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縣衙,此時燈火通明,大家也睡不著覺。
衛王并沒在這兒,而是去了驛站。
知縣朱梁,已經五十多歲,人長得清瘦,穿著官服,人顯得很清醒。他是延和十八年戊辰科進士出身,那是盛世最鼎盛的時候,朱梁身上有點盛世的從容和讀書人的傲骨。
縣衙是準備了宴席,但衛王不留,朱梁也沒準備請客,是一大群人在這兒,他也不能趕人。
這有些名流,或許身份比不上知縣,但底氣足的很。
朱梁這年紀還做著知縣,沒多少前途,沒多少背景。他對衛王沒任何惡意,也沒人讓他對衛王做什么。朱梁只要穩穩的等到衛王走了就好。
有些人不這么想,他們有各種背景。
一個男子四十多歲,穿著華麗的藍妝花羅袍,獐頭鼠目,嚴肅的說道:“衛王到底要做什么?他就算看上了包充國,和皇帝說便是,這樣強搶,豈不是強盜?”
一個男子三十多歲,穿著白袍,手里拿著折扇,像富貴閑人,從容的笑道:“你不如對著衛王說,看他敢不敢砍你?”
獐頭鼠目大怒!
富貴閑人愉快的喝酒,這一桌雖不是山珍海味,但也是精心準備,味道還不錯。
朱梁便埋頭吃。他準備的,衙門拿不出多好的山珍海味,這是他的心意,衛王不吃他自己吃,省得浪費。有些人看不上,給他們吃就是浪費。
一個老頭大概有六十多歲,頭戴高巾子,身穿鶴氅,頗有些隱世高人的味兒。
朱梁知道他,蔡燮,字德元,號東巖老人,和劉家有著什么關系。所以,蔡家是丹陽縣最難啃的骨頭,朱梁在丹陽縣多年,就沒去啃,怕把自己牙崩了。現在,蔡燮要出手對付衛王,即便這兒有人不是一伙的,但也沒誰敢攔,蔡家勢大。
蔡家的勢不是擺在明面上,但暗地里別人更不清楚,老頭輕輕松松能把人搞死。老頭平時低調,實則如猛虎毒蛇。知情者想想都后怕,有人替衛王擔心。
老頭是高人,氣色很好,老人家溫和的說道:“百姓那么感念,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明天就讓他們好好見見衛王。衛王天之驕子,想必也是很愿意替祖父、父親安撫百姓的。當年,世宗易服微行,與農民一塊耕作。湊巧,現在也是春耕的時候。”
另一個老頭慢悠悠的說道:“世宗易服微行,然后賀家人頭落地,換來了百姓的安康。”
賀家是附近一霸,比現在的蔡家高調的多。連皇帝巡狩都敢干什么。這又牽涉到世宗沖齡踐祚、異心四起等事兒。那一次世宗殺的不只是賀家,附近的官到京官,都殺了不少。老百姓的幸福是用血換來的,但他們不怕。
這有一個直接的影響,便是一直到現在,豪強都不敢太高調。世宗一刀,換來將近一甲子的安寧。
所以,富貴閑人看著蔡老頭都好奇,他怎么敢提這個對于丹陽縣豪強都不太爽的事兒?
富貴閑人拿扇子敲敲手心,莫非,蔡老頭底氣十足,要破了這個魔咒?想法挺好。
沒有人愿跟著干。也沒人阻攔。既然蔡家要干,估計都準備好了。
朱梁不吭聲。蔡老頭終究是走上了賀家的路。賀家要在皇帝頭上動土,蔡家要在衛王頭上動土。至于被拉下水,朱梁沒那么的擔心。
朱梁在琢磨著,干些什么來證明自己和蔡家不是一伙的?他在丹陽縣雖然干的不容易,但也不是沒一點成績。丹陽縣民風淳樸,骨子里,怕是還有些血性。
都下,紫宸殿。
皇帝這會兒也沒睡,看一群人著急忙慌的遞到他這兒的消息,急著要彈劾衛王。
皇帝一點都不急。只要他元妙沒事,那就都不叫事兒。
至于捆了包充國,皇帝在仔細思考,元妙這么做的意思?
包充國是延和二十四年甲戌科進士,除官基本都在皇帝手里。皇帝對他印象很深,因為總有人會夸他,就很有意思。看,這次又有人使勁夸他。
當皇帝是傻的?無緣無故哪有那么多人夸?包充國又沒那個背景,至少表面看起來沒有。包充國作為外官,頂多是個知府,在朝廷就不算什么,有那么多值得夸嗎?皇帝真沒看出來。
但是,皇帝看出笑話了。以前,他們夸包充國都很自然,不著痕跡。現在,元妙這么一捆,有些人亂了陣腳,狐貍尾巴露出來了。
皇帝是有數的,但也并非都知道,天下事他也忙不過來。但現在認真看就行,他在最上面,像太陽,能照到最多的地方。皇帝估計,包充國是他們一顆很重要的棋子。但皇帝最討厭結黨營私!
劉家動不得!皇帝已經很怒了,還能容許這些人來對付元妙?
照他們的意思,恨不能讓元妙繼續睡搖籃,吃奶。別影響他們的好事兒。
做夢!皇帝怒的拍桌!
幾個太監嚇一跳,有想說話的都憋回去。
皇帝叫來李昭,下旨:“派二百驍果衛護送衛王就藩。等衛王安頓好后再回來。”
李昭領旨!心想別人只看到包充國被捆,皇帝就擔心衛王安危。只要這個姿態做出去,就能震懾宵小。如果有還要出手的,那就是殺!
張植在一邊,小心翼翼,不吭聲。
一個小太監回稟:“老娘娘又氣昏過去了。”
皇帝怒道:“年紀越大氣性越大!以后外邊的事不要隨便傳進宮!”
皇帝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有些人特別喜歡玩皇太后。他把后宮再查一遍!
后宮,此時正因為衛王的事兒鬧哄哄,大多沒睡覺。
皇帝讓人來查,后宮大亂,干脆都不用睡覺了。
紫宸殿內,皇帝還忙著。一群妃嬪鬧過來。皇后也鬧過來。
一個太監回稟:“德妃娘娘為陛下準備了宵夜。”
皇帝下旨:“讓王氏在外邊跪到明天天明。”
這個時候不在自己宮里好好呆著,還跑到紫宸殿來,顯得特別能耐?還是想做些什么?
皇帝對這些把戲太熟了,沒什么意思。他心情好的時候還能容忍一點,現在可沒那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