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怎么覺得我們會這么不好客啊。”拉彌贊恩咕噥著。
隨后他率先跳下犀牛，幾乎同時下意識地抓住步行跟隨在運兵車旁的機兵——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腳在這片干凈無水無油污的港口地面上突然開始平地打滑。
幸好機兵足夠高大、沉重、可靠，而提前穿上的LOGOS立即啟動了腿部陀螺儀——好歹讓他最后站定了。
德西瑪賢者的機械義眼閃了閃，一段數據經過他本人的專用加密網絡，有效地反彈了那些漫游港的學術竊賊和騙子的窺視，被發往鐵血號的總控機魂，同時出現在某位現在恢復了日理萬機狀態的原體辦公桌上。
辦公桌上傳來無可奈何的沉重嘆息聲。
“我就知道會這樣，希望德西瑪能夠穩定發揮吧，我實在是調不出更多人手了。”
他看了眼一旁空著的侍從位——榮譽衛隊全撒出去了，他正在考慮從漫游港雇傭幾個臨時雇員。
“需要把西吉斯蒙德從前線調回來嗎？”瑪格納·多恩問。
“不，現在是盡快解決綠皮的好時機，他們的數量是最近一個周期的最低點，如果等到下一波孢子繁殖再重新清剿那就太麻煩了。”
佩圖拉博BC說，同時拿起下一份數據板，“對了，魯斯……”他猶豫了一下，“我是說魯斯在我們返回之后有沒有異常？”
“沒有。”瑪格納的一只眼睛閃爍著鏈接監控數據庫進行確認的光，“至少看起來沒有。”
“怪異的。”佩圖拉博BC評價道，“年輕氣盛的黎曼·魯斯能這么沉得住氣？那么有沒有太空野狼戰團的最新動態？”
“你指哪個？”瑪格納·多恩平靜地回答，“我這里有很多，但算不上特別好消息——太空野狼戰團目前仍然保有一些戰斗力，但我必須說，第一軍團與審判庭在缺乏更合適的領導者的情況下對帝國自身力量造成的損害可能并不比我們少。”
“你這個‘我們’用得我喜歡，希望其他人也能盡快學會這一點。”
鋼鐵勇士真正的原體冷哼一聲，“但萊昂自有他的事情要去解決……雖然我認為他其實能直接走到他那幫土豆腦袋兒子的臥室或者刑訊密室里用皮帶抽他們。”
“事實上，他可能做不到。”
瑪格納說，“因為嚴格意義上來說密林穿行這個技能其實還不能完全算是他自己的。他只是走上了‘出現在他面前的路’，他沒辦法完全控制路往哪里出現。”
“我知道。”狗咆哮著說，露出他磨損了的犬齒，“我在場的時候情況可能會好一些。何況現在鴿子也來了。”
“是這樣。”他本人座駕的機魂，也是他最為得意的學生毫不畏縮地與他對視，“那么，綜合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形勢，我猜你當下最想要聽的是芬里斯被暗黑天使轟炸后的損失，與拉格納·黑鬃他們目前的情況。”
“那就把它呈現到我的辦公桌上來。”
佩圖拉博BC說，“然后去把漫游港面對慟哭者戰艦的防御和消防措施等級再增加兩個數量級，我心中那種不妙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了。”
“荊棘之誓”號是一艘典型的標準制式打擊巡洋艦，她有著等離子反應堆、亞空間引擎、魚雷發射器、宏炮與攻擊載具發射倉——嗯，那是在她受傷之前。
現在，這條艦艇的掌管者依然在猶豫要不要接受漫游港機械神殿突如其來的好意。
“他們到底還在猶豫什么，我真搞不懂。”拉彌贊恩在德西瑪與對方交涉的間隙咕噥道，“再怎么說，維修總是很必要的，尤其是他們后半截都快暴露在真空里了，這還能靠港真是搞毛保佑。”
“噓！”德西瑪賢者發出不贊同的聲光，“您不能這樣說！請與我一道贊美歐姆彌賽亞的榮光！那群綠皮蘑菇的歪門邪道怎可與其相提并論？！”
“……講真的，這地方都能存在搞毛了，你們拜了這么多年歐姆彌賽亞怎么沒拜出一個也挺奇怪的，你不覺得嗎……”
“不覺得。”德西瑪賢者不耐煩地又敲回一傳代碼，“他們這條船上好像只有兩個半最低等級的引擎維護工造士和一個技術軍士。和他們說話真費勁，這兩個家伙甚至聽不懂稍微高級一點的二進制短語。但我想我們終于可以登艦了。”
“謝天謝地。”
片刻之后，他們終于在艦橋上見到了這條傷痕累累戰艦的掌舵者。
之所以說是掌舵者，那是因為一般來說艦橋上不會只有這么些稀稀拉拉堪堪夠用的機仆甚至很多都是穿著破舊制服的凡人戰戰兢兢地在嘗試操作一些明顯不熟練的東西，而指揮王座上也不會坐著一位技術軍士。
這位技術軍士的紅甲磨損情況十分嚴重，而且身體一側還有爆炸留下的痕跡——一看就是與這條船如今這沉默的動力源有些關系，代表慟哭者的黃色與泣心圖案披掛在他的肩甲上，另一側則是代表火星的黑白齒輪。
考慮到一名技術軍士通常因為他們對火星的雙重效忠很難在一個圣典團的其他兄弟之中獲得真正的溫暖兄弟情誼與權威地位，無疑只能說明這條船上可能剩下的活人……活慟哭者不多了。
當德西瑪賢者開始在艦橋上頤指氣使地壓制對方的時候（主要是因為賢者閣下已經先聲奪人地把自己的機械觸手接口插進了艦橋控制沉思者），拉彌贊恩按照計劃提出了“要去后部檢查具體情況”的要求。
顯然，已經因為德西瑪賢者的詛咒態度變得松了口氣的（？）技術軍士阿維蘭立刻就同意了這種在其他戰團尤其是初創團中會引來極大不滿或者反對的做法。
“顯然他對應付責難和麻煩的場面已經因為太過熟練而變得很凡人……或者說他的反應過于凡人了，這在圣吉列斯之子們里真是少見。”
德西瑪賢者在私人頻道里如是說，“這也是好事，至少使交涉變得容易。我旁敲側擊了一下，這條船上確實除了他之外沒有其他還在活動的慟哭者了，他也不愿意提到其他人，但我的機械爬蟲報告說這條船剩余的能源還有一部分在持續供應藥劑師的靜滯醫療倉，這是地圖。”
隨著一份貼心（？）的船艦地圖傳過來的還有標注好的地點與建議規劃路線。
“噢！這不是我們本來打算在漫游港啟用的新導游地圖交互界面嗎？因為綠皮襲擊的緣故被暫時喊停的項目。”
“是的，順便說下，我個人認為‘崇高之行sublimevirtue’這個名字很好，非常適合推廣。我會讓兩名機兵陪同你前往，不能再多了，大人，我身邊一名都不留就太奇怪了。”
“兩名夠了，這可是鐵環機兵啊。我只是在這里看看有沒有什么好……我是說，查看損傷情況，又停泊在港口里，不會有什么問題的！你只管在艦橋拖住他。”
于是拉彌贊恩閣下滿懷尋寶的喜悅，帶著兩名機兵與一份崇高之行地圖試驗版走出艦橋控制室，沿著主干道直奔……引擎室——旁邊的藥劑師醫療室。
這條凄慘的戰艦的傷勢之重顯然比原先他們的預想還要糟糕，能看得出，技術軍士阿維蘭已經竭盡平生所學對她修修補補——也難怪他一直很抗拒讓人登上這條船，這種情況，假如這里還是原本的漫游港，恐怕真會將之視為累贅乃至打起船上僅有的這些人和殘骸的主意。
畢竟漫游港原本是個帝國控制力并不高的半自治星際貿易港。
在這種海盜和行商浪人原本隨時都會發生身份轉換的地方，阿維蘭的謹慎并不過分，顯然他絕非不通俗務。
但糖衣炮彈誰能拒絕呢——德西瑪賢者開出的整備清單里包括他們急需的反應堆部件與引擎，如果阿維蘭還試圖離開這里，那他肯定無法拒絕送上門的這種貼心維修。
一邊小心翼翼地讓開腳下一具已經變成風干筋腱、皮膚與鋼鐵混合體的機仆那仍在抽搐的遺骸，這位拜訪者一邊想到。
鐵環機兵用手中的長柄雷錘替他撩開前方猶如腸子和內臟般胡亂糾纏著垂下的電纜，這里是中部，是尸體和血跡最多的地方，許多被襲擊的痕跡與得不到及時治療的死者隨處可見，后部因為大量被吹入真空中估計會反而顯得空曠許多。
“他們居然已經沒有足夠人手來打掃這一切了……唔，嘔！！！”
一股冰冷腐肉混合機油與排泄物的惡臭與其他糟糕的味道伴隨著隧道中不知何處拂過的風撲面而來，拉彌贊恩此時此刻才突然意識到一件被他忽略了很久很久的事情：LOGOS的頭盔這種東西他好似著甲時候沒有見到？
怎么這個時候才想起來這件事啊！早點想起來還能戴個頭盔……嘔。
“糟……嘔嘔嘔！！！唉？！”
他扶住住一旁伸出手來的鐵環，正準備往艙壁一側清空一下胃內容物，突然意識到他正低頭看著陰影中一頂破損的黃色頭盔——隨后他愣了幾秒鐘，宕機的大腦才反應過來那個從盔甲面部破口中望著他的、淺黃色的、有著多層后壁的、正在和他對視的近圓形窟窿其實原本是什么物體上的什么結構。
“激烈無比的舊地球粗口！”
拉彌贊恩往后退去，隨后發現自己撞上了墻壁上的什么東西，他一下子又覺得胃被吊到了心口。
兩名鐵環機兵沒有對著他背后舉起武器。
呃，很好的現象，說明不是活的，那就……
他慢慢地轉過身，接著看到一頭利卡特蟲那張駭人的面孔與利齒正反射著鐵環身上照明的光芒直直盯著他。
“啊呀！！激烈無比的舊地球粗口！”
一名鐵環踏步向前，一手舉起風暴盾把他們的主要護衛目標拉到身后，一手舉起雷錘，一下便敲碎了這頭卡在墻里被打死的泰倫尸體的頭顱與身軀。
隨著這軀體的碎裂，卡在它身體中的爆彈彈殼也如彈珠般落在了地面。
“舊地球粗口，好吧，這下我想我們知道他們遇到什么了，這好像也符合對他們最后路線的記載，泰倫蟲族艦隊的某根觸須，我猜，他們能逃出來就很幸運了……呃，對慟哭者這么講好奇怪。”
這個三人（？）小組在某人恢復過來一些后繼續往前進發，畢竟驚都驚了，來都來了，不找點什么空手而歸總歸讓人不爽。
德西瑪賢者顯然在之前和貝利薩里·考爾的交鋒里得益良多，至少對某人某種專業的掘墓調查系代碼下載得很好。
剛剛生成的導航路線引導他們穿過一處處已經無人的、僅有塵埃與少數破爛之物的空蕩房間與倉庫（“這地方簡直空曠得像是剛出廠的船艙，空得讓我不舒服。”——某位圖書管理員的評價），非常精準地把他們引進了一個布滿精美雕刻的大廳。
大廳周圍纜線上的表明某種額外能源仍在工作的寒霜、地面熄滅的融化蠟燭、熏香的淡淡余味與那些充滿神圣哀悼意味的精美藝術品環繞的巨大壁龕都說明這里是一個存放極為重要之物的地方。
“打開你們所有的燈光。噢，還有護盾。”
兩名機兵依言而行，隨著數臺探照燈突然亮起，此地在不見天日數周或者不知道多久后再次變得亮如白晝。
這座靜滯大廳顯然是戰團的寶貴財產，精美的白色大理石與黃色砂巖和其他材質的雕刻全都出自圣吉列斯之子之手，又與圣血天使們那種華麗厚重的神圣感覺不完全相同，這里的作品們整體有著一種更加柔和、哀傷的肅穆氛圍。
就是怎么覺得這種感覺同樣有點熟悉……
拉彌贊恩思考著，走近一處靜滯艙，古老的設備表面覆蓋著厚厚的冰霜與灰塵，爆彈槍的一連串痕跡在艙蓋附近劃出一道尖銳的轉折。
他伸出手，撫去觀察面板上的遮蓋物，接著小心翼翼地，朝里看去。
“……啊……”
他往后退了一步，機兵警覺地舉起了手中的風暴盾與武器。
“沒事。”拉彌贊恩吐出一口氣，又嘆了口氣，接著去查看了其他幾個靜滯艙。
“……哎。”
他思考了一會兒，大廳頂部的垂眸天使雕像注視著他。
“……德西瑪賢者，轉告鐵血號，這里有許多需要幫助的……凡人。”
他轉過身，看向最后一具靜滯艙，考慮著。
“……以及，讓洪索立刻抽空過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