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百二十分鐘后,鋼鐵之主終于不再在復仇之魂上最為好戰的連長與戰士們的戰斗神經邊緣反復橫跳。
因為這位剛剛獲得了戰帥給予的僅次于他的授權的基因原體又在掃蕩了一番這里的文獻庫與檔案室后,終于大慈大悲地決定結束今天的漫步,帶著他的終結者侍衛與幾名凡人,動身返回了自己的艙室區。這讓當時幾乎認為自己今天死定了的輔助軍巡邏隊員們頗有一種劫后余生的慶幸。
當這個消息被馬洛霍斯特與首席連長阿巴頓第一時間呈送今天工作效率高得可怕卻寡言少語的戰帥面前時,對方的反應令兩位軍團老兵俱是心中一沉:
“知道了。”戰帥從他簡樸而滿是墨跡與其他痕跡的辦公桌上抬起頭,一旁批閱過的文件與寫好的計劃書已經在桌面上堆積不下,被放到了另一張原體尺寸的椅子上。
——多么悲哀,阿巴頓的心里突然涌起這個念頭,現在指揮官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無趣的工程師或者行政官僚,而不是一位理應率領狼群馳騁疆場、令銀河為之俯首的戰爭大師(warmaster)*,都是該死的泰拉議會與那些不知死活的凡人的錯……
“荷魯斯”翻了翻剩下的文件堆,“馬洛霍斯特,一會兒你從四王議會里喊個人來——阿西曼德,或者洛肯,都行,你們兩個一起替我把這堆有關重新規劃6319的請示文件還有提前交上來的計劃書批改完,指導意見就按照我稍后會發送給你們的來。”
“怎么沒有我們?您是覺得我與托嘉頓不堪大任、只會打打殺殺嗎指揮官?”艾澤凱爾皺著眉頭,看起來簡直像條有些爭風吃醋的獒犬。
“當然不是,艾澤凱爾。”這位戰帥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對名字的親昵稱呼頓時有效緩和了首席連長的面色。
“在腳下就是一個尚未完全歸順的星球的時候,四王議會總得有人隨時保持戒備,我們所在的地方并非太陽系內這樣已然歌舞升平之地。我認為你和托嘉頓兩位資歷最老的成員可以適當替阿西曼德與洛肯承擔一些重要任務,不是嗎?”
“正是如此。”阿巴頓朝他的原體行了一禮,“第一連的每個人都很樂意幫助我們的新進后輩。”
“我很欣慰,作為最優秀的荷魯斯之子,你從不會令我失望,吾子。”
就在驕傲的笑容還未完全從首席連長嘴角褪去的時候,戰帥的下一句話就讓他的表情再次凝固了。
“馬洛霍斯特,通知一下我的私人廚師,把這份清單上的點心與飲料提前準備起來,同時告訴我的兄弟佩圖拉博,我十五分鐘后會去他那里拜訪他。隨后接下來的兩小時除了最高級別的警報外,我不希望被任何事情和人打擾。”
“可接下來還有十四個來自泰拉與其他艦隊的覲見與……”
“沒有可是。我是戰帥,我讓他們等著,他們就得給我等著。要么他們就來挑戰我,如有勝利之人,我自會把這個戰帥拱手相讓。”
“荷魯斯”已經站起來,用一種他們只在第七或是第十三原體這樣的堅毅又剛直的人物身上見過的姿態開始分門別類地收拾自己的辦公桌。
“你打算要我重復第二遍嗎?侍從官?”
阿巴頓再次聽得雙眼放光——早該對這幫跑來對影月蒼狼指手畫腳嗶嗶賴賴的家伙這樣不假辭色了!指揮官近來少有的強硬風姿著實令人心醉!
而戰帥侍從拄著手杖深深躬下他變形的脊椎。
“不。一切將如您所愿,我的大人。”
被劃歸第四原體使用的艙室區域主要分布在船體前腹的左舷側,其實距離戰帥的私人房間不算很遠,順便一提,多恩殿下在復仇之魂上的艙室在右舷側腹。
現在,這間套房的會客廳內窗明幾凈,流明燈光都被調整到了明亮卻不刺眼的光度,每把椅子都十分舒適,房間內的氣味也很宜人,但今天受原體親自邀請而坐在這里的凡人們看起來依然很緊張。
在茶幾的左側是伊格納斯·卡爾凱西,詩人正因為自己沒有被趕出去從而有幸參加這一談話而帶著一種與有榮焉的微笑用鋼筆在記事本上飛快打著新詩篇的序章草稿;中間的長沙發兩端則坐著兩位女士。
除了正在偷偷試圖把自己的長褲底部重新塞進工裝靴讓它變得整齊的幼發拉底·琪樂外,她身旁還坐著一位同樣纖瘦但骨架更加嬌小的女士。
她的皮膚像是涂了油的黑珍珠一般烏黑發亮,頭皮上完全沒有頭發存在過的痕跡,但她那朝后腦流暢地高高匯成優雅橢圓形的顱骨讓她看起來反而有種古老的高貴感。
那極不尋常的修長頭顱據傳言是她為了記述與采訪所動的手術的效果——她只要眨動雙眼即可以照片與錄像形式記錄自己所見的一切——這種沒有任何外接與手持設備、僅靠雙眼來進行采訪紀錄的做法對她的人物訪談生涯有著極大的幫助,人們往往更愿意在她的雙眼而非鏡頭下放下心防,暢所欲言,這就是梅薩蒂·歐里頓,這個時代最優秀的紀實采訪者與記述者之一。
至于茶幾右側的單人座位上,坐著的則是一位老者。他同樣頗為清瘦,腰板挺直,個子在凡人男性中屬于高大的那一掛,臉孔就像一個平凡的老學者,滿頭銀絲整齊地朝后梳理,但他有著一對烏黑濃密的眉毛,令他看起來極具權威性的說服力與煽動力。
這就是凱瑞爾·辛德曼。
“大人,恕我冒昧,我們還在等誰嗎?”
這完全是一句很平常的話,但當他開口的時候,那如被賜福過的悅耳低沉又清澈圓潤的嗓音就在房間中自然形成了和諧的共振,幾乎是從四面八方鉆進聽者的耳朵里,就像是他清唱了一句華麗的贊美詩般令人難忘,撩撥人類內心的思緒。
——這就是宣講者與記述者選拔的最大不同之處,如果說所有記述者選拔首先看藝術天賦,那么宣講者就是對嗓音最有說服力、激情與信任感的這批天賦之人的選拔。而辛德曼無論在嗓音天賦、思辨、歷史、政治還是文法與修辭學方面都是個中翹楚。
“是的。”這聲音讓人不由自主想要多說幾句,幸好某人飽受3K泰拉影音讀物的摧殘,對此尚還有些抵抗力,“還有人要到場來為我們作見證。”
在復仇之魂上能讓一位原體這樣說的人相當少,記述者們的臉上明顯變得又驚又喜,而早已認識此人的辛德曼則露出了然的神色。
貼金的黑鋼色大門左右分開,門外的暴君終結者整齊地向來人致意。
“好極了。”“荷魯斯·盧佩卡爾”身著便服,如光耀的晨星般步入這個會客廳,“今天這真是高朋滿座啊,我的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