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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離開工廠可能是個錯誤的決定。
當季覺想要逃避哭聲而離開工廠的時候,卻發現,暴雨的轟鳴里,除了哭聲和哀嚎之外,已經聽不見其他的聲響了。
洶涌的泥水從貧民窟里呼嘯而過,夾雜著海量的雜物,匯入到重新被開辟的河床里,滾滾不斷,翻涌不休。
桌椅、門板、磚瓦、草木,乃至尸骸……
在凄厲呼嘯而過的狂風里,不斷的有東西從暴虐的雨幕之中被拋起,又落下,砸在小牛馬的車窗上。
觸目所見的一切,已經盡數淹沒在了洪流里。
一片黑暗,看不到燈光,只有零星的手電筒光芒在暗淡閃爍,卻無法照亮幾米之外的世界,觸目所見的,只有被雨水所扭曲的模糊世界。
曾經城外烏壓壓一片的棚屋區,已經變成了汪洋澤國。
甚至,不知道多少屋子,就是直接蓋在曾經的河床上的!
堤壩被沖垮之后,洪流順著曾經的舊河床肆虐洶涌而來,不知道多少連地基都根本沒有的簡陋房子瞬間就被連根拔起,隨波而去。
再一次的,沖出了一道道蜿蜒的河溝,渾濁的泥漿在風暴之中肆虐擴散……
而等他終于抵達的隆格長老所說的地方時,一切卻早已經晚了。
即便是處于河岸之上的高處,可上漲的洪水,已經開始灌入破爛的廠房。
就在昏暗之中,只有火光蔓延沒,滾滾濃煙和火焰將整個禁藥工廠都吞沒在內。
尸骸處處……
全都是尸體,殘缺不全。
就像是,殘酷的風暴席卷而過,撕裂了所有的抵抗者,彈殼在血色的淤泥之中冷卻,暴雨之中,聞不到硝煙。
季覺愣了一下。
抬頭,看向廠房內,火光的最深處,那個一步步走來的模糊身影。
絡腮胡男人渾身沾滿了血色,一腳踹開了燒紅了的鐵門,踩著毒梟下屬的尸骸,向外出來。
雙手,懷里,還有肩膀上,扛著三個奄奄一息的受害者。
覺察到了門口的季覺,他的腳步頓時一滯。
后退了一步。
那一張染血的面孔上,頓時陰暗的眼瞳之中,浮現兇厲,仿佛擇人欲噬。
短暫的死寂之中,季覺沒有說話,只是后退了一步。
然后,抬手,按住了門框。
即將燃燒垮塌的門頂的重新撐起。
“我來找一個叫做加楚基亞的人,他的母親在等他回家,請問有見過么?”
男人沉默一瞬,仿佛難以置信,卻并沒有說話,警惕依舊,只是低聲對肩膀上的遇害者問了句什么,得到回答之后,搖頭。
“死了。”
“……我知道了。”
季覺點頭,不再糾纏,主動讓開了出口。
擦肩而過的瞬間,那個男人再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終究是什么都沒有說,收回了視線。
很快,就帶著受害者消失在雨幕之中。
不見了。
沒過多久,蔓延的火焰里,整個工廠連帶著周圍的雜亂棚屋,都倒塌在洪水之中。
濁流翻涌。
轟!。!
電光閃爍之后,又是一道驚雷橫過,照亮了那些屋頂上恐慌面孔,一個個在雨水中顫栗蜷縮的身影。
就連哭喊和哀嚎都沒有了力氣。
偏偏,在這樣的暴風雨中,卻有一道又一道火光亮起,滾滾濃煙和烈焰在被點燃的房屋之中狂亂的舞動著,升起。
小牛馬在泥漿之中跋涉而過,無視了洪流的沖擊,速度飛快。
沿路之上,第不知道多少次,機械巨獸的尾巴伸出,卷起了洪水之中漂浮的遇難者,將他們送上了屋頂或者是高處。
可根本救不過來。
也來不及。
就在季覺的眼前,又一座房屋在洪水之中,轟然倒塌。
帶出來的那幾條船,早就已經給出去了,哪怕是拼盡他的全力,又能挽救多少?無數手掌向著他伸出,他的雙手卻來不及一一握緊。
甚至,來不及選擇。
哪怕是將他們一個個的從泥水中撈出來,所能做的,也根本剩不下什么,只能一次次的告訴他們:“到海岸的廠房去,北面工業區,還亮著燈的地方就是……至少,那里不會有人開槍驅逐你們。”
可重復多少次,迎接他的都是懷疑的目光,感激消散之后,只剩下警惕。
本能的抗拒。
懷疑他只不過是哪個血汗工廠,心血來潮,出來捕捉奴隸。
掉頭狂奔的人不知道多少,真正順著季覺所指方向而去的人,寥寥無幾。即便是季覺將教會的標志拿出來掛在小牛馬身上,也始終將信將疑。
覺察到季覺黑發黑眼的樣子之后,就越發的抵觸,甚至,仇恨和憎惡。
太多的災難了,太多的噩耗和慘烈的現實,即便是生路近在咫尺,可誰又能夠將自己所有的一切,寄托在虛無縹緲的善意上呢?
于是,季覺不再說話。
只是沉默的將觸手可及的所有遇難者送到高處,繼續向前,卻不知道究竟應該去哪里。
哪里都一樣。
槍聲響起了,暴雨的廢墟后面,一張扭曲的面孔浮現,手里抓著槍,對準了季覺的面孔,怒吼:
“滾出去,聯邦佬!”
泥水之中,季覺回頭,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
抓著槍的那一雙手顫抖著,自己拼湊改裝的槍械,在雨水浸泡之下,根本沒辦法瞄準,火藥進水之后,或許連點燃都做不到。
只有眼瞳之中,無法掩飾的恐懼和無法釋懷的仇恨。
“加孔朱,他是來救人的。”蓬頭垢面的婦人低聲說。
“救人?聯邦佬有那么好心么!”
加孔朱的表情越發扭曲,怒斥:“如果不是這幫聯邦狗和帝國狗,我們怎么會淪落到這種程度,救人?
將我們推入地獄的,不就是他們么!
滾開,這里不需要你!”
季覺沒有回答,沉默的走過來,歪頭,躲過了槍膛里飛射而出的子彈,然后,伸出手,按在廢墟的頂棚上。
物性強化,一觸即分。
險而又險的撐住了垮塌而下的橫梁。
他回頭,最后看了一眼那個男人,神情依舊猙獰,抽搐著,仿佛要奪路而逃,但卻本能的張開手,擋在季覺的前面,身后的女人和孩子保護起來。
“帶著你的老婆孩子換個地方吧。”
季覺說,“這里要塌了。”
將口袋里最后一包藥,丟進了男人的懷里。
他轉身離去。
轟鳴聲再一次響起了,在洪水之中,接連不斷的垮塌和崩潰的聲音從遠方響起,蔓延,仿佛沒有休止。
就在不遠處,在滾滾席卷而來的洪流中,不知多少棚屋堆積成的轟然垮塌,向著廢墟中,呆滯的小孩子,負壓而下。
尖銳的斷岔和木板磚石戛然而止,化為猛獸的小牛馬猛然撐起了身軀,擋在了小孩的面前,將負壓而下的廢墟死死的頂住了。
孩子茫然的回頭,看著近在咫尺的怪物,一動不動。
就好像,麻木了一樣。
任由脫落的磚石和碎片,落在自己的身上。
哪怕是季覺伸手拉扯,孩子依舊死死的站在原地,不愿意離去。
手里拽著一只在洪水里浸泡到發白,早已經毫無溫度的手掌。
握緊了,不愿意松手。
“媽媽……”
那一雙空洞的眼瞳,看向了季覺,呆滯的重復著:“媽媽在下面……”
季覺沉默。
女孩兒抓著的手臂,早已經斷了。
坍塌的廢墟下面,根本已經沒有活人。
季覺張口欲言,卻說不出話。
電光驟然橫過。
稍縱即逝的,照亮了淤泥和洪流中的一切,殘磚斷瓦,破碎的白塔,化為廢墟的街道,還有滾滾奔流而過的洪水。
有那么一瞬間,在恍惚里,他好像聽見了幻覺一般的兒歌聲。
坍塌的廢墟里,母親擁抱著蜷縮的孩子,沐浴在暴雨之中,低下頭來,溫柔的輕聲歌唱,如此熟悉。
可緊接著,廢墟就垮塌了。
歌聲消失不見。
隨著熄滅的電光,一同遠去了。
只有姍姍來遲的雷鳴里,刺痛耳膜,嗡嗡作響。
轟!!!
槍聲再一次響起了,此起彼伏。
上漲的洪水中,一塊塊破木板上,那些隨波逐流的受害者們彼此碰撞,爭奪著彼此之間僅有的食物和貴重物品。
就像是走投無路的獸類,彼此撕咬。
人們四散著,毫無目的的奔逃,徒勞的向前,卻不知道究竟應該去向何方。走著走著,踉蹌著,跌入洪水之中,消失不見了。
成群結隊的壯年人死死的守衛著僅有的屋頂和高點,手里握著刀子,冷冷的凝視著任何膽敢靠近的人。
可過不了多久,屋頂就在洪水里垮塌了。
混沌如同實質一般的擴散,掠劫和撕咬里,麻木的哀嚎和哭聲不斷的回蕩,又消失。
黑暗像是看不見的大嘴,細嚼慢咽的吞下了口中的一切。
而就在遠方,城區的入口處,又是一陣延綿的槍聲響過之后,一輛加裝了挖斗的鏟車,緩緩的向著前面推出。將地上殘留的東西,死去的,活著的,哀嚎的,懇求的,推入下面的洪水之中去。
雨水不斷的灑落,將地上最后一絲猩紅沖盡了,再也不見……
只有滾滾的洪流之中,漸漸泛起了觸目驚心的紅。
天上落下的是眼淚,地上奔流的是鮮血。
向前是絕路,向后也是絕路。
地獄處處,無處可逃。
淤泥和洪流里,季覺抬起頭,看向天穹,再一次的,看到了橫過的電光。
緊接著,雷聲轟鳴擴散,延綿不絕。
一道道從天穹之上垂落的閃電不斷的閃爍著,撕裂雨幕,烈光如刀刃那樣,沒有劈開黑暗,卻刺痛了太多的眼瞳。
災禍在躁動,越發暴虐。
他收到了來自氣象衛星的消息……
白鹿臺風,速度,再一次加快,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已經從塔城的東方,正式登陸了!
從外太空向下俯瞰,那一道龐大猙獰的氣旋裹挾著海量的水汽,就像是狂暴的怪物一樣,一寸寸的蠕動著,匍匐在荒野之中,肆虐著向前。
遙隔著千百里,向著塔城源源不斷的拋射出毀滅和死亡。
季覺屏住了呼吸。
聽見堤壩的崩潰處,傳來的狂暴轟鳴,隨著缺口的一步步擴張,混合著大量泥石流的湖水洶涌而下。
鋪天蓋地的毀滅,呼嘯而來了。
可緊接著,他卻愣在了原地。
伸出手,將信將疑的,向著頭頂。
風力并沒有提升!
而腳下的水位,居然也沒有上漲,不,非但沒有上漲和提升,甚至,漸漸的平緩,好像有下跌的趨勢……
肆虐奔涌的洪水,依舊源源不斷的堤壩的缺口中噴出。
但此刻,它們卻離奇的改道了,隨著泥土的上升和硬化,在荒野中拐出了一個巨大的弧度,留下的無數支流,可洶涌的主干繞過了外圍那一片密密麻麻的貧民窟,畫了一個大圈,漫向了荒野的盡頭。
泛濫的洪流里,那些個被卷入其中的人影,好像被看不見的繩子拉住了,緊拽著,扯起,拋向了地勢更高處,狼狽的落在泥漿里。
茫然四顧,嗆咳著,卻難以置信。
甚至,就連肆虐的狂風,都像是撞上了看不見的屏障。
令人牙酸的尖銳聲音從空氣中迸發,一根根無形的立柱,從虛空之中憑空浮現,只有在雨水的潑灑中,才稍縱即逝的浮現輪廓。
并沒有不自量力的同整個臺風的力量相抗衡,而是最大限度的將狂亂的氣流從中間拆分,令那些亂流在彼此碰撞之中,漸漸消耗。
行云流水的引導,嫻熟無比的拆分,化整為零,抵御肆虐的波峰,又任由余波和漣漪從指尖掠過。
區區一人的力量,此刻全力以赴的顯現,卻在無差別的毀滅洪流之中,撐起了一道千瘡百孔的屏障!
此時此刻,黑暗的天地之間,肉眼所難以企及的最高處,肆虐的暴風雨云之下,一縷純白的色彩已然無聲延展,擴散,顯現成型。
宛如一頁殘書,一面碎旌。
從重生形態,邁入超拔位階,結合上善之精髓,身兼天元以太的雙重之理——圈境·災害防治書,于此展開!
狂風暴雨,驚濤駭浪之前。
沉默許久的童山,斷然的伸出了手……
如是,佇立在半空,無視了那些嘲弄、冷漠亦或者是戲謔的視線,屹立如山,全力全開,再不掩飾這一份壓抑了不知多久的力量。
“不愧是你啊,山哥。”
錯愕之中,季覺昂頭看著那個遙遠的身影,再忍不住,笑起來了。
歡呼贊嘆。
你永遠可以相信童山!
可不同于季覺的欽佩和贊嘆,塔城內外,投來的目光里,卻毫無友善,甚至帶著隱隱的厭煩……
當有人挺胸而出的時候,無所作為的人,就將被打入凡庸的范圍之中,一次兩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
總是走在最前面的人,就開始變得礙眼。
又開始裝模做樣了是吧?
找死也要有個限度才對!
在暴動的白鹿氣息里,展現天元之礎?
簡直,愚不可及!
就在童山全力以赴的一瞬,外界,呼嘯席卷的風暴,驟然暴虐,癲狂,在天元和白鹿的對立性質之下,被徹底激發!
天空,大地,狂風,暴雨,絲絲縷縷的惡意匯聚而來,化為令人窒息的潮水。
就好像,同整個世界為敵。
區區一人,同整個呼嘯肆虐的臺風比起來,太過渺小了,甚至根本不值得在意,充其量,根本不過是自然而然的排異反應而已……
凄厲的電光呼嘯而過,撞在看不見的屏障之上,瞬間粉碎。
在暴風之上的黑色云層里,一道道隱隱電光流轉之下,驟然有如蛇一般的詭異輪廓彈射而出,饑渴的飛掠而來。
可就在半空之中,便驟然僵硬,停滯在原地,爆炸,化為了血霧,緊接著就在暴雨沖刷中消失不見了。
但緊接著,所響起的,便是無以計數的刺耳嘶鳴。
云層之中,海量黑影竄動,疾馳而來。
寄居在雷暴雨云之中的災獸群被激怒了,在白鹿氣息之下異化的詭異蛇影如潮水那樣竄動著,轉瞬間,就將那一頁殘書和孤獨的人影,徹底吞沒了。
消失不見。
陰暗中,那些投來的目光凝視著如此凄慘的模樣,依舊漠然。
嘲弄之中,頓時浮現出絲絲的快意。
緊接著,愣在原地。
所看到的,是天穹之上,驟然迸射而出的鋒銳之光。
一縷如夢似幻的微光,驟然電閃而過。
再然后,幾乎將童山徹底吞沒的海量災獸,就在這彈指間,化為了滿天蒼白的飛灰!
半空之中,抬起手正準備反擊的童山也陷入了停頓,難以置信。
垂眸,看向了那一縷懸停在自己面前的紫色電光。
電光閃爍竄動,宛如活物一般,環繞在他的周圍,寸步不離。
如是,向著老朋友,致以問候。
錯愕之中,童山終于恍然大悟,再忍不住,大笑出聲。
如此愉快。
“那就來吧,一起!”
再一次的,他舉起了圈境之旌,另一只手中,揮毫之劍出鞘,指向了面前洶涌無窮的災禍之潮。
再不顧惜自身的安危,全力以赴,不留余地的——
——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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