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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白:
葉無坷回到長安城的時候都沒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溫貴妃和宰相徐績在同一天被廷尉府調查,這種事怎么聽怎么不真實。
以葉無坷的判斷,不管是溫貴妃還是徐績都不可能坐以待斃。
如果他們是坐以待斃的人,又何必生出那許多是非來。
認命這種事,從來都不是溫貴妃的性格也絕非徐績性格。
所以在葉無坷剛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覺得要么是自己聽錯了,要么就是做夢呢。
這不是超出了認知那么簡單的事,這是沒道理的事。
相對來說,溫貴妃若是被徐績出賣她到陛下面前自首有情可原。
那徐績呢?
徐績逼迫溫貴妃去自首本身就是一招臭棋。
這次臭到不能再臭的落子,怎么看都不應該是徐績在棋局之中的下法。
溫貴妃因為溫暖落網而去向陛下認罪,這件不怎么合理的事已經是接連發生的事之中最合理的一件。
緊跟著徐績竟然在莊園里出逃,而出逃的目的僅僅是去幾十里外嘗一口家鄉菜。
葉無坷聽到這些的時候,一度覺得是誰進了自己夢里在胡說八道。
“哪里合理?”
葉無坷問。
坐在躺椅上,蓋著厚厚毯子的張湯微微搖頭:“哪里都不合理。”
他最喜歡的兩個年輕人都在這,兩個人顯然都不相信徐績會如此認命。
高清澄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只是在聽。
她當然也覺得不合理,可她試圖在不合理之中找到唯一合理的解釋。
而這個解釋,也許在葉無坷和老師張湯的談話之中就能浮現出來。
“徐績明知道他派人去通知溫貴妃后,溫貴妃必會去向陛下認罪。”
“而溫貴妃指認徐績是幕后主使,徐績派去溫貴妃身邊的那個溫不準成了關鍵證人。”
葉無坷揉著眉角:“這不是把徐績把自己送進廷尉府又是什么?”
張湯緩緩道:“當對手的所做所為都不合理,那就往這個不合理的結局去推測。”
高清澄微微點頭。
當不合理的事發生之后,這件事的結果就必然是對手想要的。
看到結果,就能反推出這不合理之中的合理。
“百姓們接受不了貴妃和宰相都是叛逆。”
葉無坷依然在揉著眉角,可能是因為得到消息后連夜趕路回來有些困乏疲憊。
他都沒有來得及去家里看看阿爺,就直接趕往廷尉府。
“所以這件事的結局,按照正常來說,徐績會因為不是謀逆而被處置,或許是貪腐,或許是瀆職,總之不能是謀逆。”
“溫貴妃更不能是因為謀逆而被處置,她若謀逆,百姓們當然會覺得二皇子也是謀逆之人。”
說到這葉無坷看向高清澄:“所以徐績根據一個合理安排出來的罪名被革職,會不會處死?”
高清澄:“會不會處死要看輿情如何。”
這么大的案子,其實已經不可能完全按照律法來審判。
這兩個人都被定為謀逆而株連其族的話,整個大寧都會沸騰起來。
在此之前徐績于百姓心中頗有威望,百姓們一時之間怕是難以接受這個結果。
這會讓百姓對朝廷失去信任。
溫貴妃更不能以謀逆處死,那樣的話若不牽連二皇子百姓們能服氣?
若是牽連到二皇子,對于不知情的二皇子來說更難以接受。
葉無坷道:“所以按照這些不合理的事發展下去,徐績會被革職,罪名不大不小,不至于斬首,但也要坐牢。”
“他在牢中也許會畏罪自殺,也許會死于其他情況......”
“溫貴妃大概是會被遣返西北圈禁,而她大概也會死于畏罪自殺或是其他情況。”
說到這,葉無坷再次看向張湯:“頭兒,就沒有然后了。”
張湯嗯了一聲。
是的,到這就沒有然后了。
徐績不可能再翻身,溫貴妃更不可能再翻身。
他們這樣做如果是為了以后能翻身,那就根本對不上。
“徐績怎么說?”
葉無坷看向高清澄。
高清澄道:“徐績對溫貴妃的指控并不承認,他說是溫貴妃收買他。”
葉無坷能想到。
高清澄道:“不過溫不準已經供述出來,確實是徐績把他安排在溫貴妃身邊的。”
葉無坷又問:“溫暖呢?”
高清澄道:“溫暖......她知道這件事之后比你的反應還大。”
葉無坷:“我們追查了那么久的事,以為會經歷千難萬險才有答案甚至覺得都沒有答案的事,就這么隨隨便便的來了。”
“溫暖追求的時間比我們還要久,他經歷的比我們還要多,可現在的答案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高清澄道:“她快瘋了。”
葉無坷能想象出來溫暖會是個什么樣子。
不只是信念崩塌了,整個人生都崩塌了。
溫貴妃和徐績同時如此輕易的落網,那她之前做了那么多又是為了什么?
“溫暖確實被施加了迷魂術,關于謀逆的回答一直都是太子殿下。”
高清澄道:“可當她知道了溫貴妃和徐績落網后,迷魂術顯然失去了作用。”
葉無坷道:“我之前一直都在思考,迷魂術這種東西對意志力格外強大的人或許沒有那么好的作用。”
張湯道:“這和我之前的所有推測也都不一樣,尤其是徐績。”
他躺在躺椅上,在談到案子的時候精神明顯比閑著的時候要好的多。
“我設想過無數種可能,都沒有徐績會如此落網。”
葉無坷的手指離開眉角:“若是被人橫加干涉呢?”
張湯眼睛微微睜大,高清澄的眼神為之一亮。
葉無坷道:“可是誰能橫加干涉他們兩個?一個是宮中貴妃,一個是當朝宰相。”
他試探著問了一句:“二皇子呢?”
高清澄回答道:“二皇子在溫貴妃認罪當天被陛下派往北疆,但撤掉了他的軍職,以歷練為名,隱姓埋名去北疆軍中了。”
葉無坷的眉角皺的更難受了。
也就是說,二皇子失去了一切。
他曾是領兵將軍,手下有一支能征善戰的軍隊。
可因為母親的事他雖然沒被牽連成為同案罪犯,可卻只能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去做一名士兵。
到了北疆之后,沒有人會知道他是二皇子。
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新兵。
這樣的二皇子已經不能說未來指不定哪天再能出頭,只能說他要是可以安全的在北疆以普通人的身份活著就不錯了。
對于二皇子來說這不公平,但現實就是如此殘酷。
得利的不是二皇子,那還能是誰?
如果沒有一個得利的人,就不可能推測出這個橫加干涉之人的身份。
“那個騎著巨狼的白衣人看來是唯一的關鍵了。”
葉無坷道:“我來想辦法查一查。”
張湯道:“你很快就有另一件大事要忙,案子的事怕是難以分身。”
葉無坷問:“什么事?”
張湯道:“黑武使者十天之前抵達長安,正式向大寧發出邀請。”
“黑武汗皇邀請陛下在北疆執子山見面,你是鴻臚寺卿,在陛下決定去還是不去之前,你與黑武人會有大量的接觸。”
“你可能還要提前去一趟執子山,查看地形是其一,與黑武人見面探知他們的目的是其二。”
“案件的事很重要,但這次陛下是否去執子山與黑武汗皇會面更為重要。”
張湯說到這看向葉無坷:“其中關鍵,你該明白。”
葉無坷點頭:“最近幾年大寧在周邊諸國接連立威,黑武人覺得不能不遏制大寧勢頭。”
“遼北道之外,東韓與渤海兩國已無憂患,草原各部重歸大寧,西域諸國剛剛締約,黑武人坐不住了。”
“這次會面若能成行,黑武人必會想盡辦法壓制大寧,從而在諸國面前耀武揚威。”
高清澄道:“廷尉府這邊推測,黑武人會在這次會面的時候安排大量的比試。”
“文武兩方面都會有,官方與江湖都會有,這是他們找回場面的辦法。”
葉無坷又想揉眉角了。
這兩年來他就沒閑著,大寧周邊幾乎走了一半。
漠北,西北,正西,西南。
黑武人在這兩年來損失慘重。
大部分遙控的小弟都已經轉投大寧,黑武人不可能還坐得住。
“還是說案子的事吧,趁著我在長安。”
葉無坷道:“要是在北去之前不能把案子的事搞清楚,我一去一回都得難受。”
他看向張湯:“之前有人安排在我家那條街上監視我阿爺,大概也是想做個準備。”
“這個隱藏著的點到現在還沒有啟用,除非不是徐績和溫貴妃安排的。”
“如果是,那就說明他們兩個在此之前都沒有就這么認命的打算。”
張湯道:“你家巷子里那個醫館,或許是黑武人安排的。”
葉無坷點了點頭。
“這和器想做的事并沒有什么不同。”
葉無坷道:“晏青禾之前是想抓住清澄,然后威脅我,黑武人若安排人盯著我阿爺,大概是在那時候就已準備執子山會面的事了。”
張湯道:“別低估黑武人,也別把他們看的高深莫測。”
“你那時候還不是鴻臚寺卿,他們向來高傲,一直都是事到臨頭才會著手。”
葉無坷道:“這么說的話還真是高估了他們,不過之前盯著的這會兒就要覺得有大用了。”
張湯道:“大概是那個叫闊可敵君侶的人安排,不急著動,想動的時候隨時都可以。”
說到這張湯笑了笑:“你阿爺比狐貍還精,早就看出來那醫館有問題,但他還故意套近乎,現在每天都去醫館蹭酒喝,便宜是真沒少占。”
葉無坷擺了擺手:“不值一提。”
張湯笑道:“那就說回案子。”
他說:“如果按照你的推測是有人橫加干預,那這個人最大的可能就是那個戴面具的人。”
“這個人既然有能力說服徐績和溫貴妃,不......溫貴妃不是被說服的而是被賣了。”
“徐績是被說服的......”
高清澄聽到這眼神更明亮了些,她就知道這小子一定能想出些別人暫時想不出的。
“那我再去提審徐績。”
高清澄道:“直接點出來試試他反應。”
葉無坷也起身道:“我陪你一起,我也想看看徐績到底有多深。”
張湯道:“我提醒你一句,徐績這個人的身份很敏感,在沒有釘子之前,你可千萬不要因為他可能涉及到當初唐安臣的案子而發泄憤怒,不要隨便打他罵他,要按法辦事。”
葉無坷嘆道:“您這提醒,我是打還是不打。”
張湯:“反正該提醒的我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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