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徐績后悔了,也許是徐績不敢了。
高清澄給了他許多機會,許多時間,最終徐績交了一張白卷。
徐績這樣的人當然明白高清澄想要什么,可他也有他的為難之處。
當然高清澄也知道他想要什么,但現在這案子根本不必急著給個定論。
所以徐績不給高清澄想要的東西,高清澄自然也不會給他想要的東西。
徐績現在要確保徐勝己無事。
他想讓高清澄給他一個承諾。
這種承諾如果給了才不是高清澄,便是葉無坷也無法給。
能給徐勝己什么承諾的從來都只有一個人當今陛下。
可當今陛下會給嗎?
徐績的第二個顧慮則是他不敢參與太深。
他當然知道高清澄和葉無坷依然懷疑二皇子,如果他參與太深難免會有暴露。
這種事,做多做少都是錯。
所以他干脆選擇裝傻,而高清澄更不可能向他低頭。
正趕上春闈,廷尉府這邊的人手有很大一部分都要調過去協助。
所以這事暫時就擱下了。
非但徐績擱下了,連溫柔都沒有人去理會。
已經過了鄉試的學子們早早就聚集在長安,浩大的長安城里客棧幾乎都被住滿了。
謝東廷參加過鄉試,那時候連先生還在。
大寧科舉的制度之下,只要是過了一次鄉試的人,可不止一次參與春試。
此前謝東廷有兩年沒有參加春試需要他自己去奔走,只要有合理理由朝廷一般不會拒絕。
不出意外,春試出榜后謝東廷的名字就在榜中有了參加殿試的資格。
才出榜,就已經有不少人盯上了他。
這家來請客,那家來送禮,說媒的人排起長隊,場面熱鬧的有些讓人羨慕。
就好像葉無坷剛到長安不久的時候一樣,說媒的人一個接著一個。
對于有心押寶的人來說,這個時候下手其實已經不算早了。
這些能參加殿試的青年才俊,很多人都早已經被人定下了。
在百姓們常聽到的書生與大戶人家小姐的故事,大部分其實在現實之中都有跡可循。
只不過故事里的那些大戶人家,絕非是書香門第,更不可能是官宦家族。
往往都是家境優厚的商人,因為身份緣故家族之中不能有人入仕為官。
所以要想讓家族更進一步,就只能是押寶那些參加春試的書生了。
這種事雖然未必你選一個就能給家庭帶來巨變,可總之也不會是一筆太壞的投資。
真要是押中了,那家族前景一片光明。
如謝東廷這樣早就名聲在外的原本就炙手可熱,這次榜上有名更是引來無數人追逐。
到了殿試的時候,謝東廷更是表現的格外出彩。
過關斬將,入圍一甲。
葉無坷總開玩笑說考押韻的話他能是個榜眼,謝東廷卻是實打實的榜眼。
殿試之中,其表現僅次于戶部尚書陸重樓的兒子陸交遠。
殿試結束之后,各部就開始搶人了。
其場面之熱烈,比媒婆登門的時候也不遑多讓。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一甲的前兩位竟然在大殿之上同時向陛下提出了請求。
先是狀元陸交遠,謝過陛下之后就撩袍跪倒。
“這么快就有想讓朕給你指個地方去,看來是早就心有所屬。”
皇帝笑問:“你想去何處?”
年不過二十的陸交遠抬起頭大聲回答:“鴻臚寺!”
皇帝問:“為何是鴻臚寺?”
陸交遠回答:“其一,鴻臚寺主理外務,臣想為國出力,揚大寧國威。”
“其二,古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臣想在鴻臚寺得以歷練。”
“其三臣想在葉部堂手下做事。”
皇帝嗯了一聲,又看了看同樣跪下來的謝東廷:“你也已經有了想去的地方?”
“回陛下,有。”
“何處?”
“廷尉府!”
當謝東廷回答這句話的時候,大殿上的人全都低低的呼了一聲。
要說陸交遠去鴻臚寺這事,朝中文人雖然有些不樂意但好歹還能接受。
謝東廷這殿試榜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要去廷尉府?
暴殄天物!
廷尉府里都是什么牛鬼蛇神,謝東廷真要是去了的話那就真的是糟蹋了他一身才華。
看了謝東廷文章的人都說,這個年輕人有治國之才。
陛下改革朝廷制度就在眼前,不過是三五月之間罷了。
謝東廷這個年紀若能在六部之中任何一個地方歷練,不出十年或許就能進內閣。
進廷尉府?
誰都很清楚,廷尉府的人沒有任何可能進內閣。
就算是葉無坷這次從北疆回來之后,已經兼了廷尉府的副都廷尉,如果他身上沒有鴻臚寺卿的官職在,將來也進不了內閣。
陛下和皇后格外看重的高清澄,也注定了進不了內閣。
謝東廷這樣選,無異于自毀前程。
“為何要進廷尉府?”
皇帝都忍不住有些好奇。
謝東廷直起上半身回答道:“陛下,臣想跟著葉部堂。”
皇帝又問:“陸交遠也想跟著葉無坷,不過他選了鴻臚寺,你想去廷尉府你身上有武藝?”
謝東廷回答:“臣粗學過些拳腳,但肯定連尋常廷尉都不及。”
他眼神明亮:“可臣聽聞,前都廷尉張湯張大人也一樣不動武藝。”
皇帝問:“你想去廷尉府,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想法?”
“臣從決定參加春試的那天開始,就篤定主意要去廷尉府。”
皇帝沒有馬上回答。
“朕給你幾天時間考慮,如果你深思熟慮之后還這樣打算,朕可在朝會上商議。”
謝東廷剛要說不必再考慮了,就見葉無坷對他微微搖頭。
皇帝不準他都可能據理力爭,但葉無坷朝著他搖頭他便不再說話。
離開未央宮之后,葉無坷和謝東廷并肩而行。
“吃了什么藥非要進廷尉府?”
“先生,弟子想做第二個張湯。”
謝東廷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里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質。
他就是這么想的,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做第二個張湯。
葉無坷道:“你說過你想幫助更多人。”
謝東廷回答:“進廷尉府就是為了幫助更多人,弟子認為現在廷尉府做事的方法有欠缺。”
葉無坷好奇:“何處欠缺?”
謝東廷道:“廷尉府,歸根結底是被動辦事。”
葉無坷更好奇了:“被動辦事?”
謝東廷道:“廷尉府辦事基于兩種可能,其一是因監察發現什么人或是什么事有問題才介入查案,其二是案發之后朝廷交由廷尉府查辦。”
“不管是其一還是其二,都是在事發之后才有舉動,弟子認為,廷尉府做事依然在一個辦字上,而不在管。”
“辦,是奉旨是按律,但管不一樣,管可以在事情發生之前,或是對一些可能會出問題的人,提前介入規勸教導,甚至可以為這些人引導正路。”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格外明亮。
“弟子想著,很多人其實都可以靠規勸讓其不犯錯,有些迷茫不解的事廷尉府可以為其解惑引路。”
說到這謝東廷腳步停下。
“大寧百姓人人畏懼廷尉府這是好的,但畏而無敬這不好。”
“誰說廷尉府非得是一群鐵面閻羅模樣?也可以是如學塾里的先生一樣有諄諄教導。”
葉無坷聽到這微微點頭。
他伸出手:“把手給我。”
謝東廷不明所以,但還是把手遞給了葉無坷。
葉無坷探查了一下,見謝東廷體內沒有絲毫內勁存在,不說內勁,便是體質上也算不得有多好。
“你還真是膽大包天。”
葉無坷道:“我以為你是藏了些修武上的本事,沒想到你是單純的膽子大。”
他勸道:“都廷尉張湯確實不會武藝,可他自開過之前就跟著陛下,有一批對他極為忠誠的護衛始終追隨,你呢?”
謝東廷道:“弟子只要進了廷尉府就一定也會有人認可弟子的想法,也會有人追隨。”
葉無坷:“你年紀與高都尉相差無幾,又憑什么認為你能超過她取代她?”
“因為弟子覺得高都尉志不在廷尉府。”
葉無坷微微皺眉:“你不了解她,為何如此篤定?”
謝東廷道:“弟子不知道,但弟子就是這樣覺得。”
葉無坷搖搖頭:“這可不是什么好理由。”
謝東廷忽然撩袍跪下來:“弟子只有這一個心愿,如果先生不許,陛下不許,那弟子就只愿回學塾去。”
葉無坷:“還學會威脅了?”
謝東廷:“是弟子情真意切,絕非威脅。”
葉無坷道:“你先回家去自己好好想想,進廷尉府的事我會和陛下說。”
謝東廷再次拜謝。
看著這個一直真誠的把他當先生看待的年輕人,葉無坷都覺得有些可惜。
以謝東廷之才,將來不出意外十年后必進內閣。
那時候他才多大?還不到三十歲。
只要是進了內閣的人,不用說是做到首輔之位,只要進了,那和宰相地位便無區別。
誰見了不叫一聲明堂?
就在葉無坷駐足愣神的時候,后邊有人快步追上來。
聽到叫他的聲音葉無坷回頭看,見是陸尚書的兒子陸交遠。
“部堂大人。”
陸交遠俯身行禮。
葉無坷笑問:“你想去鴻臚寺我不反對,但你可別說也想去廷尉府了。”
陸交遠搖頭:“學生只想去鴻臚寺,但在去之前想請示部堂,能否讓學生先去四海書院?”
葉無坷點了點頭:“四海書院有四海來客,你去熟悉一下縱然不算行了萬里路也算走了五千里。”
陸交遠立刻就開心起來:“多謝部堂!”
他直起身子,看向謝東廷的身影:“部堂,學生覺得謝公子有些不對勁。”
葉無坷問:“哪里不對勁?”
陸交遠搖了搖頭:“我與他并不相熟,按理說不該在他背后說是非,可學生就是覺得,他不該去廷尉府。”
葉無坷道:“你們兩個可以多聊聊,現在追上去問問他也好。”
“是!”
陸交遠答應了一聲,加快腳步朝著謝東廷追了過去。
葉無坷揉了揉眉角:“都能進廷尉府”
也不知道這個年紀也才二十歲的家伙想了些什么,是覺得看到那兩個人顯得他都老了。
還是覺得,這兩個人都未來可期前途無量。
沒修改,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