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得意和八姐夫都不認為,有人會害謝長安,但常勁風這會兒卻是如驚弓之鳥一般。
“老爺,”周氏在屋外敲門:“你不用飯嗎?”
常勁風今天回家之后,就一個人待在家里的小會客廳里不出來了。這會兒家里人都用過飯了,周氏夫人還沒等到丈夫出來,只得又過來問。
小客廳里甚至都沒有點燈,周氏都開始拿拳頭砸門了,廳里才傳出常勁風的聲音,“我有事,夫人不用管我。”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周氏大聲問。
丈夫還從來沒有這樣過,周氏有些慌神,她也沒聽說軍港里有什么大事發生啊。
“你好歹把門開開,”周氏說:“你讓我看看你。”
常勁風狠狠地搓了一把臉,說:“我今日喝多了酒,你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喝醉了?
周氏忙就問:“那我給你煮碗醒酒湯來?”
常勁風心中一陣厭煩,他都站在生死關頭了,他的這個婆娘卻還在喋喋不休地煩他。
一把掀翻了身旁的茶幾,常勁風怒吼了一句:“我說了,你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周氏嚇得往后倒退了好幾步,兩個跟著她過來的丫鬟更是嚇得腿軟,險些扶不住自家夫人。
聽著腳步聲往臺階下去了,常勁風知道周氏走了,他才又癱坐在了椅子上。
謝長安未死這個消息,常勁風聽人說了,但他不知道這消息是真是假。
因為太過心虛,常勁風也不敢去謝鎮那里打聽,萬一這消息是真的,常勁風怕自己撐不住,當著謝鎮的面尿了褲子。
常勁風的背叛說起來,也就是賭和女人。當然了,魏黨操作起來,是費了一番力氣的。畢竟常勁風,當年的常六是伴著謝長安一起長大的人,兩人不光是上下屬的關系,他們之間還有兄弟之情,
不然的話,謝長安又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后背露給常勁風?
常勁風先是英雄救美,被他救下的美人,從長相到行事,都像是專為他準備的,好吧,也的確就是魏黨專為他準備的。常勁風愛這女人愛到不行,然后這女子的弟弟找了來,她這弟弟是個賭徒,欠了大筆的賭債。謝家軍是禁賭的,自己有個賭鬼小舅子的事情,要是被謝長安知道,常勁風怕自己不但得丟了親兵長的差事,他還會被逼與他心愛的女人分手。
隨著女人懷了孕,常勁風就更不可能放棄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了,他甚至還為不能明媒正娶女人,而內心痛苦,自覺對不起這個女人。
事后常勁風想起這個女人,都覺得自己當時是中了邪,不然的話,他解釋不了,他那時候為什么愿意把命都給那個女人?
之后,為了替小舅子還上賭債,他先是借錢,可賭債是利滾利啊,
他跟謝長安借了百兩紋銀,都沒能堵上小舅子的窟窿。最后被逼無奈,常勁風去了一回賭場,他贏了,上百兩的銀子拿得輕而易舉。很快地,他就也成了一個賭鬼,再然后他就贏不了錢了,他一直輸,一直輸,輸到最后,他雙手向債主獻上了自己對謝長安的忠誠。
招提寺那一夜,他顫抖著手向謝長安刺出一刀后,沒敢再看謝長安一眼,他扭頭就跑了。在那一刻,常勁風知道,他就是個畜生。
魏黨除了他,還用差不多的手段收買了一個叫王長命的侍衛,他也刺了謝長安一刀,確保斷了謝長安的生機。在招提寺的那個夜晚,他們一行五十人,只有他和王長命活了下來。
他和王長命之后沒再說過話,他是畜生,王長命也是畜生,兩個畜生之間有什么話可說的?
謝家將他們兩個接回遼東,王長命回到遼東之后沒多久,就全身皮膚潰爛而死。他去看了王長命的尸體,這人已經沒有人樣了,五官都是扭曲的。他聽說,王長命死得很痛苦,足足哀嚎了三天三夜才斷了氣。
常勁風不同情王長命,這人叫長命又如何?干了畜生事后,這人遭了報應,活該慘死。當天晚上,常勁風將王長命的女人,掛在了王長命棺材上頭的房梁上,這個女人也該遭報應才行,常勁風不想讓她活著。
常勁風在那段時間
里,也在等待自己的死亡,沒理由王長命遭了報應,他不遭報應。可是一直到被調派到江南水師,常勁風都沒等到自己的報應。
常勁風會給魏黨傳遞江南水師的消息,但水師向來不招人待見,他對魏黨沒用了,魏黨對他也就沒了興趣。常勁風深愛的女人“病”死了,賭鬼小舅子落水淹死了,他干了這兩件事后,魏黨也沒有找他的麻煩,至此,常勁風知道,他能過自己的日子了。
他娶妻生子,他努力辦差,討好上司,還仗著不錯的運氣,他還升了官,當上了有很多油水可撈的軍需官。
直到今天之前,常勁風的日子都過得順風順水。他甚至還因為謝鎮夫婦的到來,做上了讓自己再往上爬一爬的美夢。誰知道,謝長安很可能沒死,他要回來了……
十八年前,常勁風能接受自己的報應,覺得自己該死,他想為他的大公子償命。可十八年后,他的長子都已娶妻生子,次子也已定了親,明年就要娶妻了,他自己死可以,他的家人呢?他這一大家子人,也跟著他一起死嗎?
癱坐在黑暗屋中的常勁風惶恐不安,他想起了十八年都沒再想過的王長命,突然覺得,他要遭的報應比王長命的大,王長命沒有兒女啊!
也許消息是假的,老將軍和老夫人是來迎接太子妃的,常勁風自欺欺人地想著。他在招提寺捅出的那一刀,他記得那一刀刺進了謝長安的胸膛里,他,他還剜了一下,謝長安怎么可能還活著?
十八年前啊,正是魏盛文權勢滔天的時候,他怎么可能讓謝長安活?
對,是假的,肯定是假的。
常勁風不停地自言自語,人已經在瘋癲的邊緣。
有石子打在了窗戶上,砰的一聲。
常勁風屏住了呼吸。
又是一粒石子,被人扔在了窗戶上,又是砰的一聲。
“誰?!”常勁風暴喝出聲。
“常將軍,”窗外有男人說話:“我們談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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