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如晦的確已經死了。
但這把劍還活著。
在與唐玄齡的交手中,他對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儒山長老擁有的實力感到震撼,雙方你死我活的對峙里,生與死其實就在一線之間。
泥沼般的壓力無法碾死唐玄齡,總是差那么一些,楚如晦在最后時刻便知曉,差的這些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就是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在被唐玄齡開口斷頭之前,賦予了君王劍鮮活的生命。
他是天下君一族的領袖,若是無北海之主,那么天下君就該是十八宮中最尊貴的一宮,固然如今無法恢復以往榮光,但楚如晦的身上依然有著天下君的氣節。
他可以死,但儒圣絕不能活著。
沒錯,這一往無前,交托生死所掠出去的一劍,真正的目標并非是唐玄齡,而是儒圣。
楚如晦很清楚,唐玄齡即便能殺死自己,其本身也必定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在接下來的戰斗中完全無法起到作用,自己這凝聚了所有信念和生命的一劍固然可以殺死唐玄齡,一命換一命,但那沒有意義。
如今儒圣完好無損,身上氣息沒有半點波瀾萎靡,這就證明君上在儒山的行動已經失敗了。
雖然不知為什么會失敗,但現在不是考慮那些的時候,如果此行無法殺死儒圣,北海的損失就實在太大了。
生死一瞬,他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那把劍在接連洞穿了兩名儒山長老之后,幾乎驚得詞陣散開,就連梁借都向著唐玄齡掠了過去,但那把君王劍卻硬生生調轉了一個方向。
沒有弧度,沒有征兆,突兀且生硬,可也正因如此,才足夠快,足夠令人意外。
梁借已經扶住了唐玄齡,但他的臉上卻沒有一點喜色,反而布滿驚容。
散開的詞陣幾欲破碎,儒山長老想要阻攔,但那把劍太快,而且那些北海大妖發了瘋的進攻,他們本身就已岌岌可危。
歐陽梨花在這一瞬終于是將自身劍意和修為都提升到了極致,身形化作一道劍光撕開了不定神,并且劍意還在不停地提升沖破著極限。
歐陽梨花的臉色蒼白,皮膚因為承受不住體內提升的巨大強度而滲出鮮血,他的雙眸陡然化作流彩溢出,劍意在隨著意念節節攀升。
他已經領悟了意之極境的雛形,本身就有著不亞于三極境的戰力,此刻在跟隨意念殊死一搏,毫無疑問這將會是天下最可怕的劍。
褚千里臉上透著匪夷所思,他縱使有著再多的玄妙手段也注定要湮滅在這一劍下。
分開蒼穹的劍光斬碎了不定神,在褚千里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將其一分為二,但是歐陽梨花還沒有停,他握劍轉身,身隨意動,追著君王劍緊隨其后。
在漫漫長夜里,時間仿佛在此刻定格下來。
所有人都在抬頭看著,漆黑天幕上只有褚千里跌落的身體和那兩道璀璨如流星的劍光。
儒圣要顯得平靜許多,那在許多人眼中看起來一閃而逝的劍光,在這位儒山掌教的眼中,其實并不算多快,但他偏偏就是無法避開。
衰老的身體透支著本就勉強的狀態,儒圣身上的氣息驟然提升到一個難以形容的高度。
但這種提升,僅在剎那之后就飛速跌落。
儒圣皺著眉,蒼老的面容浮現了閃爍的光輝,那是氣息的生出和隕滅在極短時間里交替所產生的虛象,破空而來的君王劍尚未臨身就已經撕開了身下的白紙。
四周的驚呼都來不及出口。
儒圣抬起了自己的雙手,然后做出了一個如佛門合掌的姿態。
那雙枯瘦的雙手覆著一層浩然氣,將迎面而來的君王劍握在掌中,劍與氣息的摩擦在掌心里迸出火花,在黑夜里看的清晰分明。
火花四濺落在白紙上出現了一個個擴散的小洞,包括儒圣的衣衫上也是如此,其身上甚至因為這些火花出現了許多傷痕。
儒圣已經記不清自己多少年沒有受過傷了。
雙掌和君王劍就這般僵持著,儒圣身上的氣息卻忽然一滯,本就在五境邊緣不穩的境界,似是開始飛速跌落。
雙掌被劍氣彈開,雙臂出現許多劍痕。
儒圣的氣息剎那變得萎靡,他的目光恍惚了一瞬,君王劍已經刺向了他的眉心。
吞吐的劍芒在儒圣的額前留下了一點淺淺的劍痕,君王劍光芒大放,劍氣奔騰,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再進一步,最終只能發出不甘的低鳴,然后如星光般散去。
梁借目光注視下,歐陽梨花正握著君王劍的劍柄,看著那長劍在歐陽梨花的手中消散,梁借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隨即顫抖著松了一口氣。
所幸趕上了。
華彩消散,歐陽梨花身上的氣息也是飛速衰減,付出一切代價斬殺褚千里,再燃燒劍息握住君王劍,或許從外表看不出什么,但他體內的傷勢,實在不輕。
每個人都在怔怔的看著君王劍消散后的星光。
儒山長老和北海大妖的反應截然相反。
歐陽梨花站在儒圣的身前抬頭看著天上三宮僅剩的燕圣。
楚如晦和褚千里俱已死去,燕圣一人加上其余三宮大妖拼到最后也頂多是個兩敗俱傷的結果,儒圣是殺不掉的。
燕圣的臉色尤其難看,他萬萬想不到這一次的折損竟然會如此大,而且,君上那里始終沒有反應。
“退。”
他喚下月華擊退純陽宗宗主,聲音中充滿恨意和不甘,卻也只能選擇退走。
只是臨走前,他的目光依然死死的盯著儒圣。
現在,就只希望君上那里的情況,能夠好一點。
百余位北海大妖同時退走,儒山這邊當然不會阻攔,等到落圣峰上一切平息之后,梁借在長久的沉默后方才將目光放到了儒圣的身上。
“掌教,這一行,您到底瞞了我們多少事情?”
儒圣的氣息萎靡不振,四周共有六位儒山長老死去,他的目光中也帶著落寞,沉默了片刻后說道:“最起碼,我們無需再去佛門了。”
他本就從未想過去佛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