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圣旨都是從同一時間發出來的,各地節度使收到的時間,應該差不太多。
朝廷的態度很明顯。
關中的爛攤子,他已經收拾不了了。
與其讓朔方軍跟叛軍,在中原以及關中折騰,不如把天下的節度使都牽扯起來。
這樣各地混戰個七八年十來年,打到天昏地暗,都各自頭破血流的時候,朝廷說不定還有機會重返京城。
哪怕朝廷從此以后,就一直在西川不再出來了,只要各地的節度使變得足夠弱,朝廷也會相對安全一些。
反正古往今來,在西川建國的割據勢力,并不算少。
至于這么做,會不會弄得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朝廷未必就真的關注這些。
畢竟從叛軍打進關中的那一刻開始,在朝廷眼里,就已經默認天下大亂了。
更亂一些。
似乎也沒有什么關系。
相比較來說,位于平盧軍北邊的范陽軍,軍事實力是遠超過平盧軍的,跟朔方軍是一個層級的存在,甚至猶有過之。
如今,朔方軍一半兵力鎮守邊疆,另一半就能在中原一帶數戰數勝,范陽軍未必就能夠沉得住氣。
有了這一道圣旨,各地的藩鎮,都將不會再有任何限制。
天下,會一亂再亂。
而就在周大將軍,在考慮應該南下出口惡氣,還是加緊募兵增兵,增強己身實力的時候,李云在江北大勝平盧軍的事情,已經以飛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個江東。
這種傳播速度,顯然不會是正常傳播。
在金陵主政的杜謙,順勢推了一把。
他很清楚的知道,江北的大捷,對于整個江東來說,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江東的招討使,以少勝多,大勝節帥軍!
這就說明,江南東道有了一支足夠強勁的軍隊,甚至可以說是,有了個主心骨。
這件事只要操作得當,李云集團的勢力,將會迎來一次新的膨脹。
而幾乎每一個“創業集團”的發展,都會有這個過程。
非線性快速膨脹的過程。
這看起來是好事情,但實際上也是對于創業集團的一次巨大考驗。
如果是線性發展,一點一點壯大勢力,消化起來就會相對容易許多,集團內部一些關鍵人物的心態,也有足夠的時間完成轉變。
而如果發展的太快,一下子變成了一股大勢力,那么消化不良倒是小事情,一些關鍵人物很有可能性情大變,嚴重影響整個創業集團的發展。
這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李云這個主心骨的心態要穩住。
金陵城里,杜謙花了一個晚上時間,一連寫了十幾份文書,有的是送給越州,婺州,宣州等已經直屬的州郡,還有一些是下發給金陵府的官員。
有一封信,是寫給李云的回信。
還有最重要的一封信,是給京城的家信。
他叫來了杜來安,面色變得相當嚴肅:“來安,這封信很是要緊,你替我跑一趟,爭取把這封信,送到我爹那里去。”
“啊?”
杜來安撓了撓頭,開口道:“公子,老爺不是在跟著朝廷搬遷嗎?這山高路遠的,我上哪去尋到老爺…”
“尋不到,就去西川等著。”
“現在到處都是亂象,我們的信不好送,別人的信也未必好送,你只要在三個月之內,把信交給我爹,便算你的功勞。”
“等你再回來。”
杜謙拍了拍杜來安的肩膀,笑著說道:“我讓夫人,給你說個婆姨。”
他們主仆二人都是在京城長大的,說的自然是京城話。
“真的?”
杜來安驚喜交加:“公子可不準騙我。”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再給你安排兩個同伴,免得你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險。”
杜來安這才點了點頭,喜笑顏開的應了下來,扭頭就去準備去了。
這會兒,已經是早上,杜謙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起身走出了自己的書房,準備出去活動活動。
他剛到刺史府的前院,就看到顧文川顧先生,迎面走來,顧先生怒氣沖沖:“我道說最近為什么瞧不見李昭的人影了,原來他去江北,去打揚州去了!”
杜謙揉了揉脹痛的眼睛,頗有些無奈:“顧先生,首先,李使君已經改名云字。”
“再者說,李使君去江北,是去救揚州,而非是打揚州。”
顧文川依舊臉色難看,他抬頭看著杜謙,咬牙切齒:“你杜十一這么替他說話,看來是打定主意,要給他李昭做“宰相”了!”
杜謙微微皺眉,繼續說道:“文川先生,這一次是那平盧軍南下,先占了淮南道的楚州,馬上就要去占揚州,我們江東軍不該動,平盧軍該不該動?”
“怎么未見你,去青州,同那周大將軍如此說話?”
“再者說,我們北上是打揚州,還是救揚州,我已經上稟了朝廷,如何定性,朝廷自有分曉。”
此時此刻,杜謙這個平和的性子,也有些著惱,悶聲道:“顧先生一再來找我,莫非是見杜某性軟好欺!”
顧文川臉色有些黑了,他看了看杜謙,咬牙道:“杜郎君,老夫想去江北看一看。”
“安生一些不好么?”
杜謙微微搖頭:“何必要這么折騰?顧先生如果無事可做,我這刺史府里,倒有無數政事,盡可以為你安排。”
“老夫到了江北,便去青州去!”
顧文川扭頭就走:“你不送老夫去,老夫就自己去!”
“今日同你們說的話,老夫也會跟那周緒說上一說!”
說罷,這位老先生,氣勢洶洶的走遠了。
杜謙望著他的背影,微微皺眉。
他知道,這個犟種如果真的去青州,恐怕…
必死無疑。
想到這里,杜使君也有些恍惚,
這世上,還真有人愿意為心中的道義去死么?
他望著顧文川漸漸走遠的背影,心中有了答案。
多半是有的。
只不過這人愿意為之而死的道義,卻未必是所有人的道義。
揚州城,府庫之中。
趙成正在一件件翻看這些存著的庫存,等大致看了一遍之后,他才扭頭對著李云抱拳道:“甲胄還有二三百件可用,其他都沒有什么可用的了。”
李云背著手,看了一眼這座剛剛打開的府庫,微微搖頭道:“偌大一個揚州,也沒給咱們剩下多少東西。”
“能剩下甲胄,便不錯了。”
趙成笑著說道:“當初…”
他咳嗽了一聲,壓低了聲音:“當初我們取下越州的時候,越州庫房里的東西,連甲胄都幾乎沒有,根本一點東西都沒剩下。”
他說的當初,自然是說曾經跟著裘典的時候。
“這些地方官,能下手的地方,沒有一處他們是不敢下手的,揚州城里的官軍本來就跟咱們打了一場,剩下的就更少了。”
“不過揚州城里那些官軍,倒是不少人穿了甲,屬下已經讓人把他們全扒下來了,也算是一樁不小的收獲。”
說到這里,他看向李云,問道:“使君,咱們在城里俘虜了不少官軍,是把他們放了,還是直接收編他們。”
“收編,都收編。”
李云毫不猶豫的說道:“咱們現在正缺人手,能多一個人都是好的。”
趙成低頭應是,二人又在府庫里轉悠了一圈,才一前一后走了出來,走出來之后沒過多久,就碰到了迎面走過來的呂嚴呂別駕,呂別駕對著李云欠身道:“使君,最近三日,已經嚴辦了揚州城里二十多個與莫司馬有勾聯的大戶,所得財物無數,使君您看,應該如何處理?”
“就地封存。”
李云想了想,回頭看向這座庫房,開口道:“就封存在這座庫房里頭,沒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進入。”
呂嚴先是一怔,然后問道:“使君,不打算運出城么?”
“運出城做什么?”
李云問出了這一句之后,才反應了過來,啞然道:“你是覺得,我會把這些財物運回江南去是吧?”
“我又不是土匪,到揚州來又不是搶劫的,哪里能干這種事情,這些財物,暫時就放在揚州,將來說不定,也會用在揚州。”
李云并沒有準備離開揚州。
如果前幾天,他沒能進來,那么的確還是要回到江南去,再找機會的。
但是這會兒,他既然已經進城了。
這種大城,就斷沒有離開的理由。
他的野心,遠比呂嚴等人想象的更大。
正當李云還要繼續說話的時候,孟海急匆匆小跑過來,遞上了一封書信。
“使君,杜使君的書信!”
李云接過書信,直接拆開看了一遍,心中大喜。
心里的內容不短,但是總結起來很簡單。
江東數州,來書金陵,表示愿意歸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