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第145章
第145章
陸溫言幽幽然站了起來,臉上是溫和無比的笑意,因著終究是孩童的樣貌,此時他的笑,竟是透著一股無暇與天真。
他的膝蓋,早已有絲絲鮮艷,滲出那薄薄的布料。
跪了許久,徒然的一站起身,讓他瘦弱的身軀微微晃了晃。
他踉蹌著走了兩步,膝蓋處又疼又酸軟,小腿亦是麻了。
但他還是面色冷靜的邁著腿,很快便來到了大門之前。
沈年年有些訝異。
他這是……打算自己離開?
果不其然,便叫小陸溫言毫不猶豫的將門閂挪開,隨著木門開啟的瞬間,他亦是朝著外頭一瘸一拐的走去。
初春的傍晚,亦是天黑的極快。
他的身影,很快隱匿于黑暗之中。
沈年年望著那小小的,幾乎模糊的身影,不知他要去哪里。
直到耳畔的水聲漸漸傳來,她才恍然。
竟是白日的那個河畔!
黑暗之中,小陸溫言的視力似乎格外的好。
他只是片刻,便來到了貍花貓的尸骸旁邊。
與離開時不同,此時的貍花貓,渾身似乎都僵硬了。
沈年年不懂,陸溫言這是打算做什么。她以為,孩童大都天性純良,所以,此時的陸溫言,也應該只是想祭拜一番,亦或者安葬了貍花貓。
但下一刻,她突然被小陸溫言的舉動嚇了一跳。
只見小陸溫言彎腰俯身,毫不介懷的將貍花貓的尸骸半抱在懷中,緊接著,他摸索著拿起了地上的,那被女子拍落的匕首。
匕首泛著森冷的寒光,在黑暗之中,格外可怖。
小陸溫言突然輕笑起來。
他少見的出聲,說了一句話。
“不要離開我。”
他稚嫩的聲音,如魔音穿耳。
隨即,他手中的匕首沿著白日的刀口,一寸寸往下。
“會腐壞的。”他又喃喃出聲,自言自語,不斷重復著:“原來這就是極樂啊。”
“不要腐壞。”
“你要一直陪著我。”
“我甚是歡喜你。”
“所以,讓我來給予你極樂吧。”
沈年年別過臉,她以為,她會害怕。
她以為,她會忍不住覺得,陸溫言小小年紀就變態的可怕。
可不知道為什么,她心口處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抽痛。
讓她幾乎窒息到想要落淚。
她撫上自己的心口,指尖微微顫抖。
腦中有一道聲音回響著。
“沈年年,你想要這九天玄雷,我便來成為承載他的容器。”
“沈年年。”
是陸溫言的聲音。
“我或許是真的在嫉妒。”
“我現在……好想殺人。”
這聲音,仿佛曾經的回憶一樣。
她閉上眼,便看見了陸溫言……那個青年模樣,如玉如松的陸溫言。
那個陸溫言,為她……成為了九天玄雷的容器,他絲毫不在意苦痛,絲毫不怕形神俱滅。
縱然她只是回想起了點點記憶,也足以令她心神為之一顫。
陸溫言說的沒有錯,在她失去的那些記憶里,她是歡喜他的。
這份歡喜,不是偶然,是必然。
沈年年睜開眼,不知何時,場景竟是又回到了老宅之中。
天色已然不再漆黑,取而代之的是,午后的曬人的日頭。
沈年年知道,這定是時間流逝了不止一日,照著那日頭耀眼的程度,或許是過了七八日。
她沒有看見小陸溫言的身影,但卻聽到了那女子的聲音。
循聲去找,沈年年終于在一扇雕花木門前停駐下來。
身體穿過木門,眼前的一切,讓她怔在原地。
屋外斑駁的光,透過木門照到里頭,讓屋內的一切顯露無余。
彼時,小陸溫言如死狗一樣,躺在地上。
滿地的鮮血,他亦是滿身都是皮鞭抽打的傷痕。
沈年年的第一反應便是……他出逃的事情,被女子發現了。
女子站著的那一方天地所投射的陰影,猶如黑云一樣,壓在小陸溫言的軀體上。
“我告訴你無數次,不要離開這里。你為何不聽?”女子咬牙切齒:“要不是你,星兒也不會病了這么多日!”
“你真的翅膀硬了!”
“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嗎?”
“既然你聽不懂人話,那么便也怪不得我了!”
女子看向身旁的小廝,語氣冰冷而無情,眼底滿是漠然。
“打斷他的腿!我倒是要看看,他還能不能跑出去!”
小廝遲疑一瞬,但還是領命。
他手中捏著木棍,開始一下又一下,朝著陸溫言的腿上狠狠的砸去。
鮮血很快滲了出來,八九歲的孩子,卻不發一言,只雙眼無神的望著穹頂,時不時才會發出悶哼的聲音。
他怎會不痛?只是習慣了不喊痛而已。
甚至于,他那隱在凌亂頭發之中的臉容,嘴角浮現若有似無的笑意。
女子的聲音,還在他的耳邊響起。
“不要怨我。”她道:“你害得星兒一日日不得安生,若非我仁慈……早該殺了你的。”
“殺?”陸溫言瞪大眼睛,蒼白而毫無血色的臉上,只是迷茫。
女子回答:“殺……就是予你極樂。”
“我給你帶來的所有痛苦,也都是在為你消除罪孽……你該歡喜才是。”
一遍又一遍,洗腦一般的話語,讓沈年年抑制不住心中的歹念。
可她無能為力,她就如虛影,穿過女子的身軀,只是這抹沉重回憶里的看客。
陸溫言的腿骨斷裂。
女子也很快便離開了。
但離開之前,她似乎還是不放心,讓人以鐵鏈囚其脖頸,像狗一樣,將他禁錮在昏暗的屋內。
接下來的幾日,都是陰天,屋內更是潮濕陰冷起來。
沈年年無能為力的看著,接連的幾日,他日日高燒不斷。
開始的時候,婢女并不管他。
但見他半點吃食也咽不下去,似乎一口氣都要沒了,才急急的去尋掌事的嬤嬤。
掌事嬤嬤知悉后,便沉下臉,讓人去外頭抓了藥回來。
那婢女先前因他私自逃離,而被懲罰了。故而待他總是沒有耐心,湯藥苦楚滾燙,她卻絲毫不憐惜,生生給他灌下去。
沈年年在一旁看得,雙拳都要捏碎了。
一晃又是幾日過去。
小陸溫言被圈禁著,女子也一直沒有來看他。
他就好像被遺忘了那般,若非還有存活的必要,或許連湯藥也不會為他熬。
可縱然是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是神奇地,一口氣緩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