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散了，會議室只剩二人。
陳荒煤笑道：“你今天的講話可謂振聾發聵啊，雖然我有一些內容不能理解，但我覺得你這個心氣很好，年輕人就該有一種向上的斗志。”
“您言重了，今天是我孟浪了，在這么多老前輩面前大言不慚，我這就跟他們道歉去！”
陳奇作勢欲走，被拉回來。
“行了行了，少裝樣子！”
陳荒煤無語，沒見過這樣的年輕同志，道：“不過你確實膽大包天，如果真追究你的言論怎么辦？”
“那我只能請辭了。”
“不做電影了？”
“去香港做唄，香港還是有人要我的。”
“原來是有退路……”
陳荒煤一樂，怪不得汪洋這么喜歡這小子，聰明不莽干，道：“今天會議內容內部消化，畢竟傳出去對誰都不好。我倒有個問題想問你。”
“您問！”
“如果這邊始終有分歧，你打算怎么辦？”
陳奇沉默了下，說出對傅奇同樣的話，道：“那我只能讓它代表香港地區出海了，會是莫大的遺憾。”
“哦，你這樣想。”
“好了，你回去吧，有消息會告訴你的。”
“那我告辭了！”
他走后，陳荒煤在會議室里獨坐了半天，反復思量，忽地笑了笑：“我都69歲了，退下來之前再做點事吧，免得以后老汪笑話我。”
而陳奇從文化部出來，不想等消息，無論同意與否，反正先籌備著。
要趕進度，他直接去找田壯壯。
北影廠，住宅區。
田壯壯正在家里跟母親于藍說情呢，那叫個聲淚俱下。
“老張他家里困難，成分不好，在學校總受歧視，買不起攝影書就硬抄20萬字，這四年都是我照顧他，我倆就像親兄弟一樣。
楷歌分到了你們兒影廠，李少紅來北影廠了，顧長衛去了西影廠，就老張沒著沒落，誰也看不上他，只有廣西制片廠愿意接收。
廣西那是什么地方？一年拍三部片，哪有他的機會？
您不如把他收了，在兒影廠當個導演助理，好歹也是留京。”
于藍很驚奇，兒子非常叛逆，第一次開口求自己，只得道：“兒影廠也是一個蘿卜一個坑，我身為廠長，不是說要誰就要誰，我只能盡量試試。”
“那就行，老張就靠您了。”
田壯壯絕對義氣，對張藝某沒得說，后來他分到廣西，田壯壯還經常大老遠的去看他。
“咚咚咚！”
“老田，在家么？我陳奇！”
母子說著話，門響了，田壯壯一愣，過去開門：“小陳，你怎么來了？”
“我有點事……喲，您也在，跟您問好！”
陳奇給于藍行了個禮，于藍招呼兩句，讓他們自己進屋聊。
進了臥室，陳奇道：“我直說了啊！我在籌備一部電影，需要大量人手，你們差不多也畢業分配了，我想挑幾個來公司。”
田壯壯眼睛一亮，對啊！怎么把東廠忘了，進東廠也是留京。
當即想了想，道：“分到大廠的你就別考慮了，張藝某你還記得吧，你見過一次，只有廣西制片廠要他，你覺得他怎么樣？”
“他是攝影系的？”
陳奇回憶了一下，詢問道。
“對，攝影天分很高。”
“可以啊，我們見面聊聊，還有么？”
“還有一個導演系的叫張俊釗，一個美術系的叫何群，估計都得去廣西，他們也不想去，想留京。”
“沒問題，一起見見，合適的話我都要！”
“那太好了，我這就給你找去。”
陳奇回了樂春坊。
剛進院就喊：“小戴？小戴？”
“來了來了！”
戴涵涵一溜煙的從屋里沖出來，道：“陳老師，您有什么吩咐？”
“去置辦點酒菜，晚上我要請客，56個人！”
“哦，那就買點現成的熟食、醬菜，再買點青菜和肉，咱們自己做，湊一桌沒問題。”
“你還挺周到的啊？”
“為您分憂解難，我職責在身，我先去了啊！”
戴涵涵又一溜煙的跑了，陳奇看著她，仿佛在看自己未來的辦公室秘書。
他進了后院，見到了雪姐留的紙條，自己簡單收拾收拾，等著晚上客人來。
心情比較雀躍，78年北電招生，過了4年，第一批人才終于畢業了，他搶不著那些已經有崗位的人才，還搶不著畢業生么？
分配也要考慮個人意見的。
張藝某不用說了，他當導演可能是努力型的，但做攝影，絕對是天賦型的，第一部長片《一個和八個》就在影壇嶄露頭角，之后《黃土地》《大閱兵》都很有水準。
張俊釗名氣比較小，正是第五代開山作《一個和八個》的導演，可惜后續沒接上，跑去拍電視劇了。
何群是美術系的，也參與了上面幾部電影，后來轉行做導演，拍過不少戲。
“哈！”
陳奇光想著就要笑出聲，媽的！光桿司令了一年，終于要有強兵強將了。
要知道，第五代剛出來的時候在影壇屬于另類，大部分人都不待見，如果沒有伯樂賞識，能不能混出來還兩說呢。但現在么……
第五代那點前衛大膽，在東廠算的了什么？
全國最前衛大膽的家伙，就在這里坐著呢！
“晚上6點，樂春坊6號，別遲到啊！”
“不能不能！”
田壯壯確實義氣，忙不迭找到了張藝某、張俊釗、何群三人，騎著車子離開。
本想回北影廠的，半途琢磨了一下，調轉方向，奔西城而去。不多時，來到了一家制片廠門口，掛著牌子：京城科學教育電影制片廠。
成立于1960年，顧名思義，專門拍科教片的。
他跟傳達室說了聲，等了半天，才見一個人晃晃悠悠的出來，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非常瘦，小眼睛戴著眼鏡，長相比較清奇。
“咦，這股子海鮮味兒！”
田壯壯嫌棄的扇了扇風，道：“你又出海了？”
“嗯，剛回來，這次拍鮑魚養殖，你還別說，我現在都會養了。”
此人叫何平。
他父親原本是北影廠的副廠長，也是子弟出身，但運氣不夠好，當年沒考進北電。正巧，他父親調到這個科教片廠做廠長了，他也就跟著進來。
現在是副導演，在拍“鮑魚養殖”的過程中，不斷磨練自己的拍攝技術，代表作包括《雙旗鎮刀客》《天地英雄》。
后世說第五代的時候，往往會把何平剔除在外，就因為他不是科班出身，算不了那撥人。
但田壯壯作為這幫人的老大，每個都惦記著，當下一說情況，勸道：“你在這拍鮑魚，幾時能混出頭？陳奇那邊沒人，不用論資排輩，去了就能干。
你爹是廠長，一句話就能調動，大好的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