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如此表現,葉無坷都揉眉角,這些人原來并不是不怕死。
剩下那一半府衙官員爭先恐后的承認自己貪墨了銀子,看起來真是想爭奪一下那為數不多的活簽名額。
這群人目前已經被嚇破了膽子,趁熱打鐵當然最好。
可葉無坷卻覺得,這鐵被燒的還不夠熱。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按照常理出牌的人,所以也該著冰州這群官員倒霉。
這個案子要是刑部派人來,大理寺派人來,御史右臺派人來,哪怕是廷尉府派個除了他和高清澄之外的人來,都不會這么快有成效。
甚至很可能一直都查不出什么來。
葉無坷,就是這群家伙心中的惡魔。
廷尉府辦案的手段就已經很嚇人了,也很不按照常理出牌。
可葉無坷連廷尉府的規矩都不顧。
“這么積極了?”
他掃了一眼那群跪在那不斷磕頭的家伙,這群平日里衣冠楚楚的大人物們現在屁滾尿流。
“三奎哥,查查盒子里還有幾張活簽。”
三奎應了一聲。
把盒子往下一扣抖了抖,把里邊的紙條全都倒了出來。
結果翻來翻去,發現活簽的數量其實遠不夠十分之一。
葉無坷又在揉眉角了:“或許是我寫的時候嫌麻煩沒數,只是大概估算了一下唔,是寫著寫著忘了還有活簽這種事。”
他問三奎:“一共幾張?”
三奎道:“一共七張。”
他看了看剛才已經抽出來那兩張,就是他幫典獄岳林奇抽出來的兩張活簽。
“這兩張算上,七張。”
葉無坷微微搖頭:“已經抽過了為什么還要算呢?”
原本就七張活簽就已經讓剩下的人緊張到了極致,誰不想在這個惡魔手里爭到一條活路?
結果這個惡魔,居然還作廢了兩張。
葉無坷聲音平和的說道:“天下人都知道我公正公平,那兩張是為岳部堂抽過的簽,他沒用到也是抽過了,不能耍賴。”
三奎:“那就是五張。”
葉無坷嗯了一聲:“所以諸位大人現在就看誰運氣好能得到這五張活簽之一。”
他往后靠了靠:“諸位大人和商人應該都不陌生,我不點名是哪個商人,你們只需要點頭或是搖頭來回答我的問題。”
他這句話一出口,那些官員都開始瘋狂點頭了。
葉無坷微笑起來:“很好,我就喜歡這種積極向上的氣氛。”
他說:“活簽只有五張,那咱們就制定一下規則,還是本著公平公正的原則,該是誰的就是誰的。”
“說到商人,咱們就借用一下商人拍賣的規則,五張活簽就是五個競品,當然出價高者獲得。”
“至于怎么算出價高,咱們每一張活簽就定一個算法。”
葉無坷回頭吩咐道:“按照人數去找一些鐵盆來,人手一個,再每人發一根小木棍給他們敲盆用。”
別說那些現在膽戰心驚的官員,就連葉無坷手下人都沒理解明堂大人這是要干什么。
廷尉府的人分散出去尋找,不多時找來了一堆鐵盆和木棍。
每一個官員的身前放下一個鐵盆,倒扣著,然后每個人發一根木棍。
葉無坷道:“現在我們競拍第一張活簽。”
他掃視眾人后說道:“這第一張活簽的競拍的規則是,我提到一個人,你們聽到名字之后,誰認識他就敲盆。”
“規則是第一個敲盆的人獲得回答資格,但如果回答的我不滿意就要受到處罰,所以各位大人要謹慎些,不認識的或是認識但說不仔細的最好不要亂敲。”
他稍作停頓后。
“現在你們聽好,我要說這個名字了。”
他坐直身子:“白經年。”
話音剛落,就有個緊張的官員當的一聲把鐵盆敲響。
葉無坷指了指:“你來說。”
那個官員啊了一聲,顯然因為過于緊張根本就沒聽明白葉無坷什么意思。
“明堂明堂讓我說什么?”
葉無坷一擺手:“灌藥。”
三奎一個跨步上前,伸手捏住那官員的腮幫子把嘴巴捏開。
不管那人如何掙扎,一顆藥丸被三奎硬生生塞進嘴里。
只不過短短幾息,那官員在滿地打滾和痛苦哀嚎之后逐漸沒了動靜。
所有人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人從活生生的人變成了硬挺挺的尸體。
“我已經提醒過你們了,不要急著敲盆。”
葉無坷像是有些遺憾:“好端端一個人說沒就沒了還不能怪別人。”
他伸出手,比劃了三根手指。
“三。”
“二。”
“一!”
當!當當當當!
好幾個人同時敲響了鐵盆。
葉無坷看向三奎:“誰最快?”
三奎指了指其中一個官員:“他。”
葉無坷和顏悅色起來:“你是府衙主簿趙雙賀?”
那人也沒想到,只見過一次,葉無坷也沒有和他說過話,只是聽他介紹了一下自己名字就記得這么準。
“是是是,下官趙雙賀。”
葉無坷道:“現在你已經搶到一半活簽了,如果你能把白經年這個人詳細介紹給我,活簽就是你的了。”
趙雙賀連忙說道:“回明堂,白經年其實不是個生意人,因為誰也不知道他做什么生意,他在冰州城內也沒有什么商行商鋪。”
“他大部分時候住在冰州慶云山莊,每日里都有不少賓客往來,但他極少出門,幾乎都是去拜訪他的。”
葉無坷打斷他:“你也去過慶云山莊?”
趙雙賀連連搖頭:“沒下官不夠資格。”
葉無坷微微皺眉:“你是府衙主簿,從五品的官員,你沒有資格進入慶云山莊?”
“是下官確實沒有資格。”
葉無坷嘆道:“真給大寧朝廷丟臉,堂堂從五品主簿竟然沒有資格進入一個商人的家中做客。”
趙雙賀:“實在是實在是不容易見到。”
葉無坷:“那他如何幫你們做事?又是如何控制你們?”
趙雙賀道:“白經年手下有很多人,被稱呼為信使,信使也有不同等級,負責聯絡不同級別的官員。”
葉無坷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趙雙賀道:“其實其實明堂都已經猜到了。”
他繼續說道:“我們確實都貪墨了不少銀子,冰州乃至于遼北道的官場都如此,并非是下官生性貪婪,而是全都如此若我不如此倒是顯得我有些孤僻。”
“官場上的事歷來就怕不合群,若大家都做什么唯獨你不做,那你就是異類,若大家都拿了銀子就你不拿,那你就是敵人。”
“這事最早可以追溯到連明堂就是連夕霧,已經因罪被處置了的連夕霧。”
“他在遼北道做道府的時候,為了盡快改善民生解決諸般難題,所以將很多事交給商人去辦,然后給商人一些好處為回報。”
“逐漸的,商人的話語權就越來越高越來越重,但到后來,連明堂也已經控制不了了。”
“連俸祿,福利,軍餉,甚至各方面需要的銀子都是商人們套出來的,后來足夠用了不需要了,可人心也貪了。”
“先是一點一點的拿,后來就分紅,再后來連明堂出事之后大家都怕了,這個時候出現了一個人來安撫大家,這個人就是白經年。”
“他只是看起來年輕,估算著最少也已經有四十歲左右,畢竟十年前他就這個樣子”
“白經年安排的信使見了我們每一個人,告訴我們他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足以保證我們被朝廷追查的時候,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葉無坷聽到這問道:“就是兩地或者多地的官員互相包庇。”
趙雙賀連連點頭。
“是,冰州官員的子女送到別處去,別處的官員負責把他們的身份更改一下。”
“其實也不用把所有子女都送走,每家能走出去一個人就行。”
“到了別處之后改頭換面,換個身份經商,總是有很多辦法讓他們做的生意看起來格外賺錢。”
“如此一來,我們在冰州貪墨的銀子就能洗的干干凈凈,而且每個人家里都絕對搜不出一點贓款。”
“別處的官員也把子女送到冰州來,由我們安排,把這些人的身份也換了,進入冰州商會或是單獨做生意。”
“這不僅僅是為了能互相幫助,各有子女在對方手里也算是個保障”
他看向葉無坷:“所以,所以下官其實也不是很清楚白經年的來歷,只知道此人手眼通天。”
聽到這句話,余百歲忍不住哼了一聲。
趙雙賀下意識看了余百歲一眼,余百歲則狠狠瞪了他一眼。
趙雙賀不敢與余百歲對視,只好繼續說了下去。
“如果這個人不是極有來頭,怎么可能在很短時間內就說服遼北道各地官員互相包庇?”
余百歲冷笑一聲:“這有什么難的,他手里只要一本你們貪了多少銀子的賬冊,你們還能不乖乖聽話?”
趙雙賀連連點頭:“信使見我的時候確實說過,我這些年拿了多少銀子他們記得清清楚楚。”
說到這,他又偷看了葉無坷一眼。
葉無坷問:“關于白經年你不知道更多事了?”
趙雙賀道:“還知道這個人很厲害,他好像什么都會”
聽到這句話,葉無坷腦海里莫名出現了曌蕤的身影。
曌蕤是陛下的師弟,是那位神神秘秘的李先生的弟子,不,不僅僅是弟子,還是那位李先生的兒子。
葉無坷問:“還有嗎?”
趙雙賀搖頭:“別的別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葉無坷嗯了一聲后說道:“那活簽不能給你還有沒有知道的更多的?知道的更多就是出價更高。”
一聽到這話趙雙賀馬上就急了:“明堂,明堂你不能這樣啊明堂,是我先搶到的機會,是我先回答的明堂。”
葉無坷點頭:“你說的沒錯,但最終解釋權歸我所有。”
趙雙賀眼睛都直了,想往前爬到葉無坷腳邊求情的時候被三奎一腳踹翻。
此時有人舉手道:“我明堂,我知道的更多一些。”
葉無坷看了看那人:“你?你只是典獄司下的一名巡典,七品官,你為什么會比從五品的主簿知道的更多?”
那人回答道:“下官叫王世飛,此前因為級別不夠沒能到城外迎接明堂。”
他看向葉無坷解釋道:“下官雖然管制卑微,但因為是巡典,管著監獄的事也算有些實權,所以送禮的人不少。”
葉無坷微微點頭:“小官巨貪。”
王世飛哪里敢辯解。
他說:“我善于,善于與人結交,那聯絡我的信使來往的次數多了,我和他關系也就親近了。”
“信使告訴我說,他們也是不得自由,都不得不為白經年做事,我問他為什么,他一開始不說。”
“后來才說,是被白經年以毒藥控制了,若是每個月拿不到解藥,他們這些信使也都會死。”
他下意識看了看周圍那一地尸體:“大概就是這樣。”
三奎:“嗯?”
余百歲:“你罵誰呢!居然敢把那混賬東西與明堂相提并論!”
葉無坷起身走到王世飛面前:“那信使你能找到嗎?”
王世飛使勁兒點了點頭:“能!”
葉無坷指了指他:“給他一張活簽。”
這一刻,王世飛一下子癱軟在地,然后又強撐著起來給葉無坷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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