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想變成光的占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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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的博弈與從眾心態是很奇妙的。
在3K的古泰拉，任何類似的市場機制中都會微妙地帶有這般心理的驅動，上至澤之國與緬A，下至農人經常一窩蜂因為某年某蔬菜水果價格好就全都改種結果第二年血本無歸的情況，且總是屢試不爽。
在兩萬多年后數萬光年外的某個并非古地球的星球上，情況依舊如此。
不得不讓人感嘆或許兩萬多年后的人類基因不是那么人類但人類的本質依然還是那樣。
——那至少從這點上來說，鴿老登還真如他所嘴硬的有點似人成分，可能剩下的那點人性都在這上面了……
而在目睹了三城（尤其是洛克斯的僭主帶有風向標性質）的歸順后，之前還在猶猶豫豫扭扭捏捏的剩下的城邦的主人們忽然之間就熱情高漲起來。
他們爭先恐后地向鋼鐵神王表達自己剛剛只是慢了一步，現在完全愿意服從軍團分配調劑的態度，唯恐落了人后成為最后一個尷尬的吊車尾——當然有些自知相當作惡多端的人臉上不免想到自己以前干的事情變得青一塊白一塊。
于是撲倒在地痛哭流涕口稱悔過者有之，突然大叫一聲開始裝瘋賣傻在沙子上打滾者有之，開始快速突擊試圖從血緣和其他方面聯絡洛克斯女僭主的感情和親戚關系者有之，總之突出一個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好好一個御前會議頓時成了鬧哄哄的集市，對此某位黑白花毛絨暴君的意見是“殺掉！殺掉！統統殺掉！還要把他們的適齡兒子統統抓起來充軍，老人、妻子、女兒都做成機仆，奴隸和傭工全都砍頭燒了！”
很顯然，雖然未來的佩圖拉博BC暴君殿下的意見此刻會得到他子嗣們真心的支持，但很可惜正身處奧林匹亞并且發現這地方能種地的程度遠遠超過他本來估計的拉彌贊恩·卡洛西尼先生，根本聽不見這樣來自典型奧林匹亞大貴族的人生建議。
而一個賽里斯人對“滿地都是待狠狠開發深耕的土地的星球”……顯然有點自己的想法。
所以當初步意向得到一致通過后，垂頭喪氣的僭主們紛紛寫下了手令交給軍團戰士們組成的接收小分隊。
隨著一艘艘風暴鳥載著一隊隊接收小隊去往各個城邦，鋼鐵之主的大帳中終于恢復了最初的平靜。
弗里克斯與丹提歐克也很識相地各自給自己找了份加急任務去做。
所有人都將空間與不被打擾的隱私留給了大帳中最后留下的兩個人——或者說，一位原體，和一位凡人。
——該死的你們這個時候怎么突然變得這么機靈如千子了？！這個時候適當學習一下帝子的社交察言觀色才能啊！你們的辦公室斗爭都不伺候我這老大的嗎！
突然發現已經進入了恐怖的百年后姐弟獨處局的某人內心吶喊。
而某狗已經焦躁地開始卷起了尾巴。
鴿子不語，只是勤勤懇懇全數為鐵之主轉播。
于是燈燭搖曳，相顧無言。
最后還是凱莉芬妮打破了寂靜。
“你……變了，佩圖拉博。”
某人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人總是會變的，凱莉芬妮……姐姐。”
老婦人對眼前人難得一見的窘迫頗有興味地寬容一笑，隨即自然地將對方的注意力與談話的話題轉移到了他們雙方都會關注的事務上。
“你剛剛的要求和措施無疑比單純的殺戮更為激進，佩圖拉博，”她緩緩地說，聲音因為年老而沙啞，“但我關心的不是你是否能實施它。你一定可以——縱使你收攏土地、處置貴族和其后的一系列措施會遭到有心或是無知的反抗——但你有如此之多的翱翔于我們頭頂星空中的艦隊，而你的軍團在過去的一個半世紀中從奧林匹亞帶走了二十多萬年輕人，考慮到他們會變成的模樣和他們掌握的技能，我絲毫不懷疑，這顆星球上事實上沒有任何城邦具備對你和你的軍團的反抗能力，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那你關心的是？”
“我在擔憂的是，”她一邊說，一邊借著帳內的亮光在燈下細細地再次打量他，“你的父親，你的帝皇是否會關注你帶著軍隊回到家鄉，并不再去為他征服新的世界的事。他知道你的計劃嗎？如果你確實如你計劃的這么做了，是否會引來他的不悅？而你，在一百五十年間在你父親的宮廷中，是否為自己找到了足夠多或是足夠牢靠的盟友？你在宮廷中的敵人有多少？他們是否會借此機會對你大加攻訐？你能確保自己不在宮廷的時候，有人會在那里為你守好你的利益嗎？”
“須知，鋼鐵之主啊，最出其不意的致命一擊往往來自背后。”
拉彌贊恩聞言頓時顯得松了口氣，他微笑起來。
顯然，凱莉芬妮問出的這些問題，拉彌贊恩早已經考慮過許久，正等著有人搔到他的這個癢處問出來呢——據賽里斯古人所云，未卜先知若不能在聰明人面前炫耀，簡直就如衣錦而夜行。
“說這個之前，我記得，洛克斯不是本來絕不會有女性僭主嗎？可達美科斯一死，你還是立即成為了洛克斯的僭主。果然，你在姐姐與男女之情之前，首先是一個政治動物。凱莉芬妮。”
這下幾乎可以算是暴言的直白攻擊幾乎嗆到了老婦人，最后，洛克斯最初也是最后的女僭主蒼白而衰老的臉頰反而浮起了淡淡的紅色，“你在說什么？佩圖拉博？現在突然提這個做什么？”
遙遠的時空另一頭，有位黑白花暴君幾乎目眥欲裂，“你在胡說什么！拉彌贊恩·卡洛西尼！！！誰讓你和她說這個的！你在做什么！我找你來不是讓你來做這種事情的！你給我住口！別說了！別和她談這個！”
雖然真正的苦主咆哮沒能傳遞到現場，但幸好在這位黑頭發人士也只是慣例地思維發散而已。
“哈哈……沒什么，我也就是現在在一種超然的立場上可以這樣輕松的說而已。不提這個了，先說正事。”
因為這里沒有任何其他人或是侍候機仆，于是他起身嫻熟地拿起長頸水晶瓶為自己倒了一杯發酵果汁，又為對方也倒了一杯放在她手邊。
“如果你想知道答案的話……祂完全不知道我這一次的回歸和我對奧林匹亞的計劃。皇帝、禁軍與帝國軍務部也肯定不會滿意于鋼鐵勇士的進度放慢乃至完全停止。盟友什么的是不存在的，敵人和拿我們當凱子用得順手的倒是到處都是。攻訐和抱怨肯定少不了的——呆仗、難打的仗、沒有人想接手的戰線和戰役若是突然少了我們這么好用又不叫苦叫累的戰士填上，有些……呵呵……人的軍團很快就要有得頭疼了。”
“那難道不會被降罪嗎？佩圖拉博啊，你又對此有何良策？”
“如果被他們知道了，那怪罪和責問的旨意肯定是百分百的。但首先，他們要能知道這件事才行。之前帝國機構能怎么拖我們的裝備申請報告和其他資源申請，我就能怎么拖向泰拉和指揮部遞送的與我們有關的行動報告。以目前的航行技術與事故率，來來回回拖個五年十年太正常了；其次，我已經命令我的藥劑師做好了全套的有關我的健康狀況欠佳的報告，就說我無法立即行動……”
“什么？”她的注意力也果然立刻被吸引住了，“你的健康怎么了？你受傷了？還是你……病了？”
“我沒大礙，”拉彌贊恩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只是上一次戰役我們遇到了一些極其難以對付的異形，我被他們的武器余波擊中了，嗯，我想，藥劑師的報告會告訴他們，我現在有許多后遺癥，無法立即回到遠征中，比如，突發性昏睡、記憶片段喪失、時間認知紊亂等等。當然，其實我沒事！”
但女僭主的眼光一下便柔和了起來，同時眼底開始涌出嶄新的、不可思議的希望之光。
“總之，我們還是先處理眼前的事情，稍后我會同你一起去洛克斯城，在那里讓達美科斯下葬、隨后完成一系列待處理的事務——啊，對了，凱莉芬妮……姐姐，我很抱歉，不過你也得和其他人一樣，只能最多留兩個侍候的人，而且要發工資給他們才行。”
“就只有兩個嗎？”她佯裝不滿，“我在今天之前可是洛克斯的僭主啊。”
“兩個足夠用了。貼身侍女與跑腿的。而我會巡視各個城邦，烏爾德克會接替阿托拉客斯負責奧林匹亞的其他事務。預計只需要堅持短短二十……不，十五年就夠了。”
“十五年？”
她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個對原體來說出奇地短的數字。
“是的，嚴格來說，十四年間，銀河便會天翻地覆。”他嘆了口氣，“但我習慣于留一點余地。”
“這可真不像你會說的話，佩圖拉博。”她探過身去，想要和從前一樣為他滿上手里的銀杯，但她太老了，她的肺部和關節都向她提出了抗議，凱莉芬妮只得遺憾地停下了手，看著自己的弟弟伸手為自己滿上。“是要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也是最為重要的事情。明年就將在烏蘭諾舉辦慶祝大捷的典禮，我的一個兄弟將會被封為戰帥，我認為這時候沒人會有空來管我們，他們都忙著看我的這個最受寵愛的兄弟呢。就算皇帝想要向我追責，也一定會等到這個儀式結束后。更何況，大概率我都不會收到這個儀式的出席邀請，更不可能有人這個時候跑來讓我知道這件事——虧我還提前準備了一套應付使者的說辭，但古泰拉粗口的到目前為止都根本沒有任何使者甚至連軍務部和機械教的那些最新使節明明應該聽說過此事，也對我完全閉口不提！而現在再不出發就絕對趕不上典禮！真把人當傻子耍了！”
他臉上露出了一種并不激憤但具備相當程度嘲諷神色的表情。
“……抱歉，”她柔和地說，“但你知道，達美科斯在你離開后溺死了我們的大哥，賀拉孔，我沒想到帝皇這樣統御銀河有如此之多領地可分給孩子們的家庭中也會有這樣的寵愛紛爭。”
“什么？”
“是的，當他發現賀拉孔密謀奪取他的位置和權力時，達美科斯把他的大兒子溺死了，在葡萄酒桶里。”
她悲傷地回答，“雖然我們的大哥是個蠢人、暴脾氣、不學無術而且殘暴的家伙，但被父親親手溺死在酒桶里的下場還是有些過了。”
“……好吧，每次都會讓我……咳咳，想想看，帝皇為自己弄出了多達二十個兒子了，卻執行古代貴族制度，看看我們奧林匹亞，達美科斯連我一共四個子女，還不是殺了一個，郁郁而終了一個，而你在這里殫精竭慮試圖延長奧林匹亞的壽命？”
佩圖拉博BC在拉彌贊恩聽不到的地方如熱鍋上的螞蟻，“蠢貨！啊！拉彌贊恩！你該接下來至少先問一句安鐸斯的！那是我們的另一個弟弟！我雖然嫉妒他，但也認為他比我強，凱莉芬妮很清楚這件事！如果是我本人的話一定會先問安鐸斯的去向！糟了！”
凱莉芬妮沉默了一小會，“你為何突然承認達美科斯是你父親了？就算他活著的時候你從不愿意叫他一聲父親。”
“達美科斯的確不能算一個優秀的好父親，他和佩……和我同樣的固執，驕傲，自尊，殘暴，不愿承認對方的優秀，拿別人乃至親生子女做籌碼，更別說養子了。但我猜，他在后來還是曾經希望和解的。”
“為什么你這么猜他？事到如今，反而往好處猜他？你知道他背著你挑唆了奧林匹亞的分裂嗎？”
“我基本猜到了，這種程度肯定是他對不愿居于人下的一種表示。但，因為他勤勤懇懇地替征戰在外的我們干了這么多年帝國總督，而且最后選擇讓你接替他。我在外打仗，就憑后勤方面的速度和盡心盡力的程度我都能比較出帝國指揮部與奧林匹亞送來的物資和人員的不同。我又不是傻子，如果我要承認我的理性存在是我的實事求是的基礎，我就不可能光憑感性對真實的數字視而不見，這有違我的理性和秩序的原則。”
凱莉芬妮又沉默了會，最后她開口，“你……現在變得像個真正的成年人了，弟弟，如果當年你也是這樣，或許我……”但她忽然止住了話頭“你說的這個大捷對你很重要嗎？弟弟？”
有條狗酸溜溜地低吼起來，鴿子拍打著翅膀走來走去。
“很重要。非常重要。它不但對我，而且對整個銀河系中的所有人都非常重要。到時候我們就會知道了，時間很緊迫。這時候倒真想知道赫魯德是怎么操縱時間的了，時間太緊，而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姐姐。”
“那么，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讓我們看看能在這么短時間內做到什么奇跡吧。阿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