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莊在江東軍里,是極其特殊的存在。
他曾經兩次進入江東軍里,做江東軍的教頭,第一次是江東軍成立的初期,那個時候的裴莊被李云薅住,到那個時候的江東軍里,教了一段時間。
而那個時候的江東軍,還叫做越州軍。
甚至更早。
裴莊這個人,武力值是絕對沒有任何問題的,雖然他跟李云實戰經常吃虧,但是要說真正的武藝,他絕對勝過李云,而且勝過李云不少。
那自然是打遍軍中無敵手。
因為他第一次進入軍中,是江東軍的前身,當時李云手底下,可能只有千人左右,跟裴莊接觸的那些人,又是這千人之中的軍官。
因此,近十年之后,裴莊第一批教授的那些人,只要還在的,基本上已經成了江東軍中的將領,最次的也是校尉了。
其中大部分,都已經坐到了都尉的位置上。
而且,江東軍職位抬升在即,等到蘇晟蘇將軍升大將軍,現在江東軍里的將官們,大多數都要往上抬一級,到時候裴莊的那些初代“學生”們,估計要出現不少將軍,還有一大堆都尉。
哪怕是他第二次進入江東軍任教的時候,他一個人也不太可能教太多人,而李云又很重視他,因此他帶的那些軍中的“弟子”們,多是軍官,而且官職不會很低。
到目前為止,那些見面喊他“裴師父”的人,在江東軍中,職位都不會太低。
這就導致,雖然裴莊在江東軍內部,沒有任何明面上的軍職,最多就是個總教頭,但是他在軍方的地位相當超然。
比起一些老牌將領,都毫不遜色。
聽到裴璜的這一聲“兄長”,裴莊猛的回頭,看向裴璜的表情,已經是一臉愕然。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沉默了片刻之后,嘆了口氣:“公子跟我來罷,我帶你直接進王上那里,等候王上召見。”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公子,在這洛陽城里,我能幫到你的地方不多。”
裴璜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擠出來一個笑容:“不必多想,你自小陪著我長大,我稱一聲兄長,也是應當的。”
說罷,裴璜背著手,緩緩說道:“帶路就是。”
二人一前一后,繼續往前走,這個時候,裴莊也沒有了跟裴璜介紹洛陽現狀的心思,二人心思各異,一路到了皇城門口,裴莊扭頭左轉,指著不遠處的一座府邸說道:“王上就在那里,公子隨我來。”
裴璜有些吃驚,問道:“吳…吳王沒有住在皇城里?”
裴莊搖頭道:“公子,我從來也沒有說王上住在皇宮里。”
“王上住在皇城邊上。”
裴莊耐心的解釋道:“等到正位之后,才會正式搬到皇城里去。”
裴璜聞言,心中一陣凜然。
自古以來,少有男人能夠禁得起“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個字的誘惑,哪怕是千年世家傳承的修養,到了李云這個地步,恐怕也會迫不及待的登基稱帝。
至少,是迫不及待的住進皇宮里,享受皇帝的待遇。
畢竟李云現在,實際上已經是新朝的皇帝了。
要知道,那個在關中依舊自稱周臣的韋全忠,早已經住進了京城的皇宮里,夜夜笙歌了。
別的不說,單單是這種自制力,就已經是常人遠不能及了。
裴璜愣神了片刻,才回過神,跟著裴莊一起,到了李云的府上,裴莊上前,跟守門的親衛說了幾句什么,這親衛見到了他,也是滿臉笑容,抱拳跟裴莊說了幾句話,然后就讓開了路。
裴莊領著裴璜,順利進了這座宅邸,被宅邸里的下人們,領到了一處偏廳等候,這下人對著裴莊欠身道:“裴先生稍待片刻,大王正在見要緊的客人,等見完了,奴婢們立刻去通報。”
裴莊點頭,道了聲辛苦。
這下人低頭說了聲不敢,然后看也不看裴璜,低頭退了出去。
此時此刻,裴三郎臉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
他是誰?他是聞喜裴氏的嫡出裴三郎!
而裴莊,只不過是裴家的家生子,說白了,就是裴家的家仆。
而現在,這洛陽城里的人,似乎完全沒有把他當成一回事,反倒是裴莊這個家生子,被洛陽這里的人,禮遇有加!
裴莊似乎感受到了裴璜的目光,他回頭看了一眼裴璜,伸手給他倒茶,然后開口笑道:“公子知道,王上好武,我到了洛陽之后,常常被王上請到這里來,切磋武藝。”
“因此這里的人,對我相熟一些。”
裴璜雖然心里惱火,但是臉上看不出來什么,只是默默接過茶杯,問道:“吳王現在與你相比,孰高孰低?”
裴莊深呼吸了一口氣,微微低頭:“王上如今正當壯年,我更不是對手了。”
裴璜聞言,瞇著眼睛笑了笑,顯然不以為意。
他這幾年,也做了宰相,哪怕是劍南道那一塊地方,每天的事情已經多不勝數,更不要說占了大半個天下的李云了。
他并不相信,李云還能維持當年的勇武,至少當年那種以傷換命的打法,李云肯定是不敢用了。
畢竟現在的李云…命金貴了。
曾經的主仆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氣氛多少有些尷尬,聊了幾句之后,裴莊才開口說道:“我已經給公子尋到了住處,等公子見了王上,我來接公子去入住。”
裴璜聞言,終于皺起了眉頭:“這江東朝廷,還能不管我住?”
裴莊苦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裴璜心里惱火,正要說話,外面又有下人過來通報,這下人看向裴莊,問道:“裴先生,王上見完客人了,問是您跟著裴公子去,還是裴公子自己去。”
裴莊搖了搖頭:“我不會說話,讓公子自己去罷。”
這下人點頭,應了聲是,然后對著裴璜微微點頭道:“裴公子,隨奴婢來。”
說罷,他扭頭就走,裴璜握緊拳頭,但是沒有辦法,只能跟在這下人身后,在這王府里,七扭八轉,終于到了李某人的書房門口。
這下人到了門口敲了敲門,然后通報了一聲,等到里頭傳出來了李云的聲音,他才回頭看著裴璜,低頭道:“裴公子,可以進去了。”
裴璜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把心里不該有的一些情緒給平復下去,他邁步走到書房門口,緩緩敲門。
里面傳來了李云的聲音:“進。”
裴三郎聽到這個聲音之后,心里一陣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當年,他被貶江南的時候,在宣州第一次見到李云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李云,還有個跟現在迥然不同的身份。
青陽縣都頭。
想到這里,思緒飄轉回來,裴璜緩緩推開房門,往前走了兩步,他頭也不抬,只是用余光確認了李云的位置之后,對著李云作揖行禮:“聞喜裴璜,拜見大王。”
書桌后面,李某人放下了手里的毛筆,抬頭看了看眼前的故人,他用手摸著下巴,打量了好幾眼裴璜,才終于笑了笑:“裴公子不必客氣。”
“坐著說。”
裴璜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坐下,這個時候,他才抬頭看了看李云,一眼之后,裴三郎便低頭道:“大王比當年,更有氣勢了。”
當年的李云,身材高壯,是靠著一身武力,氣勢駭人。
如今的李云,并沒有比當年更壯實,反而是稍稍瘦了一些,但是只是坐在那里,身上的氣勢就已經無與倫比了。
聽到這一聲敘舊,李云并沒有接話,只是笑了笑,然后開口說道:“裴公子,老實說我這段時間忙得很,本來是打算你到了之后,讓其他人跟你接觸,還是前幾天裴兄在我這里,我問了問他。”
“給他一個面子,我抽時間見一見你。”
說到這里,李云輕輕敲了敲桌子,淡淡的說道:“我現在有些忙,裴公子有什么話,直說罷。”
裴璜低頭,正要說話,又被李云打斷:“不必提武氏的事情,說一說你家里人。”
裴璜愣住了。
他千辛萬苦到這里來,就是為了跟李云談武氏的事情。
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大王,陛下愿意到洛陽來,循古制禪位。”
說到這里,裴璜頓了頓,低聲道:“只希望大王,能善待前朝宗室,善待禁軍,以及劍南道無辜百姓。”
“裴公子。”
李云抬頭看了看他,然后微微搖頭,嘆了口氣。
“你們不能在葭萌關破關之后。”
“再來跟我說什么愿意歸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