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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說,你的首席連長還是沒醒過來?”
在佛泰普金字塔的馬格努斯私人房間中,拉彌贊恩欣賞完了窗外的風景,對著他寵物狗的兄弟轉過身來。
普羅斯佩羅白金色的陽光從頂部的花窗縫隙中優雅地傾瀉下來,將斑駁的陰影落在這位鋼鐵之主的面容上,黎曼·魯斯其實就在一旁的沙發上坐著,但與背著手隨意溜達的鋼鐵之主不同,狼王從落地進駐普羅斯佩羅開始就緊鑼密鼓地將鋼鐵勇士與太空野狼編為數百個工作小組,并立即展開了一系列工作。
其效率之高,條理之順,經驗之豐富,程序之嚴謹,即使以馬格努斯最為挑剔的視角來看都無法挑出什么錯處——因為“黎曼·魯斯”處理的時候還同時兼顧了普羅斯佩羅的正常行政事務與軍團事務,雖然靈能使用被嚴格壓縮,但生活質量與其他事務的效率并未如千子們起初悲觀的預期那樣降低。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佩圖拉博”悠哉游哉天天攤在那兒看書喝沙煮咖啡的時候是“黎曼·魯斯”奮爪疾書努力在短時間內就派出了大量組合得當的工作小組,猩紅君王一定會認為這些事務都是由佩圖拉博處理的。
可現在是一條邊境牧羊犬在處理普羅斯佩羅上的靈能者信息收集、注冊與軍團靈能索引編纂事務!
一想到這件事馬格努斯就感到無比荒謬,但如果細思其背后賦予黎曼·魯斯如此強大智慧與知識的偉力,他又不禁激動得渾身顫抖。
如魯斯那等粗劣朽木只是付出了變成狗的代價就能變得這樣頭腦明晰智慧出眾,那如我這等良材美質假若愿意也付出一點點代價……
“馬格努斯?你聽到我的話了嗎?”
第十五原體猛地向后一仰——不知何時他這心智承載著大能而顯得有些出格的兄弟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正盯著他的獨眼看呢。
“你說阿里曼——是的。”
一提到他在薩蒂亞上身受重傷的子嗣,一抹悔恨與更加深刻的擔憂浮現在馬格努斯的面容上,“我還是應該早點過去看他的,我沒想到那頭原初湮滅者的真面目居然是……”他頓了頓,“假如我早知道,我一定不會任由阿里曼在那兒躺那么久。”
“千金難買早知道。”那如他兄弟的存在點點頭,“那他現在有生命危險嗎?”
“暫時沒有。”馬格努斯思索著回答,“其實在為他細細查體的時候有件事情讓我覺得更加奇怪。”
“什么事?”
“其實……”猩紅君王皺起眉頭,“不是阿里曼在那個峽谷里撐了那么久,而是他其實在卡斯佩爾的共感魔法夢境中所受的那些傷害已經足夠殺死他了——雖然它們只是發生在靈魂中的傷害,可足夠嚴重的話同樣能影響現實,而且看不見的傷口更加深刻。但他因為某種將他的命線額外加固的法術的關系一直留著一線生機,靈魂沒有被從肉體中切割出去離開我們——我當然絕不是希望他就此死去,可這件事不尋常,他能活著回到現實世界,還能一直撐到我去治療他本身……不應當發生。就像是……”
“就像是?”
“就像是有人提前知道他會遇到這樣的死亡危機,把他的命線在毫無必要與預兆的地方反復加固了許多次——但此人的手法巧妙到連我都看不出到底是如何做到這樣違背常識的程度的,為他完成這種儀式的家伙又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憤怒、擔憂與挑戰新未知的興奮涌上馬格努斯的眉頭,“一想到有機會能抓住這般技藝高超者的馬腳,排除普羅斯佩羅上的隱患,我就感到充滿斗志,”他的獨眼中充滿了熱忱的情感,“你會幫助我完成這件事的,對嗎?我的兄弟,佩圖拉博。”
當瑪哈瓦斯圖·卡利馬庫斯感覺到有人靠近的時候,他緩緩睜開了自己蒼老的雙眼。
這位猩紅君王的御用記述者現在正處于一段難得的空閑假期中。
由于尼凱亞決議的緣故,鋼鐵勇士與太空野狼的兩位基因原體名為陪伴、實則大多數人都認為是監視地,帶著他們龐大的艦隊跟隨千子們回到普羅斯佩羅,已經過去了數周的時間,由于他的兩位兄弟始終環繞在他身側,所以猩紅君王便放了卡利馬庫斯一個長假。
在此期間,雖然進駐提茲卡城以及周圍城區的太空野狼們與千子和當地居民爆發了數百起大小沖突,但由于鋼鐵勇士的人數實在是夠多,盯得也實在是夠緊,這些事情在升級為流血沖突之前全都被平息了下來——最嚴重的一位傷員被傷害的是他的自尊心:這位野狼被告知不能用斧頭把往他屁股后面裝靈能狗尾巴的少年巫師腦袋砍下來而十分失落。
現在,這段時間來,提茲卡城溫和卻不潮濕的海風、清新的空氣、悠閑的生活節奏與美味的食物顯然對卡利馬庫斯的身體健康有著很大的好處,他甚至可以重新集中精力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或者與其他人交談了。
比如現在,一位年輕許多的記述者踏著春風得意的步伐走入了他的眼簾,卡利馬庫斯認識他,此人正是阿里曼在阿茍魯世界上為自己選定的凡人學徒——姑且這樣稱呼——勒繆爾·高蒙。
“很高興見到你,偉大的卡利馬庫斯。我是來接你的。”這年輕人很有禮貌,也充滿活力,他們兩人算是忘年之交,“噢,不過,”勒繆爾的眼睛掃過卡利馬庫斯手中的素描本,“這地方的風景線條有些……不太準確,我覺得我能在普羅斯佩羅上找到好幾處。”
“我是個非凡的文字記述者,勒繆爾,這就是我當初能被選中成為原體專用記述者的原因,”老者從座椅上撐起自己干瘦的身體迎接他的年輕朋友,高級記述者看起來比他實際的年齡要更加飽經風霜,“而不是馬格努斯需要一位御用畫家為他畫掛在浴室里的畫。”
“是嗎?那你為何不用文字將這些美景記述下來?我相信你的文筆一定能比你的炭條更加生動。”
卡利馬庫斯原本還算輕松的表情在聽到這個問題的一瞬間就沉了下來。
老人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不動聲色地朝他們周圍看了幾眼,確信沒有任何人在朝這里看,或者監視著他們,這才繼續說道,“因為我做書記員寫下文字的時間已經太久了,你明白嗎?勒繆爾?”
他斟酌著選擇措辭,渾濁的雙眼殷切地盯著他的這位年輕的朋友與后輩,“多年以來,我曾經一直十分自豪于我將作為記述者,擁有為一位原體著書立傳的榮譽,可之后我的歲月便仿佛被切割成了一個個連接不起來的碎片。勒繆爾,我只是在他的身邊當他的書記員,而非記述者。每次當我發現自己正看著我‘記述’下的有關馬格努斯一言一行的厚厚書卷時,我都能意識到,我根本看不懂我寫下的那些浩如煙海的巨著的哪怕一個字母……但我現在在休假,我想我至少能確保我畫出來的東西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
顯然,卡利馬庫斯的話有些太過隱晦,勒繆爾沒有特別領會到其中更深的涵義,不過他還是伸出手去握住了老人樹枝般干枯的手,“這你不用太擔心,老朋友,我想我在這方面有些進展。”
“什么意思?”
“你還記得我跟你提起過,我在地球的圖書館里找到過一本《羅嘉埃斯之書》的副本吧?”
“記得,但你說你對這些神秘的字符陣沒什么太好的辦法,因為你找不到那本配套的《天使之鑰》,根據其他記載,那本書里有《羅嘉埃斯之書》的破譯對照或者類似解法的東西。”
“正是如此,我們都相信馬格努斯最有可能使用了古代失傳的這種傳說文字來做他自己的記錄,這種文字很古老,很復雜,而且被相信是古代天使們所用的神圣語言。因為阿里曼——噢,愿上天保佑他!他還是沒有醒過來——因為我的導師他現在昏迷不醒,我這段時間幾乎無所事事,所以我向金字塔圖書館的守護者埃庫安南發去了一條請求,想向他借用圖書館的閱覽證,他為我簽發了一張,然后他身邊的鋼鐵勇士問了一句我想要借什么書,他應該是想要登記我的借閱條目,我猜。”
“然后呢?”
“我說了我想要找找看哪本書。除了鋼鐵勇士,埃庫安南還被一名太空野狼寸步不離地盯著,態度和心情都并不算很好。但他立刻說他知道這本書就在黑鴉學派的圖書館,隨后他讓我等在那兒。隨后機仆大概一刻鐘后就把這本書從圖書館里為我送來了,如此驚人的過目不忘與記憶力!難怪他們都說埃庫安南是一位真正的學者。唉,看到千子們如今被寸步不離地監督著,適應壓制靈能的生活,我的心里感覺也不是滋味。”
“……但或許鋼鐵之主與狼王才是對的呢。”與原體許多時候幾乎寸步不離的記述者忽然這樣說道,年輕人瞪大了眼睛,而老者壓低了聲音,“我十分感激你為我作的努力,勒繆爾,你是一位真正的朋友,但或許我寫下的文字并不應該被翻譯出來,更不應該被凡人目睹其含義。靈能技藝與它們的奧秘不應該被如此地……隨意擴散與濫用,這其實違背了所有的初衷。”
“卡利馬庫斯……?”
“我已經很老很老了,勒繆爾,當我與馬格努斯第一次在普羅斯佩羅上相遇,跟隨他在漫天歡呼與潑灑的紅玫瑰花瓣中走過提茲卡的大道時,你還沒有出生哪,我很累了,我想要退休,離開這場大遠征,回到我的家鄉去,然后把我的骨頭埋在那里。”
“但你退出大遠征是一種無上的損失,卡利馬庫斯,”勒繆爾因為老者話語深處的那種深深的恐懼而同樣放低了聲音,握住他發涼的手指,“況且馬格努斯會允許你從這樣的位置上退休嗎?”
“這段時間是最為合適的,”卡利馬庫斯的雙眼中閃爍著莫名的光彩,“他受到了靈能管制,無暇使用更多力量來管我們這些凡人,他的兄弟們與子嗣占據了他幾乎所有的精力和時間,何況就算他不允許,我也會離開的。這也對你們很合適,勒繆爾。”
“合適什么?”年輕的記述者與靈能學徒忽然意識到老者抓著自己的手用力得不像是一個這么瘦弱的人。
“正適合你們跟我一起走,勒繆爾,以我作為帝皇的忠實記述者待在馬格努斯身邊這么多年的感覺,”卡利馬庫斯用極低的聲音說,“如果事情繼續像現在這樣在兩邊發酵……如今正是離開普羅斯佩羅的最好時機。”
片刻之后,勒繆爾已經坐在了預先找來的抬轎上,同卡利馬庫斯一起前往他們與朋友們預定會面的餐廳。
老者在他身邊恢復了那副病弱的姿態,在抬轎的輕微晃動中閉目養神,而年輕的記述者正在沉思老人的建議。
普羅斯佩羅的環境對他們每個人的身體都很有好處,而他們在這里也認識了新朋友,獲益良多,再說阿里曼曾經對他開展的靈能訓練課程與傳授給他的靈能技巧的確是大大提升了勒繆爾的自信與精神面貌。
說實話,幾乎是剛經過了一開始驚訝畏懼的時間段之后,他就立即愛上了靈能訓練的感覺,能夠如臂使指地御使超自然能力的感覺是如此之好,以至于勒繆爾在卡利馬庫斯提醒他之前只會雀躍于自己取得的新成就,而根本沒有感覺到這有任何的不妥。
如今他開始思考,假如千子在靈能一途上深入的程度對他們現在所受到的監管來說是恰如其分的,那么作為凡人被阿斯塔特智庫直接教導靈能技藝的他,是否也正在觸碰許多看不見的紅線?
抬轎在他沉思期間載著他們穿過提茲卡平坦寬闊的美麗街道,兩側白色與金色的建筑物被繁密的樹蔭所籠罩,他們繼續向前,穿過集市攤販與顧客熙熙攘攘的秘眼廣場,從這座正圓形廣場延伸出的八十一條街道中選擇了一條往南走,同時婉拒了大量向他們出售各種鮮花水果與手工藝品的熱情,但考慮到他等下要見的朋友們,他還是順手從一個小販手中買了一些裝在精致的玻璃瓶中的花香精油。
隨著趕集人群嘈雜的噪音逐漸遠去,他們轉進了一處幽靜的小巷,涼棚與兩側的花園讓這里顯得更加宜人,他們要去的餐廳就在小巷的末尾,因此他們依次走下抬轎,付了錢之后步行走進餐廳的大門。
門邊花園有著一座漂亮的小噴泉,環繞著諸多精心擺放的花木盆栽,一張桌子旁,正站起身來歡迎他們的首先是兩位記述者女士,卡密爾與卡莉斯塔,他們互相微笑著見禮,親吻對方的臉頰,隨后最后一位朋友從桌子后面繞了過來,也與他們見禮。
“你遲到了,但給我們帶了禮物對嗎?那就原諒你們了。”卡莉斯塔眨眨眼,卡密爾笑起來。
“噢,”勒繆爾把手放進衣兜里,“又來了,那你們想必知道是什么了?”
“蘭花、鳶尾與玫瑰的蒸餾精油,對嗎?”最后那位美麗的朋友壞笑著朝勒繆爾伸出手,“玫瑰的是給我的。”
“對你而言,世上的事情難道就沒有一點驚喜嗎?”勒繆爾也笑起來,把精油瓶放到對方的手中,“烏瑟爾瑪阿特拉。”
“對我而言,世上的驚喜已經夠多了。”
身穿學者長袍的美麗男人朝他眨了眨大綠海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