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溫柔如水,地面披了一層銀紗,鼻尖是濃濃的丹桂香味和美食的味道。
李元昊站在樹下,茫然地看著熱鬧無比的宴會。
一個穿著官袍的中年男子弓著脊背,去給云國公敬酒。
李元昊認識這種官服。
來京都的路上,驛站里的小官吏,幫自己蓋章的小官員,都是穿這樣的衣服,聽說是最低等級的七品官,小如芝麻粒一樣大。
在西夏,這樣卑微的官員是沒有資格出現在西夏主面前的。
真奇怪,在京都,他居然能參加天下之主顧南夕舉辦的宴會。
不僅如此,他還能單獨去給顧南夕敬酒,他倆的距離是那么近,近到小官員隨身掏出一把刀,就能輕易地刺傷顧南夕。
“你在想什么?”衛慕日耳朵拉著梅棠走過來。
她想知道李元昊在想什么,干脆直接走過來問他。
李元昊伸出手,指了指敬完酒后,樂得滿臉通紅,像喝醉了酒一般的七品小芝麻官:“他不怕嗎?”
衛慕日耳朵不解:“有什么好怕的?”
李元昊是真的不能理解:“漢人不是最講究天地君師?講究尊卑嗎?他怎么敢來參加云國公的宴會?”
衛慕日耳朵眨眼:“因為云國公邀請他了呀。”
李元昊無奈地撇她一眼,把求知的目光投向梅棠。
梅棠知道他的意思,解釋道:“我們和大周不一樣。”
曾經有一段時間,西夏和大周的關系很好。
西夏每年都會派人來到京都送禮,然后,大周皇帝會賞賜比禮物還要多一倍的東西讓他們帶回去。
盡管如此,來京都的使者還是覺得自己被怠慢了。
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表述的蔑視和瞧不起,一種無論西夏為大周做再多,都不會被視作自己人的疏離感。
大周人總罵他們狡猾如狐,反復無常,背信棄義。
可西夏人卻覺得自己冤枉極了,大周人沒把他們當成自己人,只想花錢買平安,甚至花錢讓他們去對付韃子。
做買賣,向來是價高者得。
有人出得起比大周還要高的價格,西夏人自然會選擇出價高的那一個。
這不是很正常嗎?為什么要搞的西夏人很對不起大周一樣?
梅棠推了推衛慕日耳朵:“你不是對云國公很好奇嗎?你可以去找蘇娘子,她肯定很樂意把自己最好的朋友介紹給云國公。”
衛慕日耳朵扭身,跺腳:“我知道,你是在打發我,想和李元昊單獨聊些秘密。”
她揪住梅棠的耳朵,湊到他耳邊,警告道:“你可以和他聊秘密,但不能聊男人之間的秘密,你要記住,你是我的人,不可以看其他的女人。否則,你找一個女人,我就找兩個男人。”
“行了行了,知道了。我們在談正經事呢。”梅棠揉了揉耳朵,這虎娘們,下手真用力呀。
李元昊看著二人打情罵俏,感覺怪怪的。
衛慕日耳朵還記不記得,她曾經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轉,左一聲元昊哥哥,右一聲元昊哥哥?
看到衛慕日耳朵蹦蹦跳跳地摟住蘇云煙的胳膊,兩人一起說說笑笑,梅棠這才收回視線。
李元昊吃了一口烤串:“羊肉不如我們西夏的肥美。”
“等天氣再冷一些,你嘗一嘗云州的燜羊肉罐頭,就不會這么想了。”梅棠叫來小廝,讓他們端一壺酒過來。
李元昊瞥一眼衛慕日耳朵:“我沒想到,你居然會喜歡她。”
“聰明機靈,一點就通,很是識時務,能屈能伸。前一秒還敢像老虎一樣對你張牙舞爪,下一秒就能像小貓一樣跟你膩歪。誰能不愛?”
梅棠喝著酒,覺得差了點意思,便又讓人端來一盤大閘蟹。
他熟練地剝著螃蟹,把蟹肉蟹黃分別放到兩個碗里。
李元昊看著他的動作,對嘗一嘗螃蟹沒有一點興趣:“凡是被你劃入自己人范圍的,你總是無條件地維護他們。”
梅棠勾勾嘴角:“上行下效,云國公是這樣的,所以我們都是這樣的。自己人就是自己人,外人就是外人。外人的待遇,,永遠不可能和自己人的一樣。”
李元昊眸光暗了暗:“我知道,你們漢人向來都是如此。以前,你們有鐵器,就會嚴格禁止把鐵器賣給韃子。你們永遠都是把最好的東西留給自己。”
“哈哈哈,相信我,這是為了你們好。不是最厲害的東西,就最適合你們的。就像一個六歲的孩童,你可以給他一柄木劍,但你不可以給他一柄長槍,因為他在使用長槍的時候,容易傷到自己。”
“你們在談論什么?”衛慕日耳朵實在是好奇,抽空跑過來問道。
梅棠把剝好的蟹肉遞給她:“嘗嘗大閘蟹,這個季節,蟹膏蟹黃最是肥美。你如果不喜歡空口吃,可以放在面條里。”
衛慕日耳朵端著碗,眼巴巴地瞅著梅棠。
梅棠把她落下來的碎發,重新挽上去:“李元昊問我,西夏歸附云州和不歸附云州,有什么區別。”
“你怎么說的?”
“區別大如天。我們雖然是禮儀之邦,但仍然可以邦邦邦。”
“然后呢?”
“他又問我,如果西夏歸附云州,能不能把火器賣給他們。我說,當然不可以。”
“哦,你說的對。”衛慕日耳朵端著兩個小白瓷碗,交代梅棠,“如果好吃的話,你再給我剝一只。”
李元昊的表情更復雜了,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嘴炮王者梅棠嗎?
“我記得你和衛慕日耳朵常常吵架?”
梅棠面不紅心不跳,理所當然道:“自己的女人和別人的女人,肯定是不一樣的。自己的女人,自己疼。”
“好了,你不要再強調這一點了。”李元昊撫摸著額頭,苦笑道,“我知道,你們云州對自己人和對外人是不一樣的態度。西夏不是我一個人的西夏,我的上面還有西夏主和父王。”
“那你可要快點做決定哦。我們蘇娘子可是很著急表現呢,沒時間等你太久。”
李元昊沒吭聲,只是在宴會次日,就帶著人回西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