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過,京都的老百姓們就像掉進瓜田里的猹,吃瓜吃的不亦樂乎。
前腳還在傳天降隕石,云國公手握奇石,沒過幾日,又有一則新的傳言沸沸揚揚。
傳言中,顧夫人懷孕時,曾于風雪之夜,夢見一頭巨大無比、通體雪白、額生金紋的神圣巨狼。
巨狼口銜和氏璧,將其置于她懷中,化為一道白光融入腹中。
生產之日,北地遭遇百年不遇的暴風雪。
在現今的云州刺史府附近,群狼聚集,非但不嚎叫,反而安靜地伏臥在風雪中,如同拱衛。
顧南夕降生時,風雪驟停,云開霧散,一道金色陽光穿透云層,恰好籠罩刺史府。
嬰兒啼哭瞬間,群狼齊聲長嘯,聲震四野,隨即有序散去。
草原各部薩滿同時獲得神靈旨意:此女乃神派下的神女,是來統御萬族,指引方向的神選者。
不要問,為什么云國公是在京都出生的,有反應的卻是在草原,問就是因為心靈感應。
也不要問,他們是怎么知道同一時間,京都和草原發生的事。問就是,天神告訴薩滿的。
這個流言聽上去很奇怪,但每一個草原人,甚至云州來的官員都信誓旦旦的表示,沒錯,就是這樣,這是真的。
不僅是真的,他們還把小花拿出來舉例。
滿京都找找去,誰家的猞猁像小花這樣聰明,懂人性,聽話,還能殺韃子?!
神獸總是陪伴在明主身邊。
小花是神獸,云國公是明主。
有人證物證,聽上去比天降隕石更靠譜啊。
畢竟誰也沒有見到隕石,也沒有見到奇石,但小花是真真實實存在的,它肯定是狼王的化身或者轉世!
邏輯通!沒毛病。
崔文博聽到這個事,差點沒氣抽抽,尤其是看到巴特爾在他面前耀武揚威,用腳趾頭想也能想到,定是這些草原人瞎編的故事,想同自己打擂臺。
“哼,你們給我等著,論起寫故事,除了蓬萊客,全天下都不是我的對手!”
崔文博下班后,再也不去喝酒喝茶了,一人悶在書房里,勢必要寫出碾壓前面兩則傳言的新傳言!
禮部侍郎之位是他的,云國公貼心小寶貝的位置也是他的!
草原人和云州人,閃一邊去。
埋頭苦思半個月,崔文博得意洋洋地把新故事遞到蘇云煙手里。
那是在云國公出生前的一年,京都太廟曾有玄鳥殞落的不祥之兆。
太廟附近,處處都是百鳥的尸體。
欽天監和大相國寺的高僧們,都說這預示國運將衰。
當時的大周皇帝下了死命,不得將此事外傳。
與此同時,在苦寒的北疆,一個寒冬深夜,一只渾身浴火、傷痕累累的神鷹,在同風暴雷電搏擊后,因力竭,墜入現在的云州刺史府中,化作一團不滅的玄色火焰。
火焰中傳來清越的鳳鳴。
與北地千里之遙的顧將軍府,云國公降生了,其哭聲竟與鳳鳴相和。
崔文博顧不上含蓄,給蘇云煙解釋道:“天命玄鳥,涅盤北疆。浴火玄鳳象征在腐朽大周的壓迫下,不屈抗爭,最終獲得新生的天命。”
他瞅一眼蘇云煙飽受震撼的樣子,繼續說道:“玄鳳不落舊都,而落北疆將門,預示天命已轉移至北方,真命之主為女性。她將如玄鳳般,歷經劫火,最終革鼎天命,開創盛世。”
崔文博對這個故事很滿意,不僅完美地解決了天象,起兵云州,并且為云國公身為女性,稱女帝找來個天命的理由。
這個故事一出,大周那幫子人,就很難從性別上攻擊云國公。
云國公可是浴火玄鳥,奉天命而來,不比其他帝王差。
蘇云煙的下巴,就沒有合攏過。
跟這些手握筆桿子的書生相比,舌燦如花的商人都沒他們會吹。
阿娘的身份已經從手握奇石的嬰兒,到和氏璧轉世,再到浴火鳳凰轉世!
雖然蘇云煙知道,這是眾人為阿娘的登基,在做輿論造勢,但還是很受震撼啊。
“崔大人……唉,你還是跟我走一趟吧,去見見阿娘。”
崔文博激動!
他的努力,終于要被云國公看到了。
顧南夕看著崔文博滔滔不絕,從故事的各種隱喻,到如何操縱輿論,推波助瀾,說的有條有理,可行性很高。
等到他說完了,顧南夕叫人給他上杯茶:“崔大人辛苦,快潤潤嗓子。”
“為大人效忠,不敢言辛苦。”崔文博打量顧南夕的神色,不見欣喜也不見不滿。
這是啥情況?
“崔大人可是擔心,我為女帝,會被一些人攻訐?故而,你費盡心思,想要為我稱帝造勢?”
顧南夕問得很誠懇,崔文博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確實如此。前朝,武女皇改李朝為武朝,所受阻礙多如江海。最終,她不得不同意還政于李氏后代。”
女人想要正兒八經稱帝,多難呢。
武皇是李氏的兒媳婦,她的孩子身上流著一半的李氏血,繼承者也只能是李氏的孩子。
她處理政務那么多年,即便如此,當她想要自立為女帝時,不少曾經忠于她的人依舊反水。
直到現在,不少人依舊不承認她是皇帝,只認為她是在臨朝聽政,代管李氏江山。
云國公呢?
她的父親是大周戰神,她自己曾經也是大周的一方諸侯。
結果現在,她占據長江以北的江山,想要自立為帝。
這在史書上,會如何寫她?
會罵她是亂朝賊子,狼子野心,包藏禍心,窺竊神器,牝雞司晨……
總歸,文人的嘴是最毒的,足以用文字,讓云國公遺臭萬年。
顧南夕怕嗎?
她可一點也不怕。
顧南夕輕松隨意道:“崔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先父為大周戰死,已全他的一片忠心。我本一介女流,不必為我添花。”
“誰人要罵,就讓他罵去。再如何罵,也不會讓我掉一塊肉。再如何罵,也不會讓我改變心意。在我眼里,沒有男女之分,只有能人和庸人之分。自古以來,只有德不配位,從沒聽說過性別不配位。”
“無論是官員還是未來的太子,我只會以能力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