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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涼爽的、帶著各色人等和獵物的氣味、還有仿佛是芬里斯天氣最好的時候、由翻卷的風暴云團下方的閃電帶來的微微臭氧味道絞成一股纜繩一道鉆進他的鼻孔時,黎曼·魯斯還沒有完全睜開他的雙眼。
但他已經在察覺到自己馬上要有性命之虞的時候做出了最為本能的反應。
他奮力地嚎叫著,咆哮著,同時揮舞他強壯的胳膊,蹬著他有力的腿,包裹在他四肢外面的灰云色陶鋼戰甲與更為年輕但強韌的合金材質互相角力著,金屬的邊緣在這頭龐大野獸的掙扎間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刺耳摩擦聲,就像有一頭金屬龍用它的長長的利爪劃過一塊巨大的玻璃黑板。
細碎的橙金色火花從他奮起抗爭、免得他就要被活活壓縮而死的禁錮的邊緣因為兇狠而徒勞的撞擊不斷濺開。
這時候,一道魯斯有些熟悉卻又聽起來有些不同的聲音仿佛在驚呆之后剛剛反應過來,朝著什么人大喊起來,“我們得立刻把他弄出來!這不可能裝得下他的!”
福格瑞姆?
黎曼·魯斯咳嗆起來,而且因為瞬間便被完全壓縮的氣道和肺部而眼冒金星——他能聽到自己的戰甲胸口正在發出瀕臨碎裂的聲音,這個空間太過狹小了,對他這樣的全甲巨人來說,簡直就是一種酷刑處決的容器——一定是馬格努斯和他愚蠢的巫術濫用造成的事故和報復!
很好,現在看看吧,那幾乎是當著整個劇場所有人的面發生的,包括他們要管的那批人類、他們的兄弟和他們的父親都親眼看到了!
馬格努斯完了。
黎曼·魯斯的腦子一半惱怒于這個傻乎乎的書呆子兄弟依舊因為完全不聽勸告以至于最終會讓自己終結在他那些黑暗而邪惡的靈能把戲上,一半則惱怒于這個把他身體幾乎對折壓縮起來的法術或者不管是什么東西——都非常結實——的形狀非常不利于他發力掙脫。
這個從屁股開始就被箍在里頭只露出頭和手腳的姿勢甚至讓他無法拔出自己的武器,否則何至于此!
雖然福格瑞姆某種程度上可以稍微安撫他,但黎曼·魯斯可并不喜歡被福格瑞姆拯救。
這時候,從一旁伸過來一雙結實的金屬大手,其尺寸與黎曼·魯斯自己的不相上下,而其中一只手上還拿著某種熱熔切割器,它是打開了,而且已經冷靜、精準地開始切割他戰甲旁的那些金屬了。
“別動。”帶著奇怪的鋼鐵回音就像是合成調制過的羅格·多恩的聲音對他說,“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你他媽說得輕松,羅格,我就像是被對折起來塞進了阿薩海姆最狹窄的峽灣根部一樣,你再不把我拉出來,我發誓我就要被憋得吐在你身上了!”
福格瑞姆似乎因為這句話發出了混雜著十分驚訝和一點惡心的某種短促聲音。
還有羽翼拍擊的聲音。有點微弱,但也可能是因為有些距離導致的。
——所以圣吉列斯也在這兒?這么說他還在尼凱亞?哈,這是好事,他馬上就能知道馬格努斯的命運了。或許今天除了他的這個兄弟之外,馬格努斯隨從們的命線大多都要被斬斷了。
說起來羅格也在這兒確實不奇怪,畢竟,烏蘭諾凱旋式他雖然接到了通知但最后沒有趕去,可帝皇的屬意魯斯也是知道的。
羅格·多恩與他的帝國之拳從去年開始就陸續離開自己的戰區返回泰拉,第七軍團將要負責皇宮外圍、泰拉與太陽系的守衛和防御工作。
雖然作為狼群頭領,假若是他來處理的話,他會認為這是一種明升暗降,極大地浪費了帝國之拳這樣優秀的士兵資源,但考慮到多恩的性格確實也很適合負責這份工作,以及最重要的,帝皇屬意多恩和他的阿斯塔特來做這件事,那么魯斯自然也不會傻到把這話說出來就是了。
“哈……咳咳,你這塊石頭,可別把我的披風燒壞了,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塊狼皮……”
“你不要亂動的話我就保證它還能留下。”
在多恩的熱熔切割器嘶嘶作響將魯斯和他的動力甲從這個似乎是為某種尤其嬌小的體型設計的駕駛艙的東西里解救出來之后,潔凈涼爽的空氣終于得以涌入狼王的肺部,他帶著一絲齜牙咧嘴的笑意轉向身旁幫助他脫困的多恩,同時他的雙眼開始聚焦。
“可算出來了!現在那巫師頭頭被如何處——”
長得足以讓凡人膽戰心驚的獠牙從魯斯過于突出的吻部或者說,過于薄的嘴唇里露了出來,在燈光下閃著冰冷的亮光。
第六原體以他這樣的塊頭和重量很難想象的敏捷與力量從他站立的地方猛然“彈”了起來,接著他一拳打向瑪格納·多恩那張屬于多恩的面容但羅格·多恩絕不會戴的金屬死亡面具的正中央。
“啐!我就知道!都是幻覺!狗娘養的馬格努斯!別想用你的巫術把戲來困住我的靈魂!”
裝飾華美的臨時休息室內瞬間充斥著器皿和家具被踩踏、投擲和破碎的各種聲響。
電光火石之間,當黎曼·魯斯正試圖用他背后的巨劍砍向瑪格納·多恩的脖頸時,一個像是在空中舞蹈般靈巧的身影跳到了他的后背背包上。
不顧自己被灼熱的背包噴氣立即烤得發出陣陣可疑焦味的工作服,同樣在舒適又安全的天命鋼鐵號上沒有攜帶隨身武器的福格瑞姆·帕拉斯咬著牙一把抽出了自己用來盤頭發的螺絲刀,并用它一下又一下猛然砸向黎曼·魯斯的動力甲。
“你這邪魔!”芬里斯之王憤怒地咆哮,就像是一只抖動著皮毛的巨狼,“你無法戰勝我!你這巫術化身的小鬼!你連朝哪兒攻擊都不知道!軟弱無力!一看就知道你是馬格努斯……啐!你這惡靈!你干了什么!”
“我當然知道朝哪兒攻擊,你這傻大個。我斬落過的戰爭頭目的腦殼比你的腦袋大多了。”
從被鎖定的冰霜之甲抖動不已的背包上跳到地上的福格瑞姆·帕拉斯冷靜地說,同時走過去伸手去拉起瑪格納·多恩,開始檢查他身上多處已經被砸得嚴重變形的金屬甲胄部分。
“你該感謝他及時的短訊救了你,因為我本來想直接把螺絲刀插進你的腦殼里再好好擰幾下替你開開眼的!”
“我感謝誰也不會感謝你們這些惡靈的!”
狼王對這兩個古怪而不符合常理的、顯然是某種幻覺的假兄弟怒目而視,同時又一口濃痰被用力啐到了福格瑞姆·帕拉斯的腳邊,盡管他躲閃很快,但似乎鞋面還是濺到了幾滴。
“嘿!你這條流口水的老狗!魯斯!”
在沖進休息室的王庭總管瑞拉諾那絕望的目鏡映射中,年輕而且顯然不是什么受氣包款的鳳凰叉著腰對著他毫無實際相處時間的兄弟氣勢洶洶地破口大罵起來。
他用最為高貴優雅的發音描述著魯斯的牙和下三路一看就如何糟糕一直攻擊到他的戰斗能力是關鍵時刻掉鏈子和他兒子們有多像狗而且將被凡人耍得多么凄慘落魄,最后以“下次再敢對我亂甩舌頭和口水我就把你的舌頭拽出來勒死你再把你的腦袋塞進你的屁眼”作為酣暢淋漓的結束語。
但挨了這樣一通臭罵的黎曼·魯斯反而顯得冷靜了一些,他讓自己與帕拉斯和瑪格納保持了一點距離,同時謹慎地移動到瑞拉諾的蔑視者無畏不容易首先射擊到的位置。
“……雖然福格瑞姆不可能在有第二個人的時候說這種話,但馬格努斯也不可能罵人罵得這么順溜,就算是他幻想出來的也不行。這倒是讓你順眼了一點,小子,所以你究竟是誰?這是哪兒?我們離尼凱亞有多遠?剛剛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你是有什么挨罵的嗜好嗎。”帕拉斯精致的面孔一瞬間顯得表情古怪,但他很快恢復了對話,“問題一個一個來吧——我是福格瑞姆·帕拉斯,嗯,你可以不當我是你認識的福格瑞姆,但你得當我是你的新兄弟;這兒是鐵血號;有多遠?大概半個銀河系吧;你剛剛和我們的另一位兄弟,佩圖拉博……大概吧,交換了你們雙方所在的時空位置。”
黎曼·魯斯用那對藍色的狼眸瞪著白發的年輕鳳凰。
“干嘛?這不是你問我的嗎?”
“跟我說實話。簡單明了的。”狼王再度開口了,帶著狼味兒的躁動熱氣從他的口鼻和身軀各處散發出來,就像一頭野獸狂躁不安地被禁錮在他的動力甲下方,“不要和我玩什么文字游戲或者解謎的把戲了,小子,不然我就把你們統統打散再自己找一條船飛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我哪個字不是實話了?!”帕拉斯提高了一度聲調。
“你旁邊的這個……憎惡的機械呢?他又是什么?他和多恩有什么關系?如果多恩在這兒就讓他來跟我說話!圣吉列斯呢?!”
“他就是多恩啊。”年輕的鳳凰咕噥著說,又補充了一句,“但可能只能算多恩的模擬人格吧。我們這兒沒有圣吉列斯,從哪兒給你變一個啊。”
“胡說!!”黎曼·魯斯再次咆哮起來,他刮得光滑的下巴讓他野獸般的口鼻與獠牙尤其明顯,他的發辮末端的如尼文字圖騰石隨著他的動作敲打在他的盔甲表面,“羅格·多恩怎會如此……而且你說多恩在佩圖拉博的鐵血號上?我們都在佩圖拉博的鐵血號上?佩圖拉博的鐵血號連窗戶都不開!說謊也要挑個相對能圓邏輯的說!小子!”
“好了!你不信我們可以!但你信不信他?!”
福格瑞姆·帕拉斯終于喪失了對這位突兀出現的狂野兄弟的最后一絲耐心,他粗暴地一把抓過某個正想要偷偷從陰影里溜走的鴿子的翅膀根,把它提著兩只翅膀提溜到了狼王面前,然后把鴿子喙幾乎貼到對方的鼻子上。
黎曼·魯斯正打算繼續譏諷和不屑一顧的野蠻面孔在與那只鴿子躲閃的雙眼和那頂金色桂冠碰撞后迅速變化為疑惑、不解、震驚和其他種種復雜的表情。
他不可置信地用力抽動著鼻子,就像一只迫切要確認對方身份的狼一樣。
“呃。咳。魯斯,吾子啊。”
最后,鴿子在一片充滿了看好戲的冷笑、靜默和嗅聞動靜的空間中尷尬地在每個人的腦海深處說話了。
“全父啊!”黎曼·魯斯朝后一仰,做出一個驚訝的姿勢,同時再次握緊了他的武器。
就在帕拉斯以為他相信了的時候,狼群的領袖說出了下一句話。
“沒想到馬格努斯能干出這種膽大包天的事情來!他是這樣觀看我們的父親的嗎!”
“呃。魯斯。”眼看著事情似乎沒完沒了,白鴿也不得不開始采取一些本來不想在這里展開的手段。
鴿子在每個人頭腦中的聲音逐漸變得高貴而神圣,一種柔和而令人心生愉悅、寧靜和感到被嘉許的氣息開始落在在場的每個心靈上,帕拉斯對此略微皺了皺眉,瑪格納與瑞拉諾則無法從他們的金屬面具上看出什么表情來,變化最大的則是魯斯。
那對帶著黑色的狼一般瞳孔的眼睛和那張帶著淡淡雀斑的臉孔周圍的毛發都微微豎起來,讓人聯想到警惕的野獸或是類似的東西,魯斯抽動鼻翼的速度更快了,他鼻腔深處的液體正在加速分泌好讓他仔細分辨眼前的東西的真實身份。
“是我。魯斯。安靜下來。能認出我嗎?”
狼王咕噥著,但聲音離開他的喉嚨就像是變成了野獸低沉的嗥叫。
“既然如此,那么你說說看,當時你來找我的時候,我是如何與你相認的?”
“啊。”白鴿說,同時試圖讓福格瑞姆把他放開,“這確實是個分辨的好方法。——首先,我不是用原本的外表進入你的地盤的。”
“這倒是沒錯,正如當下。”
“其次……”鴿子緩緩地說,“過程如何不重要,但是我贏了第三次比試。”
“操。”魯斯族的黎曼再次朝一旁吐了口唾沫,“這個說法,真的是你,全父。”
“謝天謝地。”帕拉斯咕噥道,“我們現在終于可以找個地方重新坐下來談談了嗎?王庭總管,幫幫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