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腳下抵達山頂,即便道路平整,過程也需要耗費漫長時間,只是對于三人來講自然不算什么,有騎象羅漢這個大修行者引路,似乎只用了不到兩刻鐘的時間就已經登頂。
普陀山有十六座山峰,每一座山峰都無比巨大,建立著如宮殿一般的廟宇群,十六座山峰上的廟宇宮殿加在一起,幾乎有著千余座。
生活在上面的僧人,更是不計其數。
李子冀所來到的自然是主峰,也是數量最多,地位最高的主廟宇群。
“師叔。”
“師伯。”
“師祖。”
三人登上峰頂,首先來到的是一片青石雕砌出來的巨大廣場,左右分立著十八羅漢的石像,在十八尊石像,也就是青石廣場的最中央擺放著一尊巨大的香爐,上面插著許多根一人大小的香燭,燃燒著青煙,徐徐上升。
在廣場上能看見很多香客,來自各個勢力,紛紛將手中的香燭插進香爐之中,或粗或細,或大或小。
這只是剛登山,抬頭看去透過廣場之后進入到廟宇之中,還有更多的人來人往,同時也有很多的佛門僧人在維持秩序或是引路解惑等等。
騎象羅漢出現后,那些佛門僧人立刻雙手合十行禮呼喊,聚集在此處上香祈禱的香客們在上香的時候動作更加的標準,口中說出心愿的語氣更加虔誠。
幸好這里是普陀山,對于騎象羅漢這樣的大人物大家雖談不上見怪不怪,卻也是習以為常,若是放到外面的許多小廟宇之中,能夠親眼見到佛門羅漢那將會是極熱烈的場面。
遍布四周的佛門僧人有很多,大都是初境的小和尚,還有二三境的僧人,在對騎象羅漢行禮過后便注意到了身旁跟隨的李子冀,臉上神情微微一怔,旋即變得不太自然。
李子冀沒有去在意這些并不友善的目光,與騎象羅漢并肩走著,淡淡道:“看來佛門弟子并不知道我要來這里。”
騎象羅漢道:“請李縣侯來普陀山的事情,佛門里知道的人很少。”
這里的消息漸漸傳開,讓很多正在忙碌的僧人都停下了手頭的事情,皺起眉頭帶著不解或不滿,平心而論,大多數僧人與李子冀之間的關系,并不友好。
這種被壓制在道理和規矩之下的勢如水火,往往才是更加難以平息的。
三人所過之處,也都有僧人駐足停步,目光凝視著身穿錦衣的李子冀。
“很奇怪,我在普陀山上竟然感受不到什么祥和的氣息,如果我是一名朝圣者,那我現在一定很失望,認為這里甚至不如山腳下的那片耕地。”
李子冀環顧著那些視線,他對佛主的猜測在山腳下的見面被澄清,可因為驚鴻一瞥所帶來的影響卻是仍舊切實存在且無法消除的。
騎象羅漢道:“對于李縣侯這樣的人,想要保持平常心是很困難的。”
即便是他,如今也只不過才剛剛有所明悟不久。
隔閡無法消除,李子冀也沒有想要消除的打算,他跟隨騎象羅漢走進廟宇,然后目光落在了側門一處偏堂里。
和金碧輝煌的其他宮殿比較起來,那處完全由青磚綠瓦所搭建而成的偏堂顯得冷清,里面空間不大,粗略望去只能容納十幾人進入,倒也還有香火,里面擺放著兩尊人像。
并非是佛像,而是和廣場上一樣石雕出來的人像。
李子冀微微一怔。
王小樹驚訝出聲:“公子,那不是你嗎?”
這的確是非常值得驚訝的事情,偏堂之中的石像竟然是李子冀自己,堂外門口兩側用蒼勁有力的筆跡寫著他很熟悉,或者說天下人都很熟悉的一副楹聯。
“問菩薩為何倒坐。”
“嘆眾僧不肯回頭。”
李子冀盯著看了一會兒,然后了然道:“我現在明白為什么介意我的僧人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更多。”
長覺寺焚香節過后,李子冀在全天下大出風頭,而佛門自然就成了犧牲在風頭之下的墊腳石,甚至進而傳出了佛主也會出錯的傳言。
佛門弟子對李子冀會保持什么樣的心思自然無需多言。
而現在佛門卻將這幅楹聯擺在了廟宇門前,還特意搭建了一處偏堂供著他的石像,這無異于在普陀山這樣的佛門圣地釘了一根釘子,也在許許多多的佛門弟子心里釘了一根釘子。
騎象羅漢道:“罰惡菩薩從長覺寺回來后,便在此處搭建了偏堂,用以警示佛門弟子,佛本身也是會出錯的。”
罰惡菩薩是好意。
但這樣的好意一定會讓人不舒服,沒人喜歡無時無刻提醒自己曾經的錯誤,而且還是事關佛主的錯誤,何況在很多佛門僧人心中看來,佛主驚鴻一瞥這件事本身是沒有錯的。
李子冀又看向了偏堂之中的另外一尊石像,他同樣認得,那是佛子的石像。
“據我所知,佛門只有五境才會被立像享受香火供奉。”
佛門的佛像更多的都是取自佛經之中所描述之虛無的佛,就像神教所供奉的神,這些佛都是空想出來被賦予價值,又或者是曾經已經死去的菩薩羅漢。
除此之外便是如廣場上那般,佛門也會為每一位踏足第五境的僧人雕像,這對每一個僧人來說都是莫大的榮耀。
佛子地位雖高,享受香火卻還沒到時候。
李子冀看著偏堂外面墻壁上的坑洼,心中忽然明白:“佛子雕像的目的,是為了這座偏堂得以保存?”
他看得出,這座偏堂許多地方都被二次或數次修繕,可想而知應該是佛門的香客義憤填膺砸毀所致,所以罰惡菩薩才在里面又立了佛子的石塑。
如此一來那些香客信徒固然再惱怒,卻也不敢再動手砸毀。
騎象羅漢沒有說話,只是臉上的表情好像默認了。
李子冀笑了一聲,剛欲移開視線,卻忽然看見有人恰好從偏堂里走出來。
“沈自在?”
李子冀的聲音中再次帶著驚訝,他今天來到普陀山后,已經驚訝了很多次。
沈自在外面穿著僧衣,手里拿著掃帚,也抬頭看向了李子冀:“你竟敢來普陀山?”
沈自在素來冷淡的臉上,也帶著些許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