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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白:
高清澄把手里的卷宗放下,盤膝坐在那閉目凝神。
徐績要留還是要放,這其實不難抉擇。
葉無坷一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后,徐績放出去也沒什么大的影響。
如果不放出去,那個叫契布的人就不會與徐績再有聯絡。
所以還是要放。
但放,不能以無罪之名放。
就在她思考這些的時候,聶惑在暗室門口輕輕叫了一聲。
“小姐,御史左臺副都御使錢謙之來廷尉府拜訪。”
高清澄睜開眼,馬上就明白這是陛下安排。
她起身離開暗室,到上邊書房等著錢謙之到來。
錢謙之一進門就抱拳道:“還請都尉見諒,貿然前來打擾了都尉查案。”
他一邊走一邊繼續說道:“我是奉旨到廷尉府來要人。”
高清澄道:“請徐相到左臺調查?”
錢謙之道:“是啊,突然就來了這么個大麻煩我也頭疼。”
他倒是不虛偽。
“這案子在廷尉府里本來挺好,陛下一句話就轉到左臺了。”
錢謙之道:“還請都尉行個方便。”
高清澄道:“徐相在廷尉府這邊的事差不多已經查清楚,就算陛下沒有旨意也該移交左臺。”
錢謙之坐下來,見聶惑過來上茶于是又微微起身道謝。
“徐相這次算是惹了大麻煩,他千不該萬不該在百姓面前承認當年罪行。”
錢謙之嘆道:“若是咬著牙不認,陛下當年都沒追究過了二十幾年當然也就不追究了。”
“可他這一認,還是當著長安百姓的面認了,左臺就不能不彈劾。”
高清澄道:“左臺辦這種案子應該不會很快吧?”
錢謙之道:“本來是不會很快,畢竟要查的可是當朝宰相,任何細微都不可有疏漏,亦不可無辨認。”
“所以涉案的事要追查,哪怕隔了那么多年也要去查......但徐相是自己親口承認,所以這案子也不會拖的太久。”
高清澄放心了。
如果左臺再把徐績扣留很久,那接下來的案子才不好查。
“我就不多叨擾。”
錢謙之道:“陛下交代的急,我也不敢耽擱,主要是左臺最近的名聲也不好,不敢不加倍小心。”
這句話差點把高清澄逗樂了。
坐臺的名聲不好,那能好的了?
前都御史謝無章畏罪潛逃現在還沒下落,左臺比之前右臺出事的時候還抬不起頭來。
現在這御史左臺和右臺倒是難兄難弟,左臺右臺,左邊抬不起頭右邊也抬不起頭。
錢謙之來的很快走的也快,交接了手續就把徐績從廷尉府帶了出去。
高清澄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
御史臺最近兩年的名聲確實是太臭了。
右臺先臭左臺后臭,一個比一個臭。
如果再不做出點什么漂亮事且是大事,那御史臺的名聲短時間內無法恢復。
原本是當朝最中正嚴直的地方,現在成了笑柄。
徐績的事交給左臺,錢謙之會用最大的力氣把徐績參下去。
如果徐績是被坐臺參倒,那朝廷可是要出告示的。
想到這高清澄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陛下啊陛下,就跟小孩子似的,你們玩的我也要玩。
徐績先出了一份告示對葉無坷下手,然后是葉無坷出一份告示對徐績反擊。
現在好了,陛下要出告示了,且看看誰的告示勁兒更大。
朝廷一旦出了這樣的告示,那性質就不一樣了。
徐績是因罪而被罷免,而不是他自己以為的那樣算是請辭。
因罪被罷免后,徐績也住不了他那宰相府。
陛下還得說呢,你出告示他出告示,真不把他這個最能貼告示的人放在眼里啊。
左臺接手此事,就能順利挽回左臺在百姓心中形象。
當然,陛下也是有意捧一捧這新任的副都御使錢謙之。
高清澄知道,陛下有意簡政,借此機會大概要將御史兩臺合二為一。
錢謙之必然就是改革之后的御史臺唯一的都御史,將來也是進內閣的大人物。
看起來陛下什么都沒有做,可朝廷改制的事就是在一步一步毫不遲疑也毫無阻礙的大步前行。
去宰相制之后,那些專門分派在宰相府里的各部衙的官員也會被裁撤。
這不僅僅是一場改制,也是一場換血。
陛下在加快腳步,高清澄也能猜到陛下心意。
大寧的皇帝陛下要禪位于太子的心意,越發堅決。
她送走了錢謙之之后再次回到暗室,繼續去看那些機密卷宗。
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真正的發現,原來張湯對徐績的調查從未停止過。
暗室里的機密,遠不只是徐績在豫州的那點破事。
徐績歸入左臺調查,她現在手里只剩下關于溫貴妃涉案的證據和證人。
這些證據雖然有些不可靠,可就算沒有趙專和劉迅這兩個人給溫貴妃定罪也不難。
高清澄的眼神忽然變了變。
她呆呆的坐在那,好像發現了什么很重大的事。
陛下把徐績從廷尉府轉至左臺,好像不僅僅是因為她剛剛想到的那些緣故。
想到這些,連高清澄這樣沉穩的人心跳都開始加快。
她好像明白了陛下的心意。
時間就這樣一息一息的過去,高清澄坐在那想了很多。
她的眼神越發堅定,也越發純澈。
她懂了,悟了,也明白了自己之前一直都錯在哪兒。
何止是她錯了,葉無坷也錯了,所有人都錯了。
而這個錯,是陛下一直都提醒過的。
可事情到了自己身上的時候,才發現陛下的提醒她根本就沒有記住過。
陛下讓錢謙之把徐績從廷尉府轉至左臺,大概是這個案子之內陛下最后一次給高清澄的提醒了。
想到這些,這個原本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豁然起身。
她大步往外走:“聶惑,備車。”
聶惑雖然不知道是發生了什么,可這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小姐好像變了個人。
眼神里已經沒有了之前被大案壓著的那種陰沉。
恢復了以往的那種自信燦然。
與此同時,御書房。
皇帝盤膝坐在土炕上背靠著暖墻,他膝蓋上放著一本書,旁邊放著一個竹編的類似于簸箕之類的器具,里邊是干炒花生。
一邊剝花生一邊看書,陛下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愜意過。
大太監馮元衣站在暖炕旁邊,雖然站著可有些昏昏欲睡的架勢。
自從成為帝王之后,大寧皇帝李叱已經許久許久沒有這樣悠閑。
自從成為御書房總管太監,馮元衣也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放松。
皇帝坐在那看著書吃著花生,看起來像是回到了他年少時候在書院里的生活。
他是皇帝啊,他吃的不是什么尋常百姓聽都沒有聽說過的東西。
只是干炒花生。
他可太喜歡這種生活了。
馮元衣在暖炕旁邊站著身子時不時的搖晃一下,陛下就時不時的會看他一眼。
眼見著這位在朝臣們眼中堪比宰相的大太監要倒,皇帝隨即丟了一顆花生過去。
馮元衣連忙俯身把那顆花生撿起來,站直了身子,然后把花生剝開吃了。
皇帝笑道:“你去那邊椅子上瞇著。”
馮元衣道:“臣沒睡......”
皇帝:“你睡不睡的也去那邊瞇著,不然朕還要惦記著你倒了會不會砸了花生。”
馮元衣真就去那邊椅子上瞇著了。
這冬日的午后可真的是太舒服了,尤其是在這暖和的御書房里。
這里不算安靜,畢竟還有皇帝剝花生和翻書的聲音。
偏偏就是這些聲音,更讓人容易睡著。
時間就這樣稍微有點慵懶的流動著,皇帝坐久了起身舒展了一下身體。
明明已經睡熟了馮元衣馬上起身,給皇帝換了茶。
“陛下是在等誰吧?”
馮元衣一邊收拾那些花生殼一邊問。
皇帝笑了笑道:“滿朝文武都試圖揣測朕的心思,一個個的有多大勁兒就使多大勁兒,可他們和你比起來都差了些。”
馮元衣一臉傲嬌:“那可不,滿朝文武揣測陛下心思是旁門左道,可臣揣摩陛下心思那是專職,臣就是干這個的。”
皇帝哈哈大笑:“你都知道揣測朕的心思是旁門左道,可他們現在卻有不少人把這個當正道來走。”
“不管是存了什么心思的,都想著從揣摩朕的心思里找到對的路......他們是真的不知道么?靠揣摩朕心思領俸祿的就只你馮元衣一個。”
馮元衣道:“臣知道,大人們也知道,陛下也不能都怪他們,因為陛下是陛下啊。”
皇帝笑道:“一句廢話里卻包含了大學問。”
馮元衣道:“當賞!”
皇帝瞥了他一眼,馮元衣隨即笑著把收拾好的花生殼倒進旁邊漆器內。
“朕是要等個人,等個能和你一樣想明白的人。”
皇帝看向窗外:“朕希望她能懂。”
馮元衣道:“陛下這幾年放手讓年輕人去闖蕩,他們大抵都懂陛下心思,可是他們年輕啊,年輕除了有銳意之外還會有些這年紀難免的迷茫。”
“個個都是有大本事的,個個都能獨當一面,陛下也不用心急,就算陛下等的人今日沒悟到明日興許就悟到了。”
皇帝:“朕可是許他們犯錯的,哪有年輕人不犯錯的?”
他又看了一眼窗外。
“年輕人要是也瞻前顧后,甚至也開始覺得事事都得先揣摩圣心......朕何必要用年輕人?用你都比用他們強。”
馮元衣笑道:“臣一時之間也分辨不出,陛下這話是夸臣還是說臣差了些。”
皇帝:“去搞些棗夾核桃來吃吃。”
馮元衣俯身:“臣這就去。”
他撩開厚厚的簾子往外走,正巧看到高清澄快步過來。
于是這位大太監臉上一喜。
陛下等的人來了。
他撩開簾子請高清澄進門,高清澄問:“陛下在等我?”
馮元衣笑著回答:“陛下等郡主等了一下午。”
高清澄應了一聲,進門俯身:“臣......”
皇帝一擺手:“免了吧,是不是這兩日連飯都沒好好吃?”
高清澄點頭:“是。”
皇帝道:“元衣,你去給她找些好吃的來,免得她一會吃朕的棗夾核桃。”
高清澄俯身:“臣有些心急,先請旨吧。”
皇帝問:“請什么旨?”
高清澄深吸一口氣,站直了身子后說道:“臣請旨帶溫貴妃進廷尉府調查謀逆一案,臣已有證據,貴妃牽扯其中。”
聽到這句話,皇帝眼神微微一亮。
站在門口的馮元衣釋然一笑。
所有人都在揣測圣心,都在揣測陛下是不會查辦溫貴妃的。
這畢竟牽扯巨大,畢竟有損聲譽。
可高清澄不該考慮這些,她悟到了。
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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