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碼這樣，能讓他了無牽掛地赴死。
他親手摔死了那個剛剛出生的孩子，那是他第一次為人父啊，如何能不高興？
但僅僅是因為懷疑花陌晚對他不忠，僅僅是因為當年花陌晚想要尋找，并且想要嫁的人并不是他，那份暗藏于胸的嫉妒與不甘，竟然驅使著他做下了這等錯事。
他知道，他死有余辜。
這些年，他嘗試過各種各樣的方法，想要麻痹自己的神經，想要從那份不堪回首的往事沖抽離出來，做一個合格的帝王。
但是，夜池暝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再提醒他，花陌晚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
每每午夜夢回，夜傾宇的眼前總是一遍遍地浮現出花陌晚自絕身亡時的那副眼神，那種滔天的恨意，那種想要將其撕碎的恐怖感圍繞在夜傾宇的周圍，讓他日夜難眠，寢食難安。
“動手吧。”
夜傾宇閉上了眼睛，唇角帶笑，不得不說，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那些惴惴不安，讓他不能安眠，還需要靠什么逍遙散才能入睡的日子，終于要結束了。
花陌靈也閉上了眼睛。
夜傾宇一死，就代表著花陌靈已經同花陌晚這個身份完完全全的訣別了，劃清了界限，此后再無任何相關。
“靈兒。”
夜池暝當然知道花陌靈內心的想法和糾結。
她并非是對夜傾宇下不去手，不管是夜傾宇也好，還是已經被滿門抄斬了的花修遠也好，他們給花陌靈造成的傷害，并不會隨著他們的死而煙消云散。
柳眉還是死了，徹兒也不會活過來，奪舍重生這種看起來荒誕無稽的事情，也不會逆轉。
眼角有淚滑落。
花陌靈閉著眼睛，再沒有看夜傾宇一看，魂器出鞘，宛如靈蛇的長鞭在夜傾宇的脖頸上倏然飛過，夜傾宇閉著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花陌靈轉身離去。
這一世，所有的恩怨糾葛，所有的是非對錯，通通了斷。
只愿來世，我們，再沒有相遇過。
夜傾宇被夜池暝葬在了皇陵中位置最高的地方，他們夫妻都沒有什么想要將之挫骨揚灰的意思。
夜傾宇不過是蕓蕓眾生中的滄海一粟，是道劫難，更是歷練，端看他們夫妻如何去看待，如何去對待。
皇陵山坡之上，歐陽蘇與夜池暝并肩而立。
“何時啟程？”歐陽蘇問。
“即刻。”夜池暝答。
他們夫婦志不在此，歐陽蘇心知肚明，然而外域絕非什么太平之地，他們以后要面對的兇險，只怕會更多。
“小心為上，否則，只怕東盛的江山，就要改名換姓了。”歐陽蘇沉吟了半晌，還是說了一句類似囑咐的話。
或許女人與女人之間，那些情意綿綿的囑咐與叮嚀更會說的肆無忌憚一點，但是在這兩個互相欣賞的男人之間，卻并不是那么好表達了。
只會顯得肉麻而已。
夜池暝背手而立，“東盛的江山，自然是我東盛百姓的江山。”
兩個人看著山腳下萬家燈火的東盛皇城，這一刻的時間，萬分靜謐。
花陌靈和夜池暝甚至都沒有在東盛過夜，而是趁著夜色直接出發前往外域了，他們夫妻二人經脈中的靈氣濃度，已經到達了一定的程度。
只待脫離清月大陸上的天地法則之后，便能接連躍升數級，到達一個全新的境界。
清月大陸與外域之間，隔得不僅僅是山高水長，更要緊的是，兩個地方所處的空間維度都十分不同。
花陌靈和夜池暝需要通過一個傳送陣，穿過空間的層層亂流，最后隨即降落在外域之中的某處，具體的情況，與花陌靈他們當年從迷蹤之境，回到陌靈學院的情況差不許多。
只是由于花陌靈并不清楚現在外域之中的情況，所以沒有辦法自主設置傳送陣，只好依靠原來的傳送陣了。
東盛國的隱世家族，卓家，便是世世代代守護著外域傳送陣的家族，也是最最通曉空間之力的家族。
聽聞花陌靈和夜池暝兩位年輕的靈神造訪，卓家的家主卓德岳很是熱情。
“二位年紀輕輕便已經修成了靈神，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卓德岳捋著胸前長長的胡須，夸贊道。
“前輩家族對于整個空間秘法的造詣，令晚輩望塵莫及。”
術業有專攻，若是卓家不研究空間之力，轉而沉迷修煉一途的話，恐怕卓家，也不過是個沒有什么底蘊的三流家族而已。
卓德岳卻是搖了搖頭，“即便二位已成靈神，但有些事情，老夫不得不把丑話先說在前頭。外域并不比清月大陸，不是什么好去處。”
“弱肉強食，優勝劣汰，乃是上古流傳至今的不變鐵則。你二人年紀輕輕，便是靈神，實屬不易，若是在清月大陸上，不失為龍中之龍，鳳中之鳳。”
“可若是到了外域之中，怕是連三流的高手都算不上。你們可想好了？”
卓德岳重重地嘆了口氣。
成為家主的這半百年來，他見過太多意氣風發的年輕人，他們滿懷著豪情壯志，請他打開通往外域世界的大門。
然而他們中間的大多數，往往都沒有在外域之中堅持過三個年頭，便都紛紛打起了退堂鼓，一身好修為也都被外域之中最底層的風氣所污染。
即便能夠從外域之中回到清月大陸，也妥妥地變成了廢人一個，從原本的天之驕子，變成了一個只知渾噩度日的無名小卒，最終沉寂下去，郁郁而終。
從一個清月大陸的家族的角度來說，卓德岳實在不愿意看見這么好的兩棵好苗子，就這樣被外域給糟蹋了。
他曾對每一個前來請求去到外域之中的人苦口婆心，好言相勸，但是那些人中的大多數都被自己的實力，和自己在清月大陸上受到的追捧蒙蔽了雙眼。
所謂一葉障目，他們一意孤行的后果，是卓德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個接一個的隕落。
花陌靈和夜池暝卻是相視一笑，“前輩放心，我夫妻二人是去外域之中尋親的。”
找花陌晚的生身父母，找夜池暝的黑龍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