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這一刻,顧判心神竟然不由自主已經飄向遠方,無端地記起之前并未留下太多深刻記憶的詩句,驟然聽到她問話,不加思索脫口而出道:“好看,呃,不是......”
話還沒說完,他就有些后悔自己剛才的反應,以及不經腦子就說出來的那個愚蠢答案。
這是一道送命題,一個答不好,他就可能馬上就會換上紅袍,去學習一樣歡快喜慶的新樂器。
她卻忽然笑出聲來,“你也是個有趣的,好看就好看,不好看就不好看,哪有既好看又不好看的?”
“所以說,到底好不好看呢?”她微笑著,恰好露出兩顆尖銳的小虎牙。
再次聽到紅衣新娘的聲音,顧判陡然間驚醒過來,后背唰地冒出一層冷汗,此時他反而牙一咬心一橫,斬釘截鐵道:“伊人戲水,肌膚如玉,好看,很好看。”
“既然覺得好看,那就娶了我呀。”她掩嘴又笑了起來,“你知道的,我這一路尋夫,可是辛苦的很呢,還有那夜,為了護住你不被白蛇吞食,同樣辛苦的很呢。”
女人一旦執著起來,簡直是太可怕了。
還有,必須深入思考一下,她現在為什么是一襲白衣?
顧判心中念頭急速轉動,最后定格在斷離山腳,三方聯手,四敗俱傷的那場戰斗上面。
在不閃不避硬扛了三次攻擊后,她向后退了十幾步,每退一步,臉色便蒼白一分,嫁衣的顏色也減淡一分......
那么,現在她的面容白皙到幾近透明,大紅嫁衣也詭異地變作了一襲白裙,就連手上拎著的繡花鞋,同樣也是雪白顏色。
這說明了什么?
顧判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凝視著那張可以讓人魂不守舍的美麗容顏,表情漸漸黯然。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卿兮卿不知,我自見到姑娘后,衣帶漸寬,心如鹿撞,一日不見,思之如狂,......唯愿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眼中波光流轉,只覺得這些話聽到耳中,竟分外的有趣,還有種熏熏然欲醉之感,一時間不由得愣了一下。
然后便又聽他接著說道,“奈何我已有婚配在身,不能與卿執手偕老,心中悲苦不能言,恨不相逢未娶時。”
她怔怔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顧判悠悠長嘆,右手虛握,抬手拭淚。
待手臂抬至與那修長美麗脖頸同高時,指尖已然觸及巡守利斧那溫潤的斧柄。
但他卻并沒有轟然拔出巡守利斧,而是真的擦去了眼角溢出的一滴眼淚。
危險!
極度的危險!
只要敢暴起出手,十之八/九就會死無葬身之地的危險。
她同樣幽幽嘆了口氣,“你剛才說的那些話,還是在騙我吧。”
“你一直都覺得我是在騙你嗎?”顧判滿面悲戚,卻沒有做出任何的解釋,“如果你認為我是在說謊,那就是吧。”
沉默。
無言的沉默。
兩人相距僅僅三尺,面對面站著,卻誰都沒有動,更沒有說話,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只能聽到不遠處河水緩緩流淌的水聲。
許久后,她忽然有了動作,撩起耳畔的青絲,微笑著問道:“你的那柄斧頭呢,能拿出來讓我看看嗎,感覺它也非常有趣的樣子。”
顧判的心弦在這一刻陡然繃緊到了極點。
經過剎那時間轉了不知道多少道彎的緊急思考后,他用一種有些疑惑,還帶著點訝然的語氣道:“它自己走了。”
“它自己走了?”
她挑了挑一對好看的黛眉,似乎根本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個答案。
“對,就是走了,自己走的。”顧判又強調了一句,這一次語氣就變得確定了許多。
“怎么走的?”
“悄悄地它走了,正如它悄悄地來,它無影無蹤,沒有留下一點痕跡,也許,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它還會再次悄悄地來,連我也不知道。”
紅衣新娘閉上了眼睛,輕聲嘆息道:“這還真是一個出乎預料的答案。”
“你聽說過魔性妖刀嗎?”顧判話鋒一轉,忽然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上面。
“魔性妖刀?”她緩緩搖了搖頭,“我并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顧判輕咳一聲道:“魔性妖刀就在這魏朝地面上游走,而且,據我所知很奇怪的一點是,作為一柄刀,被握在手里殺敵的兵刃,它竟然好像擁有了獨立的神智,而且也厲害無比,你說奇不奇怪?”
“是這樣啊,我大概有些明白了。”
她卻是露出些許恍然的神色,接著又道:“那么你的意思是,那柄斧頭也是和魔性妖刀同類的東西?”
顧判點點頭,卻又很快搖了搖頭:“我不敢確定,因為我并沒有見過魔性妖刀,但是,我覺得它們之間有許多相似之處。”
河畔再次陷入到安靜沉默之中。
顧判看著不再說話,閉目深思的紅衣新娘,心中那根幾乎馬上就要斷掉的弦,終于稍稍松弛了一絲。
剛才在驟然被問到巡守利斧的問題時,他確實很慌,一時間思緒萬千,不知該作何選擇。
但是,他非常明確的一點是,直接把斧頭從褲腰深處掏出來,那是最下乘的做法。
緊接著,他想要說的答案,是將斧頭丟在了斷離山脈深處的那條大河之中,水流泥沙沖刷下就算想回去再找,也很難找到。
但是,話已經到了嘴邊時,卻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反而選擇了這樣一種說辭。
讓顧判改變想法的最直接原因,還在于他忽然思維發散、靈光乍現,想到了一瓶洗衣粉。
對,就是那種用來洗衣服的白色粉末,裝在礦泉水瓶里的洗衣粉。
當然,與之相對應的,還有由洗衣服引出的另外一系列的問題。
簡單描述一下的話,就是在他前一個時空之中,當某個不可力敵的超級大國指責你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而且想要針對你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動手時......
你最好真的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要不然,絕對會死得很慘。
所以說,顧判不敢拿出來真正的巡守利斧,但同樣的,他也不敢說自己沒有那東西。
最后只能是用一種模棱兩可的說法,企圖達到一種類似于“核訛詐”的目的。
現在很明顯,不管紅衣新娘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應該是暫時過關了。
河水緩緩流淌,一條膽大包天的小魚從水下冒出頭來,吐了一個泡泡。
就在這時,紅衣新娘再次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珍而重之地從袍袖內取出一只古樸木盒,在顧判眼前緩緩打開,露出里面一部破舊的書冊。
嚴重磨損的封面上,只能依稀看到不知道是“大”,還是“天”的字跡。
“天書,和你有關系。”
她低頭注視著木盒中的書冊,語氣嚴肅認真:“這上面,留有你的味道。”
這東西果然在她手上!
而且看她的樣子,竟然已經被深深吸引,完全沉浸了進去!
第一眼看到這部“天書”,顧判差點兒就失態捂住自己的眼睛,來上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他心中雜念紛飛,還帶著些許慌張,此時此刻,以他迷之自信般的“機變靈動”能力,竟然都不知道該怎么接話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