兇險,因此走的人少了。”
“等路通了,這條路就會重新熱鬧起來。”
劉博聞言,先是點頭,然后笑著說道:“平定西北再加上貫通西域的功勞,足夠陳大那廝,也受封國公,封大將軍了。”
李皇帝瞇了瞇眼睛,輕聲笑道:“他若是能做成,便給他個世襲罔替的國公。”
英國公聞言,笑著說道:“二哥還是對嫡系更親近些。”
皇帝低頭喝茶:“對敵人越狠,對嫡系就要越親。”
他看著劉博,笑著說道:“要不然真成了孤家寡人了,人家沖進宮里來,我也雙拳難敵四手。”
英國公笑著說道:“別人自然是雙拳難敵四手,不過二哥不一樣,我看二哥敵個一二百手,沒有什么問題。”
李云笑了笑,沒有接話,而是繼續說道:“洛陽城里動蕩,朝廷要經歷一輪新的革新,你們九司也要小心注意一些,尤其是你,要多上點心。”
“九司很龐大。”
皇帝陛下叮囑道:“又是咱們的耳目,軍隊畢竟調動不暢,因此有些時候,你我性命都是系在九司身上,你一定要操持好,可不能讓底下人,把你給哄住了。”
劉博聞言,也正色起來,他深深低頭道:“二哥放心,九司…”
“我把持得住。”
英國公拍了拍胸脯。
“要是出了問題,我一定死在二哥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