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想變成光的占星者
字數：2539
女孩——或者，少女，局促不安地站在應聘地點的門口，蒼白瘦削的十指絞得發青。
她一定感到壓力很大。
畢竟，現在在“美味又營養”餐館門口排隊領取熱水與沐浴燈牌光輝的人不能說是人疊人吧，也得說一個有增無減，拖兒帶女安營扎寨。
就連廣場對面最遠能看到這里的居住區樓頂都有人靈機一動，在限高區規定的紅線下硬是搭出了一排屋頂只有一層鐵皮的房子——呃，嚴格來說反正這里的雨水沒有腐蝕性，又是太空港內，好像也沒啥大問題？
——雖然在被綠皮進攻期間很多人沒往卡利西斯星區其他地方逃跑，反而往被圍攻的地方來是挺違反常識的，但這里作為戰時區域其福利與秩序依舊比絕大部分朦朧星域的人類世界要好得多這件事還是挺諷刺的。
不過不管怎么說，作為一個凡人站在這種地方的門口背后被萬眾矚目的感覺也一定很不好受。
就在塔里克·托嘉頓檢查她的推薦芯片這一小會兒，他的萊曼之耳就已經捕捉到了邊上排隊的人們對于這個披著檢疫港毯子的少女的種種傳聞。
從遠方投奔好幾個世紀前成為天空騎士親戚的貧窮少女到某位次星區總督家沒錢但給一條生路的上進私生女又或者是什么一鳴驚人身懷絕技的扮豬吃老虎等等猜測不一而足，托嘉頓甚至還聽到了什么更加污言穢語的東西。
“你！對！就是你！”他皺起眉頭，一步跨出店門，那些排隊的凡人仿佛此刻才意識到他到底有多么高大強壯——這名影月蒼狼曾經是四王議會中最高的，在阿巴頓變成最高的那個之前。
“大人？我……我什么都沒說！我無意冒犯！求您別殺我！”
“誰要殺你了，你給我去后面重新排隊。”
被點中的人叫苦不迭，但重新排隊好歹只是花點時間，所以他最后還是乖乖去了，因為托嘉頓告訴他說再不去他就不用再進入廣場了，這讓他周圍頓時空出一圈，此人垂頭喪氣地離開。
那些嘈雜的流言立刻低了幾個八度，人們閉上了嘴，不過托嘉頓知道，它們并不會真正消失，但反正他此刻不想聽到它們，那就足夠了。
“好了。”推薦芯片的驗證在一側的機兵守衛處發出了通過的光芒，“跟我來吧，應聘者，艾莎·卡索琳，有為阿斯塔特戰團服務的三年經驗，是吧？”
一只眼睛是醫療義眼的少女立刻點了點頭。
“港口那邊由巴拉巴斯推薦過來的人很少，但已經被證實都勤勉而可靠，你為阿斯塔特戰團服務過，這很好，那么你想必能更快進入工作狀態。”
他朝著她微笑了一下，明亮的海松綠色眼睛，被曬黑的健康膚色，還有黑色短發，她的呼吸與心跳變得極為急促，仿佛竭力在控制自己不要暈倒。
托嘉頓理解地點點頭，好心等她這陣眩暈過去。
漫游港的水土尤其是餐館里真是奇異地會增添阿斯塔特原本就有的魅力，帝皇之子小隊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積極回來輪班也多半是因為這個緣故。
不過沒關系，等她工作幾天之后把這里僅有的幾張臉蛋看疲勞了也就不會這樣了，其他少數幾個臨時員工也都多少經歷過一番如此的情況。
“我們確實人手不夠，因為平常的店員人手不得不盡量抽調去前線。”
看到她訝異的神色，托嘉頓笑了，“是的，我們會輪班去前線作戰，所以才需要額外聘用一些可靠的凡人工作人員。”
他說了“凡人工作人員”這個詞吧？我覺得咱們需要立刻記錄下來。
等會兒，不要現在就在目標面前使用靈能。
托嘉頓海松綠色的眼睛盯著少女。
“怎、怎么了嗎大人？”
“沒什么，”他若有所思，“可能只是外面產生的思維噪音。我似乎覺得有人剛剛在說什么，但我聽不清。”
“我……我沒聽到啊，大人。”
看到少女奇怪的表情，托嘉頓解釋了一下。
“我們這里有靈能屏蔽裝置，你理解為一種對頭腦的蓋勒力場就行，不過，我們這個位置剛好是屏蔽范圍的邊緣，在這種非常時期，有時候個別極為強大的靈能者的思考之類會偶爾飄進來一句，也是正常現象。你如果遇到什么感到不對勁的，就往廚房走幾步，然后呼喚你的同事。”
“好的，大人。”她又怯怯地問，“那我是被正式錄取了嗎？大人？我該做什么工作呢？”
“好問題。不過，巴拉巴斯推薦過來的人我們通常都會直接錄取就是，至于后面的問題……”
這個長得會令人想起荷魯斯·盧佩卡爾未曾墮落前高貴模樣的男人朝后廚方向很有生活氣息地吆喝了一聲，“嘿！總管大人！！”
“作什么？臭小子！你要是膽敢打斷我的工作流程……哦，年輕的女士，早安。”
這臺從后廚的簾子后用一種非常反直覺和常識的狀況突兀冒出的，正是一臺在許多戰團中都會被視為圣物的蔑視者無畏。
這臺手持巨大翻鏟、古老神圣蔑視者無畏機甲，在其精美的表面細致整齊地系了條繡有徽章的圍裙，上方的觀察目鏡頭盔上戴著金色桂冠，有著明亮的藍色鏡片，整體是銀灰色的，金色的花紋與天鷹裝飾著他，一側的肩甲涂成了腓尼基紫，他用突然變得優雅柔和的泰拉高哥特語朝新來的小姑娘問好。
艾莎受寵若驚地朝無畏行了個不太標準的屈膝禮，古老的宮廷總管用他的擴音裝置爽朗地（？）笑起來。
“一位很有禮貌的小姐！太好了！那么，跟我來吧！今天后廚的軍糧訂單實在是多得讓我煩都感到煩惱了！”
“這一位乃是古賢者瑞拉諾，”托嘉頓介紹道，“通常來說后廚不是古賢者們的工作范圍，但是我們實在是缺人手，如你所見。”
艾莎心有余悸地點了點頭，就在剛剛古賢者猛然現身的時候，她已經退了兩步幾乎要跑到門口了——如果這里忙到了無畏都要下廚房的地步那確實是很缺人手了……不對！我到底在胡思亂想什么啊！
“啊，別擔心，瑞拉諾長者除了喜歡讓后廚所有的東西都保持整潔明亮之外還是很好說話的！有禮貌就行！”
托嘉頓說，“更衣室在那邊，里面有許多制服，你選一套符合你尺碼的就行，然后那套就給你了。換完衣服直接去后廚找瑞拉諾長者吧。”
無畏發出一聲類似贊同的聲音，“我得趕緊回去了，我的爐子上還煮著第三號和第七號配方口糧！要是潽了那這批口糧都會帶上微微的糊味！不可接受！”
接著他們就目送這位長者用一臺如此龐大的戰爭機械走出了優雅的回旋與背影。
“好了。”托嘉頓鼓勵地拍拍艾莎的肩膀，“你能自己去更衣室接著去后廚找瑞拉諾長者嗎？”
他說，“我得在門口負責我的接待和分發等工作。雖然我們現在幾乎不做堂食業務了，但基本工作還是要做。”
“幾乎？”她問。
“啊，極少數情況下會有內部客人。”
影月蒼狼的前二連長笑了，“但你還是立刻去換上制服然后趕去后廚吧，其他的資料我們可以等你下班時再說。瑞拉諾長者等不到人生氣起來罵人不帶臟字能把你罵哭。”
“我居然有下班時間的嗎大人？”
“當然。”托嘉頓說，“你又不是我們。凡人是需要更多睡眠時間的。”
合唱呼叫荊棘。能聽到嗎？
腦海中的感覺模模糊糊、斷斷續續，艾莎·卡索琳一邊利落地脫掉她的醫療長袍，一邊開始慢慢走到一排靠墻的衣帽柜前，挨個打開它們檢查，似乎在選擇合適自己的尺碼。
合唱呼叫荊棘？荊棘？
能……聽到……模糊……荊棘……回應……
那可真是太好了，能聽到就行。我進來了。順利上崗。工作地點是后廚。
怎么……樣……？
她思考了一下，看起來似乎是在考慮手里拎出來的這一套幫傭女仆制服是否合適，但實際上是在組織措辭回答。
很驚人。
有多……驚人？
比我們預估的更加驚人。
比如？
這家餐館后廚現在的廚子是一臺神圣蔑視者無畏。
……剛剛通訊可能受到了……干擾……故障……你現在可以再說一次了，合唱。
我說，這家餐館后廚現在站著一臺神圣蔑視者無畏，我絕不會看錯的那種。而且是一臺最古老型號的，他身上有閃電天鷹。他說他是瑞拉諾。
……你的……感覺……你曾知道這個名字……嗎？
我不確定是不是我知道的那個瑞拉諾，因為無畏的裝飾和結構細節都有所改變，我也沒辦法確定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他。但如果是我知道的那個，他曾經高貴而忠誠，但說到底，他隸屬于叛徒軍團。和他們一起失蹤了，沒有后來他出現過的記錄。
為了萬無一失，這段話艾莎分成了兩部分傳送過去。
……強大古老的戰士……我開始希望是你看錯了。一臺處于活動期的神圣蔑視者會讓我們接下來可能要做的事情的難度大大提高。
雙方都沉默了一小會兒，艾莎趁機套上了幫傭制服，開始往拉到腿上的絲襪上勾吊襪帶。
……這種畫面就不用傳遞過來了，謝謝。
那就請你的助手不要擅自閱讀別人腦袋里的內容。
但好消息是，這臺無畏目前沒有什么太多的武器。
你確定？
鍋鏟算嗎？另外還有腕裝的雙聯風暴爆彈。”她把自己剛剛目睹的情形用意念回憶了一下。
……王座在上！真的是鍋鏟！這也不算少了。但比預想的好。
還有更好的呢。
她從衣帽柜下面拎出一雙纖維面塑料底的鞋，試著把腳伸了進去。
鞋異常合腳而舒適厚實，設計者顯然考慮到了長時間站立和奔走的工作需要。
這地方的……員工福利真的很不錯啊？早知道我就來了……唉喲！
別打岔。
她在等那邊說話的人結束意外插曲。
還有更好的……什么？
根據剛剛的介紹，我有每天的上下班時間。
真是太好了。那你只需正常下班就能離開那兒，然后第二天再去。
她微微點了點頭，接著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裙擺。
有其他的……凡人員工么？
按門口那個叛徒的說法是有的，但目前我還沒有看到其他人。
你剛剛近距離……看到他的時候反應很大，我差點以為我們不得不當場開始……行動了。——這是我轉述的。
這是玫瑰要你轉述的吧？
是的。
沒事，告訴他不用懷疑，我能控制住自己。等今天結束的時候我就能知道所謂下班是否指能出來和你們見面了。
如果他們其實是讓你住宿在餐館里？
那不是更好嗎？
她冷酷地回答，但是在臉上掛起了羞怯的微笑，開始朝后廚走去，推開門。
那我就有充足的時間來把這里的一切陰謀、背叛與邪惡統統翻個底朝天了。
“哎——”
天命鋼鐵號的辦公室里，某位咸魚戰團長伸了個懶腰，骨節噼啪作響，“好安靜啊！佩佩，瑞拉諾也去前線了？他不是不肯換涂裝嗎？這么顯眼會不會被認出來？”
“他沒去。”惡魔邊牧眼皮都沒抬，垂著眼調度著前線布置的成千上萬臺蜂群火力平臺，漫游港聯軍正在朝獸人的艦隊進攻，“我跟他說有更重要的地方需要他。”
“哪兒？”
“餐館后廚。”
“啊？”
“軍糧供應不能只靠食堂，餐館可以供應凡人輔助軍的。”
“哦哦！哎對了，那……”拉彌贊恩罕見地遲疑了一會兒，“‘我們的’……洛肯和塔里克他們……”
“他們是他們時代被從命運線上截取的幽靈，活在我們的當下，或者，”佩圖拉博BC抿了口冰牛奶，“你也可以說，他們如今在亞空間概念上已經是……早已消逝的戰士的物質回響，幽魂，死靈，鏡像，諸如此類。”
拉彌贊恩皺緊眉頭。
狗看了看他補充道，“當然我不是說他們真的死了……”
“也就是……隸屬于我們的咒縛軍團！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