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綰眉在小周氏的胭脂鋪待了兩三個時辰,直到金烏西墜,斜陽漫天,才動身離開。
她今日沒有乘坐馬車,和丹煙玉瑤走路回公主府。
因為是傍晚,人們都已匆匆回府,所以街道上的人越來越少。
她和丹煙玉瑤走在大街上也是十分醒目。
尤其是她今日穿的一身暖橘色襦裙,更顯得明媚動人。
橙色的斜陽下,她眸光清亮,面若桃花,神采奕奕。
仿佛就如那天上的曦光一樣耀眼。
匍匐在地上的寧彥,一抬頭便見到了她。
在這一瞬間里,寧彥又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與她成婚三年,他們好似也曾相敬如賓過,不過每次都被他打破。
他不愿承認自己的窩囊,更不愿意承認跟前的夫人耀眼奪目。
他自己是一攤爛泥,便巴不得,將她也拖進血海中。
寧彥后悔過無數次,可是這一刻,他變得十分平靜,心早已被攪得粉碎。
瞿綰眉此時也感覺到了異樣的目光。
她低頭朝寧彥看去,見著跟前拖著殘破雙腿的瘦弱男人,她并沒有認出這就是寧彥。
玉瑤和丹煙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見著是個行乞的乞丐,忙將瞿綰眉護在身后。
“殿下,小心臟。”
瞿綰眉卻不在意道:“不過是窮苦百姓,有何臟不臟,丹煙你去拿一錠銀子丟給他,讓他,好換身衣裳。”
她說罷,轉身繼續朝前走。
“是,殿下。”丹煙應后,轉身從懷里拿出一錠銀子丟到寧彥的碗里。
哐當一聲響。
寧彥突然回神,他看向瞿綰眉張大嘴巴想要說話。
他想要告訴她。
他心里當真有過她。
可是,他已被毒啞,一個字也道不出聲,只得著急地做著手勢。
丹煙眉頭一皺,問道:“怎么還嫌少?”
玉瑤朝她喚道:“罷了,一錠銀子,已夠他生活。”
丹煙聽后,最終只又多給了一個銅板。
瞿綰眉聽到動靜,回頭去看。
只見那乞丐正朝她一個勁地,啊啊啊叫著。
手不停揮舞著。
她朝回來的丹煙問:“這個乞丐,是怎么了?”
丹煙想了想,撒了一個謊:“殿下,他是在謝您。”
瞿綰眉聽罷,朝那乞丐,盈盈一笑:“不謝。”
寧彥這回更加著急,他想要朝瞿綰眉爬去,可是雙腿不得動彈,只得趴在地上,朝她再次啊啊叫著。
漸漸的,他雙眸涌出淚水,痛哭起來。
然而,瞿綰眉并未瞧見。
前方正有人喚她:“娘親!”
小孩兒奶聲奶氣的喚聲緩緩傳來。
瞿綰眉回頭朝來人看去,只見趙君屹抱著言言朝她走來。
霞光之下,他們二人相似的眼眸在見到瞿綰眉的那一刻,都閃著熠熠星光。
瞿綰眉朝他們二人問道:“君屹,你怎么來了?”
趙君屹來到她身旁,牽著她的手,低頭看著她,柔聲道:“言言見你許久未回來,所以特地讓我來接你。”
瞿綰眉突然覺得他今日的手很暖,很暖。
她抬手溫柔地捏了捏言言的小肉手,笑道:“娘親,這不就快到家了?”
言言高興點頭:“娘親.......”
“我們回去吧。”趙君屹笑道。
瞿綰眉點了點頭:“好。”
趙君屹一手抱著孩子,另一只手牽著瞿綰眉,朝公主府走去。
三人的身影被天際照來的霞光拖得長長。
寧彥趴在地上,死死盯著他們三人的身影,胸口涌來一股氣息,直沖他的腦門。
若要說后悔,他從未這么強烈過。
在這一刻,他徹底沒了求生的意志。
行人漸漸散去的街道上。
時不時傳來了瞿綰眉和趙君屹談話的聲音:“方才那人是誰?”
“是位行乞的乞丐。”
“瞧著很是可憐。”
“是啊,很是可憐........”
“不過下次,你可離他遠一點。”
“為何?”
“他長得像一個人。”
“像誰?”
“像寧彥。”
“夫君說笑了,寧彥沒有這般好命。”
“是啊,他哪配得上可憐二字.......”
“我們走,回府吃點心!”
他們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街道里。
寧彥猛地吐出一口血,隨后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路過的人紛紛避之不及。
碗里的那錠銀子也被其他人拿走。
漸漸的,他突然發覺眼前一片刺目的白。
隨后,便是一抹大紅。
他的新娘正坐在床榻上等她。
寧彥笑著緩緩伸出手。
然而,這不過是一場夢,他的手還未碰到那大紅嫁衣,隨后便重重落地。
眼前的一切隨之消散,他跟著漸漸沒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