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一個時代中,生而為人意味著只是數萬億生活于你能想象到的最為血腥而殘酷的統治下的微不足道的渺小微塵。太多的東西隨著戰爭、陰謀、甚或欲望與野心而被遺失、忘卻,消失在茫茫的時間長河中無人知曉。承諾共同進步與相互理解、人類親如一家的諾言被證明在大多數人眼中不過是天真的理想。饑渴的神明早已在那里,等待在群星之上與心靈之中。和平消失無蹤,舊夜應運重生,冷酷黑暗的未來中,只有戰爭與死亡,確鑿無疑。”
且先讓我等將目光從鐵……天命鋼鐵號上突然爆發的一團直奔機庫而去的藍色人形颶風上移開,看一看銀河彼端美麗而充滿活力的馬庫拉格首府麥格納城上下充滿活力的一天是如何運行的。
就在第四軍團的旗艦上狄格里斯與基里曼之間父與子的對話結束的同時。
有人很不高興。
因為從理論上來說,充當了此次談話中最大反派和最大驚喜的康拉德·科茲先生此刻應當叉腰比V,面對鏡頭歡快、惡毒而得意地露出自己磨得鯊魚般鋒利尖銳的牙齒大笑三聲,以慶祝其成功地在被抓獲的一萬年后一雪前恥,對他最看不順眼的兄弟之一的心靈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地在一句話內便造成了毀滅性的根本打擊。
不過嘛……
鑒于鐵血號是一艘實際上的服役年齡要比記錄年齡長上許多、船上前前后后升級過不知道多少次、升級對標的人物力量強度也在不斷升級、還有過某位巫術大師和某位凡人巫術大師對靈能尤其是預言類靈能防御得非常全面的內外都很傳奇的旗艦——
因此某人的預言確確實實地在看其他人的時候為他多次播放了這場樂子,但他也確確實實地沒能親眼看到這件他期待已久的事的現場直播——即使強勁如現在的他,也未能突破無法撼動的城墻。
城墻不但裝睡,而且他的牙齒也已經不是鯊齒了,變成了正常牙齒的笑容威懾力與時髦程度就是下降了數個檔次。
“非常差勁的感覺,我告訴你,我現在感覺非常差勁!我當時就應該把他的心臟掏出來!”
有鑒于以上原因,馬庫拉格榮譽市民康德·克拉治閣下現在正拉著個臉,走在空空蕩蕩的通道中,這兒一個人都沒有,但他仍在大聲抱怨。
“有多么差勁呢,親愛的父親?還能比您第一眼看到您的生物學父親和兄弟的時候更差勁嗎?”
一個邊緣閃耀著淡藍色靈能輝光的形象伴隨著淡淡的靈能寒霜與臭氧氣味,仿佛從空氣中憑空地孕育生出。
假如這一幕出現在古代泰拉的某些海灘或是圣山上,那么毫無疑問正在降生的此人因著這般的出現與他的外表打扮一定會獲得一些諸如“風暴降生”或是“從大海中誕生”之類的稱號,并被崇信萬物有靈的民眾認為是一位具備能夠庇護或是傷害他們力量的神或是靈。
但此刻是第42個千年的伊始,此地是注冊在奈特佛爾王朝下的企業號的船艙通道。
所以此刻這降生于午夜之主身畔的存在只能是神之子。
此般類人的形體逐漸穩定下來,藍色輝光與寒霜逐漸散去,在通道兩側的日光燈照耀下,他裹著襤褸的一體式裹體布袍,邊緣血跡斑斑,他的雙足赤裸,被隨意抹去的血跡殘存依舊停留在他永恒冷笑卻英俊的面容上,還有裸露出的蒼白皮膚上那數百上千道戰斗或是被刑訊造成的傷痕,有些相當古老,有些看起來卻還尚且新鮮。
即使是康拉德·科茲在瞟了一眼這樣的形象后也皺起了眉頭。
“怎么?今天狀態不佳?要我說,你真該載我去逮幾頭傻乎乎的獅子幼崽回來剝皮然后把切成合適大小的肉塊掛在你的艦橋上,這絕對有助于你的精神療養,每次看到你身上這些從前被那群沒頭腦的嗜虐狂留下來的痕跡,我都覺得自己當初就應該再加把勁弄死那頭老獅子,然后把這群自以為是的傻瓜小騎士丟進夜幕號和他們玩玩他們最喜歡的狩獵小游戲來減減壓。”
“不,我挺好,吾主。”這個人影——或者說,企業號的實際上的機魂與導航員之一,也是企業號得以輕易穿梭在目前如此兇險的至高天血色風暴中的原因——雅戈·賽維塔里昂的靈體如此回答道。
“只是現在歐塔妮說她想午睡一會兒,而您看起來談興正濃,所以我把自己調整到了更適合導航員與星語航行的平和狀態。這樣有助于我以合適的態度為您服務。”
得到了這個回答的第八原體依舊不怎么高興地哼了一聲。
“你太寵著她了!”他頗為吃味地指出,“而且為什么你的所謂平和狀態明明也可以是正常著甲的相貌,為何要變成這樣的外在表現?”
“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父親?”
他最心愛的子嗣的赤足毫無重量卻十分逼真地落在合金制成的地面上,就像他真的能用自己的肉體行走在此間他的父親身后一樣。
“雖然企業號用精金和其他靈質材料堆積出的龐大體積和鐫刻的大量靈能矩陣很有效地幫助我留在現實并穩定了自己的精神狀態,但實際上反映在心靈中最穩定的情況還是需要固定在我實質上精神最為良好的外在狀態時。肉體與靈魂的聯系性在這兒是實在存在的,吾主。”
至于有關某位小姑娘是否被太寵愛的問題,這位曾經的第八軍團首席連長與夜蝠議會之主沒有選擇回應。
“可你都沒有肉體了,賽。”
“但企業號現在就是我的肉體,父親。否則你早已不可能見到我了。”
這話勾起了午夜之主的一些思緒,他靈魂之海內的波濤漸漸平息了下去,就像深海巨獸揮舞著卷須縮回了黑暗的深淵。
“確實。”他的情緒變化在企業號上的子嗣面前變得明顯而劇烈得多,他此時又顯得憂郁傷感了起來,“這是我欠他的一份情,把你從遙遠深邃的黑暗中打撈出來再拼合起來已經不單單是一位神明可以做的事情了。”
“聽起來這份恩情永遠還不完。我很榮幸自己這條爛命竟然有著這樣超越宇宙的貴重價值,這真令我受寵若驚。或許下次您有什么特別為難的事情可以拿我去交換,父親。”
“但幸好,恩情的施予方對這件事沒什么自覺,”科茲的神色又立即轉成了一種輕快的愉悅,“所以你不必擔心,我完全可以在自己喜歡的限度內報恩這就行了。”
“包括變成貓來報恩嗎吾主?”賽維塔里昂的純黑雙眼中閃動著隱藏的興趣。
“只要那兒還有那條可惡的狗在就永遠不行!”第八原體的怨恨、嫉妒、不滿等等情緒像是一團翻滾的陰云出現在他的靈能畫面中。
第一連長在船上投影出的靈體顯露出一個感興趣的表情,狗?那是指太空野狼的基因原體么?但企業號在來回的航程和與鐵血號短暫的靠近期間并沒有從靈能的回響和殘影中發現任何黎曼·魯斯曾經出現過的痕跡,不知道為什么父親會這么說。
“但您沒說‘絕不可能’?”他彬彬有禮地說,與他的外表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如果你不想讓我把你的船體兩側都涂成血紅色那就最好閉上你的嘴,賽。”
“好的,那么您到底還想不想聽我匯報此次航程中的見聞、船上的貨物清單、本周的奧特拉瑪星區進出口貿易、走私、海盜、邊境沖突中截獲信息的具體細節以及其他您囑咐我的內容?還是您自己看一看?”
第八原體的臉上露出了一種“諾斯特拉莫粗口,昨天不是剛剛上過班嗎怎么今天又要上班”的還沒干活就開始疲憊的表情,轉身走向企業號上為他而設的辦公室。
“光依靠預言會讓我喪失對生活的新鮮樂趣也會讓我變成失敗的悲觀主義者,可不用預言的工作會讓我染上生活的班味同樣會讓我變得想要發瘋。到底做個瘋子還是正常人有時候真令人難以抉擇。——賽,給我預備一壺加冰青橘汁氣泡雷卡咖啡。”
在午餐開始之前,馬卡多已經處理完了送到他桌上的從距離最遠的星系到昨天在馬庫拉格星系發生的所有行政類事務。
看著空空如也的辦公桌面就是令人心曠神怡。
他端起自己的茶,剛好喝完最后一口,不愧是他。
這些繁瑣多樣的行政事務雖然比起神圣泰拉上他曾經需要處理的來說要少,但實際上一個普通人哪怕是一個極限戰士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處理得完。
但平心而論,對他這樣的政務老手來說,一個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噴泉菜圃與園林和一塊雜草叢生樹木野蠻生長的卡塔昌叢林的打理難度在政務處理者中的差異和實際處理速度對比可能比獸人與靈族之間的生理差異還要大。
只要統治運行得足夠絲滑而規矩一開始就制定得很不錯,馬卡多就是宇宙中最完美和富有效率的執行人。
何況在此地他還不用頭疼地應付某位總是額外抽調大量資源和人手去實行他預算永遠超額的宏大夢想的人,不用隱藏大筆額外開支和流向就是干活快啊。
前帝國攝政拿起他的手杖,打開了辦公室的落地門,走到用淺黃色砂巖與白色大理石建造的中庭花園里,灼熱的陽光直射而下,因此他右走進了向海的柱廊下。
從這里可以從陰影中眺望到萊克姆海灣中的碧波、白浪與浪頭上盤旋飛舞的海鷗群,海風吹拂到此處只剩涼爽,全無濕潤的鹽分,顯然建造者對地理、氣象以及建筑本身都進行了精確的計算,確保這個位置常年舒適宜人而且適合觀賞海灣中的風景。
而這兒就是今天預定午餐和休息的位置。
這片區域原本也是屬于馬涅烏斯·卡爾加的覲見廳、辦公室到臥室的整體區域中的一部分,現在,這片區域已經被重新分割并由各自的新主人坐鎮。
就像康拉德·科茲負責了所有農業、貿易與邊境擾動的細節內容,馬卡多負責了星區內行政民生的日常部分,尤利烏斯·羅伯特·奧瑪此刻正在這片區域的最深處坐鎮于卡爾加原本的房間內,負責極限戰士戰團的整個運作與馬庫拉格的外交、律法、戰爭動員與準備和其他事務內容。
不得不說,在能夠相當絲滑地運用連馬卡多都無法識破的基因原體的外表魅力與個人言語手段應付極限戰士中下層軍官與每一位來訪馬庫拉格的子團或是其他表親戰團方面,尤利烏斯做得相當輕車熟路、堪稱典范,能夠超越這一水平的估計也只有羅伯特·基里曼的親臨。
至于經常變成最為難以搞定的組織之一的此地和星區駐扎的審判庭機構……馬卡多自己就能用印鑒搞定他們,區區小兒不足為患。
當然,也不是沒有人對于為何基里曼重新回歸到了他榮耀的家園世界后,除了首席智庫外其他諸如數百年內都領有“馬庫拉格攝政王”頭銜的卡爾加等人盡數稱病或是接受治療有所疑慮,但至少絕大多數人在看到神秘的銀甲騎士們出現在“原體”身側左右護衛后都打消了自己胡思亂想的念頭。
現在,馬卡多看到,一張巨大的餐桌已經放在了廊柱下,上面已經由仆役們放好了繡著白色U字形紋章、橄欖枝和其他裝飾的細亞麻餐巾,多汁的香料烤恐龍、馬庫拉格式酸奶拌的烤根莖類沙拉、新鮮的遠東邊境水果與飲料與燉煮在平底小鍋中的海鮮飯都被放在了“戰士”牌餐盤保溫立場中,周圍還用冰桶冰鎮著金黃色的葡萄酒與雕花銀餐具——某人自從現身之后就下令將此地所有的鉛餐具統統換成了銀或者白銅制的。
就在他在桌旁較小的座椅上坐下并按了一下反重力按鈕,瞇起眼睛享受微風輕撫的放松感覺之后沒多久。
一陣輕微的金屬戰靴踩著中庭那細碎潔凈的沙石地面的腳步聲在他身后響起。
“日安,喀度邇大師。”
這個稱呼讓老者浮起一個淡淡的會心微笑,仿佛那天那兩個抱著書本小心翼翼站立在他面前的年輕人還歷歷在目。
他轉過椅子,正在走來的高大身影便映入他的眼簾。
群青色的華美鎧甲、腰間鎖鏈與咒文密封的書本,還有靈能荊棘冠下依然略帶笑意的晴空藍色眼睛。
“日安,尤利烏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