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的幾天,云欲晚和溫仰之住在老宅里,和溫渭趙琴維持著一種詭異的平靜。
趙琴這段時間經常出去打牌逛街,各種應酬酒會也是不斷,比溫渭年輕時候還不著家。
在家里見到他們倆也只是看一眼就收回視線,只當沒看見,和她說話,她也只嗯,一副不接受的模樣。
家里算是勉強風平浪靜幾天,但麥古銀行卻水深火熱。
科技丑聞爆出的第三天,麥古銀行的存款量下跌至2101億美金,第四天1852億美金,第五天1511億美金,第六天的存款量直接跌破一千億美金,來到了史無前例的八百億。
從來沒有過一個銀行有這種前例,哪怕是再難聽的銀行丑聞都不會導致這種斷崖式的流動資金下跌。
像溫氏銀行上次的挪用公款丑聞,就只被取款三千多萬。
哪怕重量級的丑聞事故,都沒有過這么極速取款的先例。
一般都是一個銀行要倒閉了,才會出現這種情況,比如曾經的硅谷銀行,經歷了魔鬼四十八小時后宣告破產。
麥古銀行數度急召董事會,所有人焦頭爛額。
“事到如今,看來只能賣掉一部分我們手里的長期債券了。”
立刻有人反對:“不可以!現在美央行加息這么多次,現在取出來我們會虧死。”
“就算不取也已經大幅度貶值了,你以為將來還能通貨緊縮回去嗎?”
但有人突然掀桌而起,焦躁地指著大衛:“都是因為丹尼這個蠢貨,大衛,如果不是你管不住兒子,讓他惹怒了溫氏,溫氏銀行怎么會向我們下手,那些科技公司也是,為什么拿一個假的破爛騙投資!”
大衛的臉色也不好看,但是自己兒子害得麥古出這種事,他沒有理由反擊:“現在不是怨來怨去的時候,趕緊想想策略,再這樣下去,麥古的現有資金流會不足以提供提款,所有交易都要停止。”
“還有什么辦法,現在馬上讓丹尼去中國道歉。”
丹尼知道銀行資金下滑的時候,拿著手機的手僵住了。
有銀行股東發消息罵他,說如果不是他,麥古根本就不會有這次動蕩。
因為他,麥古可能要破產了。
丹尼其實不相信就這么一件小事就能有破產危機。
因為幾天前,麥古還如日中天,金融業的人還對他畢恭畢敬,在硅谷幾乎沒有哪家企業的高層不認識他。
可是接連有股東給他發消息,所有人都把這件事怨到他身上,他的心像是懸在半空中,下一秒就會踩空。
被接二連三罵,他意識到真的闖禍了,這次的事情很嚴重。
派對上的人發現丹尼的臉色不對,上前問:“怎么了?”
他卻魂不守舍,站起身來走出派對區域。
只不過調戲了一下董事的妻子而已,怎么會這樣。
居然有人下這么重的手為妻子討回公道。
那只是一個女人。
麥古在接下來的兩天里,總資產仍舊不斷下滑,流動資金接近消耗殆盡,不得已,高層們決策,被迫賣出了一個320億美金的債券組合。
這一賣,意味著麥古的賬面從浮虧變成了真實的30億美金虧損。
而溫氏似乎根本沒有打算放過他們,甚至爆出了新一輪醫藥科技丑聞,而這一批丑聞的主人公,也都是麥古銀行吸收的客戶。
甚至不用股東們用槍頂著他額頭,丹尼就知道自己完了。
他乘坐紅眼航班連夜飛到中國,云欲晚早上拉開窗簾的時候,就看見一個人跪在別墅前。
她驚訝地嚇了一跳。
而溫仰之端著咖啡,從后面走過來,垂眸平靜往下看:“早。”
云欲晚呆呆道:“早。”
她忍不住問:“那個丹尼怎么會跪在這里?”
溫仰之眸不動波:“我讓人放他進來的。”
他徐徐抬起手臂,淺酌一口香醇的阿拉比卡咖啡:“是男人就應該有擔起責任的能力,他惹了你導致麥古大亂,應該在這里。”
云欲晚擔心:“但他跪在這里,會不會不太好,尤其是對溫氏的聲譽。”
“這里跪的是任何人,可能都會是社會新聞,說溫氏自恃高人一等。”
溫仰之說話徐徐緩緩,毫無留情:
“但這里是他,別人知道了,只會笑麥古心甘情愿臣服在溫氏腳下,傳溫氏踩在麥古頭上,麥古跪地求饒,說成軼聞往外傳。”
云欲晚抬頭看溫仰之。
他淺淺撩起眼皮,視線落到她身上:
“要不要下去看看,還是等他再跪一會兒?”
“我不想去原諒他。”云欲晚覺得對方跪一跪就能挽回,未免也太把她當棒子使。
如果不是為了利益,怎么可能下跪,不過想賣慘讓她同情,出面去和溫仰之談放過麥古。
其實動的還是利用她的心理,以為綁架得到一個心軟的女人為自己求情。
并非真心道歉,何必真心扶起。
如果真心道歉,早就來了。
溫仰之淡定:“那我讓人趕他出去。”
溫仰之回身,按房間里的呼叫鈴:“鄧叔,讓安保把他攆出去。”
“好的。”
不多時,安保走到樓下強行挾持帶走了跪著的丹尼,把他弄到門口放生。
云欲晚暗自起雞皮疙瘩。
溫仰之看著,裊裊的咖啡熱氣飄過眼前。
如果沒有殺雞儆猴,就不會有人意識到,云欲晚確實惹不得。
他要的不是出了事就開除誰整治誰,而是所有人都發自內心不敢惹云欲晚。
跪一天就想得到原諒,那溫氏千金未免太好欺負。
而大洋彼岸的麥古銀行想到了別的辦法。
打算增發股票弄到融資。
而且定好數額,想要融資五十億美金。
這算是一個極機敏的應對計策。
但沒有想到的是,消息剛在金融媒體上放出,不少人就唱衰麥古,但凡懂一點金融的人,聯系最近麥古發生的事,就會意識到,從宣布融資開始,就意味著麥古有更大的、他們沒有看見的流動性虧損。
不然怎么需要增發股票來賣錢?
外人不懂,但內行可明白清楚得很。
于是,麥古銀行不僅沒有在短時間內弄到融資的錢,還有已經投資了他們的基金和大股東意識到危機。
在緊鑼密鼓的會議決策后,當即宣布撤出麥古,帶著大批大批資金離開麥古。
大股東都如此,在麥古銀行存過錢的客戶們更是人人自危,爭相提款。
最過分的一天,麥古被一夜提款600億美金。
一個月前還風光無限的全球十大,竟然在朝夕之間,變成了一個沒有錢甚至倒虧錢的空殼子。
麥古沒有辦法再拿出錢給客戶們提款,只能關閉銀行系統。
一時間全球媒體都在瘋狂報道麥古銀行臨近破產的消息,引發世界性的恐慌。
麥古銀行全球的儲戶都提不出錢來,狂砸銀行大門,血汗錢被吞直接讓普通儲戶們癲狂,更別說那些把大批資金存到麥古的大客戶了,簡直焦頭爛額。
全世界熱搜趨勢上都是對麥古銀行的不滿,丹尼那件事也被挖出來,丹尼被罵得狗血淋頭。
那一天的丹尼明顯是崩潰了,不知麥古那邊的人怎么瘋狂地鞭笞過他,那些從億萬富翁變成一無所有的人對他發泄過什么脾氣。
被溫家老宅的安保放進來時,他蓬頭垢面精神恍惚,只知道下跪在中國是正式認錯的方式,在下面求他們:
“溫董,我求求您,放過我,我不想麥古倒閉,我錯了,我不應該調戲您的女伴。”
他說的是蹩腳中文,云欲晚都震驚了。
溫仰之正在換衣服,云欲晚站在窗邊,有些于心不忍:
“溫仰之,麥古是不是真的完了?”
“當然。”他面色平靜。
云欲晚心里有點不安,更多的是不忍:“就因為我,讓這么大的一個銀行倒閉嗎?”
“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去美國念本科嗎?”他不急不慢整理好襯衣。
她不解:“為什么?”
“因為美國有一家我很喜歡的銀行。”
她糊里糊涂地追問:“所以你過去看那家銀行?”
“我準備。”他視線深不見底移過來,“買下來。”
云欲晚驚訝,卻忽然意識到什么。
溫仰之本來就打算收購麥古,所以弄垮麥古只是他計劃里的一部分。
溫仰之平心靜氣:“沒有你,我也會弄垮麥古,有你,我只是加快步伐了而已。“
“哥哥,你不是個好人啊。”她嘟囔了一句。
他卻走到她身后,低聲溫沉道:“金融場上怎么會有好人。”
他看了丹尼一樣,眼神像一條生活在危險原始雨林中的綠森蚺,聲音卻是隨和的:
“自己當好人,那自己身后護著的妻兒老小,股東手足怎么辦?”
總有人死,不是別人死就是他死。
他慢悠悠說話,整理著袖扣,有哄她的意思,但云欲晚看著下面跪求的丹尼,就知道不是那么平淡的事,一個高傲的人放下尊嚴下跪求人,只可能是是腥風血雨。
全球金融圈可能都為之震蕩。
畢竟要倒塌的,是全球十大銀行之一。
溫仰之在生意場上下手這么狠,是她沒想到的。
“我想下去見見他。”云欲晚于心不忍。
溫仰之開口:“去吧,記得離遠點。”
云欲晚小跑著到了樓下,打開大門。
丹尼見她終于出來,連忙跪得更前一點:“對不起,我真的錯了,我不該對您不敬。”
云欲晚想起他母親是中國人,其實他會說中文并不算多奇怪。
只是他看不起國人,所以之前在中國都說英文。
云欲晚一句戳破他:“那你之前怎么不向我道歉?”
丹尼連忙找理由:“其實我父親早就讓我來道歉,但因為我母親曾經也被人調戲我父親卻沒有出頭,我恨他,這才沒有及時來道歉,其實我已經知錯——”
云欲晚卻打斷他:“丹尼,你成了你母親最討厭的那種人。”
丹尼死僵在原地,看著眼前穿著白裙,溫婉和氣的年輕女人。
她扶著門,其實多少是有些不忍的:“你回去吧,你求我沒有用,生意上的事我幫不了你,中國有句話叫覆水難收。”
她回身離開,示意傭人關門。
但云欲晚回到樓上,卻聽見他用并不算流利的中文一邊懺悔一邊求溫仰之高抬貴手。
溫仰之也知道他這么做是徒勞無功,讓鄧叔叫安保把他帶出去,順帶和他說一句:“等收購吧。”
一夜之間麥古覆滅,荒誕得令人震驚。
速度太快,原因太魔幻。
云欲晚其實有些擔心:“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萬一他們反撲我們怎么辦?”
他只是替她編著頭發,無情無義道:“瘦死的駱駝,先得是駱駝才行,如果本身只是吃得太撐的驢,把吃到的全都吐出來,那就只是一只無力反抗的瘦驢。”
“但真的有很多人的血汗錢虧沒了。”她擔心。
他只是淡定,仿佛已經算好一切:“美國財政部不會坐視不管的。”
果然,兩天后。
美國財政部,美聯儲,以及FDIC聯邦存款保險公司發表聯合聲明。
會確保所有儲戶都能拿到自己的存款。
與此同時,全球也都知道,溫仰之預備收購麥古。
美方想把麥古打包賣給溫氏。
而甚囂塵上的小道消息是——
溫氏銀行的掌舵手為了一個女人,無情屠殺麥古銀行。
麥古銀行死得有多慘,全世界都有目共睹。
溫氏的新掌舵人太可怕,
他有老婆,
他有老婆就算了,他還會為了他老婆把同行往死里弄。
像這種不理智的瘋狗,還是少惹為好。
這件事都把溫渭驚得不輕,從看見麥古的公子跪在下面那天,溫渭就愕然,扒著窗戶往外看了兩天。
后來溫氏公開和美方談收購,他自己拿著報紙驚訝得剛喝的咖啡從鼻子里流出來。
和他自己掌管溫氏的時候路子一點也不一樣,他本來以為溫仰之時走求穩路子的,沒想到溫仰之是走刀尖的。
哪有這么做生意的,萬一被人記恨被人搞死怎么辦?
他焦灼不已,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和溫仰之聊聊,談談看法。
他上樓,輕輕敲了敲溫仰之的房門,語重心長:“港生,能不能和你聊聊?”
房間里有響動,結果溫仰之就穿了條睡褲來開門,上半身光著,面無表情看著他。
本來準備了一肚子說辭的溫渭卡殼了:“兒子,你,你忙著啊?”
他帶著些輕戾氣,但又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淡淡道:“聊什么?”
溫渭調整自己的表情,竭力當做無事發生:“那個麥古銀行的事,你怎么沒和我提過呢?”
溫仰之一句回絕:“沒必要。”
溫渭還忍不住問:“你打算什么時候開始收購,收購也要幾個月,不是小事——”
“看麥古什么時候倒閉。”溫仰之直接打斷。
那麥古已經倒閉了,美聯儲都發通告了,也在尋求新買家。
但溫渭還想問:“那……”
溫仰之好像有點不耐煩,垂眸無情看著他:“還有什么事?”
溫渭有點猶豫:“那沒事了。”
溫仰之嘭一聲把門關上。
溫渭額前那幾根禿毛被門帶起的風吹得立起來。
果然娶了媳婦忘了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