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拒絕的話,我就可以把你們名正言順地都埋進地幔然后送進星球地核里了。”
在高臺王庭上的所有人都因為這樣幾乎赤裸裸地說出自己謀反的意愿的話語而無比震驚的時候。
有人對這般藐視君王的言行發出了一聲野獸般的怒吼。
如此之快。
帶著無與倫比的怒火。
在聲音抵達劇場最遠端人的耳膜之前,那團身影就已經從劇場內的某個陰影處沖出,撲向似乎完全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的第四原體。
圓形劇場中能看清楚那團龐大雷云般的殘影實際為何物的人寥寥無幾,就連機械教派的監視器與攝像鏡頭都只能捕捉到一團灰蒙蒙的物體。
當丹提歐克直覺地朝著危險襲來的方向扣動扳機的時候,他的手指其實因為深埋在人類心靈中本能的某種畏懼而幾乎僵硬。
但他是經過來自鋼鐵之主基因強化的戰爭鐵匠。
他是受過基因之父庇護以獲新生的鋼鐵勇士。
他無所畏懼。
巴拉巴斯·丹提歐克舉槍對準第六軍團基因原體,太空野狼們的狼王,黎曼·魯斯,于帝皇和整個帝國高層面前扣下扳機。
“嘿!不得不說,他是個人物,我剛剛還一直在奇怪為什么拉彌贊恩會選他帶在身邊,畢竟他無論是從哪方面來說都已經不是巔峰狀態了——啊,頭腦依然很好,清晰、敏銳而公正,而且勇敢,但這種智者類型的人才在這種比誰拳頭大的場合畢竟不合適,像是索爾塔恩這種除了絕對的力量之外,智慧、社交技巧、反應速度之類都很平常的放到這里就反而特別合適吧。”
“那現在你明白了?”瑪格納用他的電子屏顯示出問句,佩圖拉博BC冷哼了一聲。
“其實我還是不太明白,不過,至少他護衛他原體的勇氣可嘉。……好吧,說實話,我很羨慕,真的,至少本體在另一座劇場里被我們的好侄兒往那顆壞掉的腦殼里打進三寸長的鋼釘的時候,我……本體身邊那些所謂的子嗣可沒有一個敢于要求你的鐵環讓開路或者試圖沖擊他們,查看本體的情況的——他們連沖上來查看自己軍團基因原體的死活都不敢呢。”
福格瑞姆·帕拉斯爽朗地笑起來,同時把敢怒不敢言的鴿子老爹再次拿起來端詳,“說真的,真的不是隨便哪個阿斯塔特在面對全速沖鋒的虛空兇狼時,都有那個舉槍還能開槍的勇氣的啊。”
太空野狼基因原體那狂暴而突兀的沖鋒顯然震驚了所有人。
因為在他沖出的身影背后的陰影中響起了急促的戰靴敲打玄武巖地面的腳步回響。
能忍住厭惡注視這里的人會看到后面冒出了更多高挑的淡金色或者黃銅色身影,這些美麗的女性身穿厚重的遮臉鎧甲,頭頂的頭發除了頂部扎成發辮外全都被剃去了,手中都握著一柄非常長的鋒銳銀色長劍。
縱然事情已經失控到了如此地步,這些身著猩紅色厚重披風、腰帶與戰甲上用紅色蠟印裝飾著各種卷軸與禱言的女性依然一言不發,只是竭盡所能地快速跟上狼王的沖鋒——
——或者說看起來更像是絕望地想要阻止黎曼·魯斯的突然暴起。
帝皇似乎倉促地對瓦爾多發出了什么無形的指令,禁軍的包圍圈陣型瞬間變化,已經將圓形劇場中央的三位原體與智庫館長們全都囊括了進去。
而白發蒼蒼的馬卡多手扶權杖,凝神立于人類帝皇身邊。
阿里曼對突然殺來的巨狼發出一聲驚叫,幾乎就要召喚他的守護精靈前來。
但在念出咒文的最后一個音節之前,千子第一連長終于想起來自己現在正在什么地方,正被多少雙預備狩獵巫師的眼睛注視著——絕不能在此時落下話柄連累原體,這猶如在火藥堆里點燃一根火柴——因此他硬生生地把音節的尾巴在自己的雙唇上咬住,一縷淺淡的血絲從他的嘴角落下,同時一陣令靈能者惡心的眩暈感像是有人在他肚子里用一塊燃燒的煤炭灼燒一樣讓他忍不住扭曲了臉孔——
阿里曼抬起頭,震驚卻更加憤怒的目光看向狼王背后跟著沖過來的那些女人。
“那些……那些……”
在這座劇場下早已埋伏了針對靈能者的專門部隊這個事實再次擊垮了阿里曼好不容易才提升的心境,他忍不住轉頭去看他的基因之父會對黎曼·魯斯竟埋伏在此許久而所有人都瞞著他們這個事實將爆發出怎樣的——
皮革鏈接的符文石墜、各種繩子結成的驅邪圖案在黑色的皮毛上方揮舞,它們的下面是一整頭芬里斯巨狼的皮毛,它包裹著一個身著風暴云團般顏色的厚重動力甲的身形——這身形是如此的龐大,與他的甲胄一道,幾乎有普通人類的六至七倍那么大——簡直就是一頭披著狼皮的怪獸——雖然拉彌贊恩可以看清撲過來的那張臉孔的犬齒和那頭仿佛被鮮血或是夕陽染紅的金發上的每一根發辮,但是——
“老東西!!!你還在等什么!!!他現在空有眼力卻根本沒有肉體的力量啊!你不是錨定著他嗎?!快啊!”佩圖拉博BC在看到那團雷云的時候就立即知道了他是他的哪個該死的兄弟,他越過桌面撲過去抓住白鴿,讓鴿子在他機械雙掌的擠壓中發出一種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尖嘯。
白鴿被捏得眼珠突起,卻神奇地沒有迸裂,就像是某種二維化了的東西一樣在變形的情況下用變形的腦袋大喊,“你想要朕做什么?!現在尼凱亞的進程已經掌握在他手中了!這就是修正之力!我也沒有辦法完全阻止!”
“要你何用!!!!把我送過去!把這兒隨便誰送去都行啊!”
“總有一端的代價會變得隨機以平衡……呃。”白鴿噗通落在桌面上,驚魂未定,與年輕的鳳凰和雙眼中亮起藍光的機械多恩大眼瞪小眼。
“……那你這次怎么又不隨機了?!”
福格瑞姆·帕拉斯大喊著,指著失去了駕駛員后也失去了幻覺迷彩,變得空蕩蕩的改裝型無畏機甲大喊道。
瑪格納·多恩發現自己已經來不及去遮掩那空蕩蕩的沾滿了雙色狗毛的駕駛座了。
“怎么回事?!這駕駛艙怎么回事?!之前在這兒跟我們相處的‘佩圖拉博’到底是什么?!”
“呃。”瑪格納緩緩起身,猶如身披金甲的天神,“你先抓緊祂,別讓祂跑了。”
已經發現這個世界與他認知中最瘋狂的情況相比好像更加瘋狂的年輕鳳凰一聲不吭,緊緊地攥住了鴿子。
隨后瑪格納·多恩的電子眼開始閃爍起各種微光,“不管怎么說,鐵血號現在首先需要戒嚴。然后開啟所有的防護立場和反靈能法陣,通知軍械庫,立即喚醒所有現在可喚醒的鐵環與玉龍型機兵……”
“為什么?你知道會發生什么事嗎?”
“我不知道會發生什么。”瑪格納·多恩慢慢地用電子音說,“但馬格努斯離得太近了,PTSD,防范于未然總不會錯的。”
……糟了,雖然完全能看到但是忘了現在變得虛弱的身體跟不上視覺的速度啊……
偏頭看到了撲過來的黎曼·魯斯那猶如野獸般獠牙盡顯的威脅神情……或者某種過于兇惡的笑容的拉彌贊恩·卡洛西尼先生猛然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反應速度和肉身強度問題。
——這跟不上的話就只能……
完……
時空彼端、帷幕各處、乃至銀河之外都傳來了無聲的呼喊。
無數存在咒罵著自不量力卻自信膨脹到能把它們唬得一愣一愣的某“人”。
無數場凡人肉眼無法看到的大戰或是特別行動在無數個時空的無數個戰場中轟然爆發。
只為補強一柄開始變得虛幻的“錨”。
終于,鐘的指針被強行“倒推”回去一點點。
一聲沉悶的爆炸轟然炸響,猶如平地驚雷,接著半熔融的黑曜碎石宛如微型火山爆發般飛上半空又散落在光滑的地面上——那是索爾塔恩匆忙之中反應才剛來得及在來犯之敵面前升起的整面熔巖屏障被狼王側身以肩甲強行沖破的聲音。
這些還帶著高溫巖漿的黑色大理石冒著嘶嘶地白煙——黎曼·魯斯那身厚重的灰藍色動力甲似乎自帶著一種永恒的芬里斯冰霜的氣息,這讓他在高速通過這屏障的時候很占便宜,狼王在撲向他的目標的時,現在渾身縈繞在冰霜與巖漿相互中和升騰起的白色霧氣中。
——就像是一個神話傳說中的雕像活了過來并再次膨脹了數倍前去狩獵他的獵物。
就在黎曼·魯斯已經沖到了似乎被嚇呆了、完全沒有動彈的大逆不道的兄弟面前并露出一種志在必得的狼一般的笑容就要一拳惡狠狠直擊他面門時——
“砰!砰砰砰砰砰!”一串爆彈槍越打越快越打越準確的射擊沒有能阻止他,但是讓狼王的包裹著盔甲的拳頭失去了準頭,擦著“鋼鐵之主”的肩甲過去,隨之帶歪了“第四原體”的身軀,但在他向后踉蹌了幾步后卻沒有歪倒。
一個熊熊燃燒著憤怒的紅色火焰般長發的巨人在后面接住了自己看起來可能因為被偷襲受傷而搖搖欲墜的兄弟。
“黎曼·魯斯!”第十五軍團原體,赤紅的馬格努斯,可能是此時除了帝皇外最強大的靈能者咆哮起來,他雙足下的黑色大理石地面被他充滿狂暴能量的身軀所輻射出的力量融化成了通紅的沸騰巖漿又在離開輻射范圍時恢復固體的巖石態。
“原來是你!我就知道是你!你早就看我和我的子嗣不順眼了!呸!虧我還以為你之前派你的軍團與我并肩作戰是想要緩和關系!你這撒謊的騙子!臭烘烘的野狗!迷信?!妖術?!吃人?!看看你這身打扮和你的樣子!我看你才像個食人生番和迷信的部落民!”
馬格努斯憑著他在眾兄弟中最為高大的軀殼之一與他的靈能力量,一手接住了往后摔倒的、在這場針對他與他子嗣的陰謀的集會上唯一、特地、公開支持他的真正的摯愛兄弟的軀體,另一只手則朝著很可能就是發動了這場陰謀和這次審判的始作俑者、一直和他極為不對付但馬格努斯一直以為自己能夠用知識和禮貌來感化他的、可惡、可恨的野蠻獸性的兄弟高高舉起。
阿澤克·阿里曼幾乎無法直視在靈能視覺中快要變成一團琥珀色的燃燒火焰的基因原體,但他被灼燒得流淚得眼角余光瞥見了赤紅的馬格努斯手中所作的那個致命的施法手勢。
“等等!父親!萬萬不能……”在這里使用如此明顯的靈能法術啊!更何況當著帝皇的面兄弟相殘會召來何等滅頂之災……
但很不幸,如今怒火中燒到了極致的馬格努斯最聽不得的就是……
“吾乃赤紅之馬格努斯!吾無所不能!!”
他大聲喊道,聲如洪鐘,這句宣言嗡嗡地在圓形劇場中每個還沒有逃走的人的耳膜邊來回震蕩。
一團顯然致命、而且能把任何稍微接觸到它的有形或是無形的物質燒盡為最基本的粒子灰燼的耀眼血紅色火焰被變成了一支狩獵大型猛獸用的標槍,從第十五原體的手中居高臨下地投向已經是如此接近獵物、根本來不及遠離或是改變方向的第六原體的身軀。
“接受你最后的命運吧!你這該死的野獸!從此汝和汝那可惡的言行,將皆為塵埃!”
似乎連帝皇本人都被從來恭順的馬格努斯此刻大膽的行為驚異到了,于是在金色的光芒抵達之前——或者它們兩者是同時抵達的——又或者是帝皇后發先至了一步——
今天有幸參與這場集會的人絕大多數已經無法知曉了。
硝煙散盡之前,人們最后能看到的就是那些帶著亮麗長長紅纓金盔的禁軍與那些身著金甲、瑰麗詭異、而且讓人無端產生厭惡感的持劍女性再無顧忌,于無聲的命令下一擁而上。
隨后整個劇場便被異常高效地清空了。
“在場的人已經都處理了嗎?”
“是的。”
“那些不能處決的呢?”
“已經安排了最緊急的徹底洗腦。馬卡多或是瓦爾多會安排好的。”
“……還的確是‘你’的一貫作風啊。他們看起來也不是第一次干這種事了吧。”
“此乃必要之犧牲。汝等又怎會懂?”
“……那你這必要之犧牲有什么銘記或者紀念嗎?不見光的也行?”
“……此事自然會安排于皇宮的諸般英靈陳列廳堂之中。”
“是嗎?但我感覺你是在我剛剛問了之后才決定要建造一個陳列廳的。”
第四原體的身軀坐在一間富麗堂皇卻四下無人的會客廳中,對面正是看起來在他人眼中像一位威嚴的父親、高貴的君主和人類最后希望般的皇帝。
“你覺得呢?‘兄弟’?”
黑白花毛絨邊境牧羊犬陰沉無比地用長長的嘴筒子冷哼了一聲。
馬格努斯那難得一見的失控的憤怒氣勢已然在這突然的變故和事實面前三而竭矣,但縮在一旁椅子里的他依舊忍不住發出一聲憋不住的笑。
牧羊犬對他回頭怒目而視的樣子仿佛讓他更加愉快了。
“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黎曼·魯斯!!你變成了狗!”
“住口吧,兄弟。”“佩圖拉博”則面容古怪,仿佛在竭力忍耐自己的笑容,對不幸被靈能沖擊扭曲成了狗的兄弟保持一定的禮貌。
心靈通訊在一人一狗間響起。
——現在要承認自己才是佩圖拉博的話,作為原體和兄弟的存在就都完蛋了罷,佩佩。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