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利以前在四川那邊跑龍套，韓三坪那會還是個燈光師，二人是多年的交情。前幾年他來京發展，演過《頑主》有了點小名氣，后來拍《宰相劉羅鍋》《康熙微服私訪記》才大紅起來。
他今年37歲，已經跟鄧婕在一起了，兒子10歲。
在《潛伏》里雖然演個配角，但張國利知道這部劇的分量，下了苦功。而他對韓三坪的到來表現出莫大的驚喜，自己怎么著也能沾點光。
所以聯歡會結束，張國利就拉著他喝酒去了。韓三坪也樂意聽聽東方集團的內部情況。
夏季一到，晚上遛彎的人就多。
廠區照明、綠化都好，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只是要防蚊蟲。陳奇和龔雪參加完聯歡會，也沒愛回家，手拉手一起散步。
這一片經過多年建設，頗有些模樣，不像以前都是農田菜地。東方集團、北電、兒影廠、國家專利局、前進小學等構成了主體建筑。
專利局是頭兩年蓋的樓，緊挨著東方集團，后來改叫知識產權局——這是國務院直屬的，副部級。
“小陳！”
“喲，老高！這個點下班啊？”
溜達到大門外邊，剛好一輛車停下，打開車窗，專利局的高局長坐在里面。二人之前都是談判代表團的，關系還行。
“今天開會太晚了……你們兩口子感情真好，散個步還手拉手。”
“你也可以跟嫂子手拉手嘛！”
“算了吧，幾十年了像摸自己手似的……改天再聚，我先走了啊！”
打了個照面，擦身而過。
龔雪看著那輛車，笑道：“老高挺講究，聽說你提正職了還送了份禮物。我們要不要請他吃頓飯？”
“吃唄，說不定下次談判還是戰友。”
“下次談判會不會讓你當首席代表呀？”
“不太可能，因為這事要以外經貿部為主，首席代表肯定是他們的。再說我談判又不是為了爭首席，龔老師你思想狹隘了啊！”
“那你提正有啥變化嘛？”
“我又準備開疆拓土了！”
“你盯上誰了？”
“不告訴你！”
嘁！龔雪撇撇嘴，她也嘗到了一步步升級當賢內助的樂趣，滋味真不錯。
“我發現你現在比我還官迷，迫不及待了？”
“是你答應的，我可沒說。”
“要有耐心！我已經達到普通人的頂點了，想再上一步，時機、年齡、業績、貴人缺一不可。”
“那會讓你轉地方歷練么？”龔雪現在也很懂。
“看組織上怎么安排吧。”
陳奇也琢磨著，一般來講想身居高位，是要有地方經驗的。或者具備超超超超級厲害的理論研究，那也能直接飛升，比如某位大佬。
而企轉政，本身就是一條路子。
二人從正門出來，往西再往北，繞過專利局、北電，走了一大圈到了集團生活區的后門，從后門再進廠區。
一路聊了聊陳奇的未來規劃、中美關系、電視劇、哪個牌子的醬油好吃、壯壯又該揍一頓了等等，最后落到韓三坪身上。
“我在金雞獎上與他打過交道，頗有能力，想法多膽子大，不似久居人下之輩，你得調教一番才行。”龔雪道。
“我覺得這句話是個偽命題。”
陳奇道：“韓三坪又不是出生就當領導。他做燈光師，上頭有主任管著；他當主任，有副廠長管著；他當副廠長，有廠長管著。
就算他當廠長了，不還有廣電管著么？他不久居人下，怎么著還造反啊？
這種人給他個舞臺讓他發揮就行了，什么野心不野心的，你當古代呢！”
說著到了自家樓下，散步結束，陳奇鄭重道：“今日夜談受益良多，互相提升了思想認識，加強了理論基礎。我們以后要多搞這種有價值的對話，不要成天吃飯睡覺的。”
“你上去洗澡去！”
“好嘞！”
次日。
韓三坪適應環境很快，已經大大方方的去食堂打飯了。要說這伙食真好，除了粥、包子、油條之類，連面包片、煎蛋、肉腸這些都有，吊打峨眉廠。
眾人依舊傳來探究的目光。
韓三坪也不在意，呼嚕呼嚕搞定早飯，用手絹擦了擦嘴立馬去找陳奇。
到了主樓，還沒等上去，只見一輛小汽車開過來。
“老韓！”
“上車！”
陳奇招招手，他開門坐上去，問：“這是去哪兒啊？”
“去趟廣電，談談改革的事。”
“電影改革？”
韓三坪眼睛一亮，他知道廣電來了個新領導，到處調查，也找過峨眉廠問詢意見，忙道：“已經有眉目了？”
“沒有！領導是個謹慎的性子，我時不時得去催一催。”
催一催？
廣電副部長？？？
韓三坪莫名感到了一種參差，默不作聲的坐在車里，很快到了廣電大院，又跟著陳奇上樓，來到了領導的辦公室。
“這位就是我們新上任的韓三坪同志！”
“哦，你好你好！”
領導握了握手，笑道：“在東方集團好好干，你的工作也很重啊！”
“一定一定！”
韓三坪有些拘謹，卻并非無膽，他想聽聽二人到底談什么，自己好發表發表意見。
領導被陳奇纏怕了，先聲奪人：“我近來實地考察又有收獲，電影產業在經歷寒冬，去年的觀影人次只有144億，比十年前少了一半。除了上海、廣東，其余市場全盤萎縮，好多電影院經營不下去，改成歌舞廳或者錄像廳了……”
“電影改革迫在眉睫，但我們作為管理部門要跟著中央的步調走，下半年開大會，肯定會出臺指導思想。”
“所以您想等大會之后，再出臺文件？”
“嗯，這也是合規合理的程序。”
陳奇點點頭，這沒辦法，道：“那改革的內容，您還是堅持一步一步走？”
“小陳啊！改革不能急，我們先把統購統銷取消了才是要緊事……哎，今天不要吵，我們不要在這個問題上吵架了。你的院線改革太急切。”
“好，今天不提院線。”
陳奇頓了頓，問道：“故事片的統購統銷可以取消，那科教片、紀錄片、兒童片怎么辦？”
“我是這么想的，這些片子70仍通過中影公司收購，剩下30由各廠自主發行。因為這些片子沒有人看，一下子放開，制片廠會虧死，只能先由中影兜底。”
“這不是長久之計。”
“唉，我們現在也在研究，怎么樣才能一勞永逸。”
國內除了故事片廠，還有科教電影制片廠、新聞紀錄電影制片廠，同樣由中影統一收購發行。以前娛樂方式少，尤其是洪流時期，只能看八個樣板戲，但科教、新聞片是可以放的，所以觀眾數量很多。
現在不行了，面臨淘汰。
那單位、職工如何安置，又是一大問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