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綰眉分了三撥人,一撥人盯著章氏,還有兩撥人盯著周氏和寧彥。攝政王的事情她也不敢閑著,翌日晨起時分,早早出門,去往南街的商鋪給他尋上好的香云紗。
他們瞿家在南街一共有十多間鋪子,大多以賣絲綢錦緞和大米為為主,香云紗得在街尾趙家布莊購買。
布料的選擇不能大意,必須得由瞿綰眉親自出馬。
瞿綰眉低調出府,戴著白紗斗笠和玉瑤走在繁華的街道。
寧府的女子很少有獨自上街的機會,玉瑤難得出府,既興奮又高興,尤其是見到自家鋪子,時不時踮起腳朝鋪子門口指去。
“小姐,你瞧,我們家的米鋪。”
“瞧,我們家的胭脂鋪。”
“瞧,還有我們家的繡莊。”
瞿家除了在京城有商鋪之外,在大成國十三個州府都有產業。
瞿綰眉出嫁之前時常會幫著瞿老爺一同管理家中產業。
出嫁后,瞿老爺將京城的二十五間鋪子都分給瞿綰眉,每月有掌柜按時將入賬的銀兩交給她,可保她一輩子衣食無憂。
寧彥不僅惦記著她這份家產,還惦記著她整個瞿家。
前世他當上丞相之后,對瞿家進行打壓,以賄賂官員,私通外敵為由將其抄家。
說是抄家,其實就是想要將瞿家的萬貫家財占為己有。
瞿綰眉看著跟前熱鬧的商鋪,感慨萬千,這一世沒有人能將這些東西奪走。
二人走到趙家布莊的門口,玉瑤笑著跨門進屋。
瞿綰眉在門口停頓片刻,拉著裙擺抬步進屋,剛走到門口,余光不小心瞥向了一旁的小巷子里。
只見寧彥帶著一位小廝正鬼鬼祟祟地朝巷子里走。
瞿綰眉腳步一頓,心中略有些疑惑。
這個時候寧彥應該還被罰在家中做文章才對,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小巷子里。
她今日出門只帶了玉瑤,眼看寧彥就要離開。
瞿綰眉轉身朝玉瑤喚道:“玉瑤,你先替我看看布,我去去就來。”
“小姐,您去哪兒?”玉瑤追過去問。
瞿綰眉還沒來得及回話,大步朝寧彥追去。
好在她今日戴著斗笠,旁人瞧不出來,她悄悄跟著寧彥穿過三條小巷,來到一處破舊的宅子前。
宅子不大,門口的紅門早已褪色,大概是哪戶落魄人家。
寧彥帶著小廝推開門,朝里走去。
瞿綰眉停在門口,沒有再往里繼續走。
只見院子里傳來談話,是女子的聲音:“這次又要寫什么文章?”
“以成州暴雨為題,寫出三千論證。”是寧彥的聲音。
女子干脆答:“好,三十兩銀子。”
“三十兩?往日只要十兩,你這次要我三十兩。”寧彥語氣里透著不悅,絲毫沒有世家公子的模樣,反倒像街頭賣菜討價還價的攤販。
女子回道:“我家父親病情加重,急需藥錢,三十兩,你若是不愿意,就另尋他人。”
寧彥明顯變得暴怒,不知將什么東西重重放在桌上:“這里是二十兩銀子,剩下十兩,我來取文章時再給你。”
“行,銀子我收好了,公子慢走。”女子語氣輕快,給寧彥下逐客令。
文章?!銀子?!
瞿綰眉驚詫不已,她一直以為寧彥才華出眾,在治國上面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然也不會連中三元,狀元及第。
沒想到,竟然這些也是假的,他往日里人人夸贊的好文章都是從那位女子手中所買。
荒唐至極!
她搖搖頭,露出自嘲的笑,上一世的自己竟栽到這么一個男人身上,他能有什么?一副只會騙人的皮囊?!
瞿綰眉一想到前世的種種,臟腑亂攪,痛苦不已,為這么一個男人賠上一生,她真是個蠢貨。
院內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寧彥已經談好價格來到院門口準備離開小院。
瞿綰眉當即回神,立馬轉身朝巷子右側走去。
她記得,在這附近有個茶樓,夠她藏身。
寧彥來到院門口,隱約聽到腳步聲,眉頭頓時一皺,立馬朝院門口看去,見到一縷發絲,大喊道:“誰在哪里?!”
瞿綰眉聽到聲音,加快腳步,來到茶樓的后院,動作迅速地推開身側的一道深灰色的木門。
“給我站住!”寧彥的聲音離得越來越近,狹小的巷子里甚至能聽到他因為奔跑而急促的呼吸聲。
瞿綰眉沉下忐忑的心,提著衣擺大步跨過門檻,朝這扇灰門里奔去。
門口是假山流水,通往著南街最昂貴的茶樓,瞿綰眉穿過溪流,映入眼簾是一道狹窄的樓梯。
“在這里,快給我追!”
寧彥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瞿綰眉凝著眸,穩住步履朝樓道跑去。
黃楊木所制的樓梯被她踩出輕微的噠噠聲,樓上的侍衛聞聲朝這邊看來,想要阻攔,但卻被屋里頭的人攔下,并命他退到暗處。
瞿綰眉快步上樓,剛來到二樓的長廊內,寧彥的聲音從院子里傳來:“快,她就在上面,給我追!快!”
瞿綰眉的心隨著腳步撲通撲通跳著,她環顧四周,停下的腳步,僅有數秒穩住慌亂,抬頭鎖定跟前的一道廂房門。
那是一面用黃金竹編制的門,里面的人非富即貴,而且門口并未有侍從把守,里面一定無人。
來這座茶樓來的人大多非富即貴,寧彥想要尋人,不可能隨意闖進每一間廂房都細細查看。
瞧著不宜隨便踏入的房間,眼下是最好的藏身之地。
她拿定主意,推開房門沖進屋內,轉身將房門關好。
瞿綰眉背靠著門,緊懸的心漸漸松下,誰知,她剛要抬頭朝房內走時,卻見到前方椅榻上端坐著一位男子。男子一身玄色廣袖常服,頭上戴著銀鏤發冠,手中還握著一盞琉璃杯子。
他的衣擺和袖口的襕邊上繡著月白色的山河紋,遼闊江河氣勢磅礴,一絲一縷都彰顯著他尊貴至極的身份,
瞿綰眉大駭,還來不及思考他是誰。
男子已抬起眼睫,朝她看來。
一雙烏黑深邃的眸蒙著一層縹緲的霧,宛若如一汪幽暗清冷的深潭蕩著微波朝她肆無忌憚地入侵,瞿綰眉呼吸一滯,在狹小的空間里,聞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和松木香。
熟悉的香味,瞿綰眉眸光凝出光,剛要開口。
只聽到身后的門外又響起寧彥的聲音:“在這里,快給我追!”
瞿綰眉的心一緊,抬手朝跟前男子行禮:“公子,小女子被匪人所追,想在此處藏身片刻。”
男子放下茶杯,并未回她的話。
門外依稀傳來爭論聲。
“少爺,這里不能進,二少爺。”
“里面沒人,為何不能進!”
瞿綰眉見著寧彥執意要破門而入,目光落到男子身后的屏風,現在只要她躲到屏風后,就能逃過一劫。
然而,她才剛跨出一步,跟前的男子突然起身打掉她頭上的白紗斗笠,抓著她的手臂,將她拉到身旁,與自己并肩坐下。
柔軟的墊子,她的身子緊挨著一旁的陌生男子。
春季的布料不厚,甚至能感覺到彼此傳來的溫度。
瞿綰眉的頭腦在這一瞬間里變得一片空白,耳朵旁發出嗚嗚的聲音,理智讓她警惕地側過身想要掙脫男子的手。
誰知就在這時,寧彥突然一腳踹開房門,沖進房內。
瞿綰眉的心忽地跳到嗓子眼,背脊僵住。
此刻,她身為國公府內婦,竟坐在一位外男身側,而她的夫君正巧就在她側身的數步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