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戰帥的康復而召集的祈禱集會終于在各方的暗潮洶涌之下在復仇之魂的機庫中如期舉辦了。
如今,圣言錄教派在數場激動人心的演說之后已迅速在63號遠征隊里的中下級軍官、技術工人、士兵與其他凡人中壯大起來,甚至謠傳不乏有一些阿斯塔特也開始對此將信將疑。
而原本有權限、有能力以及有決心立即以強力手段先行鎮壓他們的影月蒼狼軍官們則要么舉棋不定要么無法起身工作。
比如馬洛霍斯特職責所在,應當派遣士兵前去捉拿那些膽大包天的領頭者或是所謂圣人,但他現在因為之前在戴文之月的速降而大大損害了他岌岌可危的健康,正在醫療室內靜臥接受治療。
又比如首席連長,作為頭幾個帶領部下找到艦橋并沖進去的高級軍官之一,現在只要誰在他面前提到幼發拉底這個名字就會顯得十分急躁并開始矢口否認甚至狂暴推搡——盡管誰也不知道他在矢口否認什么。
而小荷魯斯·阿西曼德原本便總是那個較為安靜沉默之人,如今日益陰郁低調,成日在自己房中閉門不出或是只出現在必要的場合,往往事一了解便又立即消失無蹤。
因為加維爾·洛肯已被調走,塔里克·托嘉頓便顯得從未如此彷徨焦灼,第二連長現在也經常只穿便服混跡在人群中,似乎是試圖找到某種確定的答案或是找到一個與自己同行的伙伴來將心中的話語疑問一吐為快。
“雖然塔里克·托嘉頓其實沒有那么喜歡凡人,但有一點,他作判斷的時候總是傾向出于公允而非一味以私人好惡與交情在先……這一點其實就足夠了。”
“確實如此。他是個正直的人,但正直往往就是正直者的死因。”
在戰帥現在已被改造為原體專用ICU的房間中,藥劑師們與凡人護理員們在地面上再次(?)橫七豎八躺倒一地——所以人人謠傳為戰帥守夜反而會變得精力充沛都是因為神子依然在保佑眾人的謠傳可能不是謠傳(?)——拉彌贊恩與佩圖拉博正在通過后者新安裝的監控觀看有幼發拉底·琪樂出席的這場盛大祈禱集會。
與之前這些虔誠的信徒只敢偷偷往凡人居住區的門縫底下塞油印宣傳單或是在飯桌上留下粗糙的圣言錄小冊子就溜走不同,如今擁有了圣人的他們不過短短數日,就已經敢于在機庫大張旗鼓地裝飾會場,并拉來一臺運兵車搭建了一個帶背景的臨時舞臺用于這次集會。
“呃,我必須說,這看起來是不是有點像是中世紀的宗教劇形式啊?”
“準確點說是宗教劇中的(MiraclePlays)……”佩圖拉博擰著眉頭,“這暫時倒是沒什么問題,還有數小時我們就會在戴文神廟降落,確保伊斯塔萬三號之前一切主要命運織造的線頭都能被接上就行。”
“……但不一定非要是原裝的命線,是吧?”
“或許不是原裝的對老東西來說更好。”佩圖拉博意味深長地回答。
就在他們交談的時候,監控畫面中的人群顯示出了一陣騷動,隨后從那臺被裝扮成舞臺的運兵車后的小門里,一位女士——一位活圣人——一位非凡之人正從那里現身。
“哦……這新造型,我得說,非常符合……帝國的普羅大眾對一位神的先知或是圣人的刻板印象啊。這身打扮選得那是真不錯。”
拉彌贊恩對金發被編成辮子,如腦后冠冕般盤起,又恰到好處從蒼白臉頰與微皺眉頭旁垂下幾縷、身穿寬大及地的粗亞麻長袍、赤腳穿著涼鞋,手中拿著吊墜、念珠與一冊經文的記述者如此評價道,“她看起來就像是剛剛從什么古老泰拉神廟墻壁上走下來的鍍金雕像。”
“這里頭定然有些辛德曼的手筆。此人在之后能夠執掌審判庭一千年絕非浪得虛名。”
佩圖拉博打量著幼發拉底·琪樂苗條高挑身段上裹著的原色亞麻長袍,這種原始粗糙的布料顯示出了親民的姿態,又反而襯托出了她肌膚如雕像般的圣潔雪白,以及行動中那自然而然的強大魅力,恰到好處的燈光與投射燈從高處落在舞臺頂部,將她微微蹙起的眉頭修飾得輪廓圣潔,金發被照耀得發出柔和的微光——已經有人開始自發祈禱起來了。
“你看,其實真正開始祈禱的人并沒有幾個,那幾個帶頭大聲祈禱或是夸張地跪下的人——你發現了嗎?”
佩圖拉博在監控畫面上點了幾下,“這幾個人。”
“他們有什么問題嗎?渾水摸魚?別有用心?”
“沒有,他們沒有任何問題,但他們都是辛德曼的學徒,宣講者,極其擅長在人群中煽動與互相呼應,這對他們而言就是本職工作。”
隨著佩圖拉博的指出,人群中受到氣氛感染開始朝幼發拉底做出祈禱姿態的人越來越多了,跪下的人也越來越多。
正在演講的女記述者看起來反而因為這情形臉色更加愁苦,這讓不少信眾露出了更加傾慕的表情。
“……辛德曼真是生錯時代了。他要是來我們這開偶像公司絕對包賺的。”
演講在繼續進行,隨著最后的演講詞的結束,更多的探照燈打在了幼發拉底身上,她正在朗讀手中的經文,并點燃了祈禱的燭火,看起來簡直全身都在發光,信眾們紛紛跟隨著她一起誦讀。
“整場LIVE節奏把握非常好啊,氣氛至此非常到位了……哎?”
突然一扇大門附近的人群驚恐地涌動起來,接著人們飛快地遠離了騷動的中心。
“那是個阿斯塔特……那不是阿巴頓么?他手里那……”
“……難怪我沒在三號檔案庫找到它。原本這一次凱瑞爾·辛德曼沒去讀書,我以為我能提前找到的。”
拉彌贊恩盯著被駭人怪物的觸手利爪抓住纏斗的首席連長,以及從中鉆出怪物的那本書。
“洛嘉之書……艾瑞巴斯真是狠得下心啊。”
就在人們驚恐后退、亂糟糟高喊著帝皇在上或是帝皇保佑之類的口號時,阿巴頓依然在與那頭怪異但強大的怪物纏斗。
首席連長只以徒手相搏,任誰都看出可能數秒之內他便要有性命之憂,而集會更不允許攜帶武器——
幼發拉底·琪樂掙脫了試圖拉著她往后走的信眾,一把推開一名身穿泰坦機組制服的軍官,沖到了人群最前。
接著她高喊著什么,奮不顧身地沖向艾澤凱爾·阿巴頓,她纏繞著鏈子的手掌中發出明亮燦爛的光輝,那光輝剛一接觸怪物的身軀,那丑惡之物便嚎叫著開始燃燒、逐漸化為灰燼。
隨后,他們看到幼發拉底抱住了那脾氣暴躁、向來視凡人為草芥的遠征英雄的頭顱,似乎在溫柔地安撫對方。
阿巴頓動了動,沒有推開她,接著在信眾們贊嘆喜悅的目光中接受了對方的安撫,垂下了頭顱。
“所以說我們親愛的兄弟、帝皇親封的戰帥與帝國攝政現在成為了一位美麗的活圣人并要成為今后一萬年的帝國偶像——等等,荷魯斯什么時候有的帝國攝政這個頭銜?我怎么不知道?”
黎曼·魯斯拿起手邊巨大的咖啡杯——呃,它可能曾經是個芬里斯款骨雕啤酒杯——美滋滋地喝了一口,隨后說道。
“我也不知道。”福格瑞姆·帕拉斯說,“你要是不知道,我更不會知道了!親愛的魯斯叔叔!我的記憶并沒有我的蛇身那樣全面。”
“那是好事——我是說,這應該是一種好事吧。”談到他那殺死了兄弟、背叛了他們的另一位兄弟時,魯斯明顯變得謹慎起來,甚至沒有反駁“我不是你叔叔別把我喊老了”。
“所以這事你應該知道吧?瑪格納?”帕拉斯非常自然地把問題拋給了在場的另一位同伴。
“你為什么會覺得我知道?”動力甲接口全開、并用更多冷卻液管道包裹著自己的瑪格納微微張開眼睛,雙眼中盡是高速掠過的數據流形成的光輝。
“泰拉禁衛嘛。”帕拉斯開始與魯斯擠眉弄眼——很顯然,除了長相,這位福格瑞姆是越來越不“福格瑞姆”了。
當然,仍是社交高手,但和原本相反的社交高手——指不但會帶著瑪格納去星港下層酒吧廝混,最近還和魯斯通過喝酒打成一片了,也不知遠在星域西南的無畏鳳凰與迦樓羅費魯斯知道帕拉斯現狀會有何感想。
“……我的數據庫里的確有一些古老文件的影印本,但我并不能為其的真實性與法理性做任何擔保。”
“嗯嗯,然后呢?”
“……然后帝國攝政一詞在所有的文件中其實都是指帝國宰相馬卡多。只有一篇被標記為M31時期的文件提到‘戰帥認為,作為帝國戰帥與帝皇攝政,他有權……’。”
“沒了?”
“沒了。”
“嘖嘖嘖。你怎么看?”帕拉斯轉頭詢問魯斯。
“要么他自我感覺過于良好,導致他對老頭子的某些話有自己的理解,要么他自我感覺過于差勁,對老頭子的某些話有誤會,要么老頭子給了他一些容易讓人誤會的暗示。”
“這真是妙極啦!”年輕的鳳凰開始鼓掌,“我就說過魯斯才是我們之中最幽默的!”
“我很榮幸。”狼王裝模作樣地站起來模仿宮廷禮節鞠了一躬,隨后他與帕拉斯一道叉腰大笑起來。
“……兩個醉鬼。”
瑪格納·多恩把這段影像分流到自己的內部儲存上并加密,同時開始接收西吉斯蒙德傳回的前線訊息。
對綠皮的反入侵作戰目前壓力減輕,一方面,卡利西斯星區海軍艦隊由于漫游港海軍元帥的申請而趕來;另一方面,駐扎在漫游港的黑色圣堂遠征隊成功地騙……不,呼叫來了本來在星區東南部的一支黑色圣堂大型遠征艦隊趕來,解除了人手上的燃眉之急。
你要說打綠皮,黑色圣堂真不愧是專業的。
至于請神容易送神難?笑話,西吉斯蒙德就在這呢,就算他不說自己是西吉斯蒙德,難道帝國之拳首席連長會連九千年后的后輩都哄不走?
瑪格納不以為意地將待辦列表滑動到下一頁,等下,魯斯不是說他搞定了嗎?
“黎曼·魯斯!”
“嗝兒,怎、怎么了。”
“讓你去那條漂流過來被打撈拖進港的阿斯塔特修會戰艦上搞定他們,你怎么搞定的?你是不是根本沒去而是趁機去了漫游港下層鬼混?!軍械庫出借的原體幻影迷彩不是這樣用的!”
“啊?”狼王微張嘴巴,同樣一臉驚訝,“我去了啊?他們挺好說話的啊?呃,我是說,他們身上味兒是沖了點!但領頭的還是挺好說話的……很對胃口!我甚至覺得這小子的勁頭有點像從前的我!”
“什么……”
“什么?”
一位原體與一位榮光女王機魂面面相覷。
“你去的是漫游港外圍的指定隔離檢疫港口嗎?”
“是啊。”
“阿斯塔特修會戰艦?”
“你是在侮辱我嗎?多恩?我曾統領狼群的遮天艦隊馳騁星海,怎么可能認錯?何況接待我的正是阿斯塔特!”
“那為什么我收到了審判庭秘密向那支新抵達的黑色圣堂遠征艦隊發去的協助調查的請求?還附上了相關情報!”
“你收到?那幫癲子審判官不會這么好心還抄送給你一份的吧?”
“我截獲。”瑪格納臉孔平靜無波,“那又怎么了。”
“讓我看看!”魯斯一把抓過瑪格納的手,隨后才想起來對方應該是直接讀取的數據,這時長得很像他兄弟的機魂按了按自己一只電子義眼的側面,隨后在空中投射出了一份標識為“絕密”的審判庭信息。
這份信息上面顯示出他們懷疑漫游港的隔離港口上停泊的這艘阿斯塔特戰艦有嚴重的違反帝國律令的嫌疑但此地他們難以插手因此希望黑色圣堂予以協助云云。
“怎么回事!”
“呃。”帕拉斯發出了一點聲音,“我想,其實你問問他就知道了。”
“什么?!”
“你去的時候接待你的是誰?我是說,你見到他們的領頭的了?”
“當然。不和領頭的接洽和誰接洽?”
“呃。那么,他們有沒有跟你說他們的戰團名稱呢?”
“當然說了啊。你不會以為我會把一船叛徒崽子留在那然后自己走回來吧?”
“他們是依然保有本心的圣吉列斯之子嗎?”
“對啊!”
這下連帕拉斯都挺直了身體,“哈?那不對上了嗎?那你遇到的是哪個戰團?”
“撕肉者!”
“慟哭者。”
“簡直了……!我就跟你們說最近漫游港的教派活動因為保安隊去前線的關系有點過于傾向奸奇了!我們一南一北有兩座檢疫港!而現在那里各停了一艘阿斯塔特修會的重傷戰艦!我打賭此事里絕對有藍毛鳥的手筆!”
“那我們放在漫游港專門負責治安問題的獵犬小隊呢?!那不是你的子嗣嗎帕拉斯?”
“好問題。”帕拉斯說,“你們還記得他們的隊長、嗅覺最靈敏直覺最強大的盧修斯仍然在一萬年前的宇宙循環中躺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