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綰眉攤開腰帶,將里頭的細節展露在人前:“此腰帶雖是玄色,外有皮革所裹,但里頭扣著小玉環。”
“諸位可不知,有種玉帶是女子所有,一眼看去瞧著和男子無異,但玉環不同,男子為大玉環,女子為小玉環。”
寧彥身為世家公子,十指不沾陽春水,還當真不大知曉此事。
章鶯鶯小門小戶的丫頭更加不明白。
瞿綰眉繼續道:“成勇侯府家的小女兒素來愛騎馬射箭,曾讓我用男子騎裝改過一套女子騎裝,和這條腰帶相差無幾。”
寧彥這時明白她的話:“你說這腰帶是女子之物?”
瞿綰眉笑:“沒錯。”
眾人嘩然,就連柳香自個也沒想到。
寧彥有些不信,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不可能就這么輕而易舉地拔除:“所以,她為何要私藏女子騎裝鞶帶?”
瞿綰眉又道:“你看到上面的繡花沒有?”
寧彥再次看去,那是一排翠綠朵朵柳條。
腰帶是女子之物,榮兒這個莽撞的,昨夜去尋男子腰帶時不小心拿錯包袱,但繡花是新繡的,章鶯鶯太急于求成,為突顯其中曖昧,特地親自在上面繡下暗指柳香的柳條兒。
她聽到瞿綰眉說到此的時候,手腳發涼,心緊繃成一團。
“繡花怎么了?”寧彥問。
瞿綰眉笑著回:“二少爺不妨對照你的腰帶瞧瞧。”
寧彥的腰帶正是章氏入府之日所繡。
他將兩個腰帶放在一起對比,發現上頭的繡花針法極為相似,就連線頭打結的手法也是一樣。
柳香當即也反應過來,猛地抬頭看向章鶯鶯,怒斥道:“是你!是你害我!”
章鶯鶯雙腳發軟,緊咬著牙,反駁道:“你自己私會外男,莫要污蔑于我!”
寧彥并不傻,這么一對比,大概也能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
但他沒有聲張,章鶯鶯肚子里有孩子,他不想鬧到國公爺和老夫人跟前。
章鶯鶯捂著胸口,一副病懨懨的模樣,朝寧彥委屈道:“二少爺,世上針法一樣的人何其多,僅憑這個怎能說此事就是鶯兒所做?!”
瞿綰眉抬眸再次看向身旁的丹煙。
丹煙大步走到榮兒身旁。一把也將她拖進雨里。
榮兒蜷縮著一團不敢言語。
章鶯鶯連忙攔住他們:“二少奶奶,你要干什么?”
丹煙按住榮兒,一把拽掉她的鞋,轉身走到柳香的窗戶門口,對比之后,朝瞿綰眉和寧彥喚道:“二少爺,二少奶奶,您們瞧。”
瞿綰眉提步走去,寧彥也跟在她身后。
只見柳香窗臺上正巧有個腳印,和榮兒的鞋底剛好吻合。
她笑:“看來,昨日將這女子腰帶放進柳香房里的人是榮兒。”
榮兒驚訝抬頭,她昨夜明明已經擦掉腳印,怎么現在還在?
這要多虧丹煙,今早她聽說有人偷偷潛入柳香的屋子,立馬趁著天還沒亮,來到窗旁將并未完全擦拭干凈的腳印按照原來的路徑又添補上去,旁人一眼瞧不出來。
眼下人證物證俱在,任誰也能看出今日這事的始作俑者就是章鶯鶯。
然而,寧彥到現在還未想要責怪章鶯鶯,他收回方才責怪柳香的怒火,沉聲回:“罷了,誤會一場,不過是女子腰帶而已,來人,將柳姨娘放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絲毫沒有在意柳香剛才所受的委屈。
柳香為之大怔,踩著一地泥水,奔到寧彥跟前,跪地道:“二少爺,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是章鶯鶯,是她陷害于我!”
“您若不懲治她,那香兒的清白又有誰能相信!”
寧彥冷冷看著她:“誤會而已,莫要揪著不放!”
柳香今日受此大辱,自然不會就這般輕易放過章鶯鶯,她不顧寧彥的阻攔,側身朝章鶯鶯走去:“章姨娘!常人都道你溫柔賢淑,沒想到你如此心狠手辣!竟想致我于死地!”
瞿綰眉發覺不對,立馬叫住她:“柳姨娘,現下雨大,你快些回屋!”
然而,柳香好似沒聽見一般,伸出雙手,來勢洶洶地朝章鶯鶯撲去。
瞿綰眉眉頭一皺,這回她還沒來得及喊,寧彥已經一腳朝柳香踹去。
這一腳很重,剛剛好踹在柳香的肚皮上,她吃痛地摔倒在地,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在場的人慌亂不已,紛紛朝柳香圍來:“柳姨娘!”
只有寧彥的心一直章鶯鶯身上,他大步走到章鶯鶯身邊,將她扶起,關心道:“鶯兒,你沒事吧?”
小廝連忙走來給他們二人撐傘。
“二.......二爺.......我沒事.......”章鶯鶯說著,輕笑地瞥了一眼地上痛苦掙扎的柳香,佯裝腹痛捂著自己小腹,暈厥過去。
寧彥攔腰將她抱起,任由雨水打濕他昂貴的衣裳,行色匆匆朝屋里奔去。
柳香掙扎著抬頭,見到寧彥抱著章鶯鶯進屋,又再一次吐出一口鮮血。
過往那個她一心一意對待的男人,不僅縱容其他女子毀她清白,還一腳踹傷她五臟六腑。
她仿佛天塌了一般,痛心無力。
瞿綰眉連忙喚道:“來人,快,去叫大夫!”
柳香絲毫沒在意自己的傷,捂著胸口面容猙獰地繼續朝章鶯鶯門口爬去,一邊爬還一邊哭喊道:“二爺!二爺......”
也不知她現在痛的是腹部,還是心。
瞿綰眉見到眼前之景,腦海中不知不覺又浮現出前世的種種。
柳香現在的模樣,又何嘗不是當初的自己,同樣的雨天,同樣是護著章鶯鶯,同樣是毫不留情的一腳。
唯獨不同的是,柳香是真心愛寧彥,而她卻是不滿心的不甘,不甘自己數年芳華到頭只換來他的無情和狠毒。
如今再看,她只覺得可笑。
可笑她們為一個如此薄情的男人,傷神自擾,自作自受。
雨水打在地上,將血一點點蔓延開來。
女使們一同將柳香抬進屋,幫她換上一身干凈的衣裳,很快有大夫趕來,不過被榮兒拉進章鶯鶯的屋里。
玉瑤還想要去叫大夫,卻被柳香攔住。
她躺在床上,眼底青紫,唇色發烏,昨日的戾氣也全無:“玉瑤姐姐,不用了,我的傷不重。”
玉瑤不喜她,但也不喜歡章鶯鶯,她就不想章鶯鶯得意:“那可不行,大夫還是要請的。”
說完,派小廝去把城南最好的大夫請來。
瞿綰眉見著事已解決,轉身準備離開。
柳香屏退左右,忍痛從床上下來,走到瞿綰眉跟前,撲通一聲朝她跪下:“二少奶奶。”
瞿綰眉腳步一停,冷言道:“柳姨娘,章姨娘那邊已無礙,你早些休息。”
柳香滿臉淚痕,朝她重重磕了一個頭:“二少奶娘......今日之事......多謝......”
瞿綰眉受她這么一拜,十分不適,直言道:“你不用謝我,我今日之舉并不是幫你。”
這是實話,柳香挑撥離間在先,她沒有幫她的理由。
她今日出手,只是不想看到章鶯鶯的奸計得逞。
柳香繼續道:“我知道,但我還是要謝您,無論是出何原因,在這府里,您是唯一替我說話的人。”
“只有您知道,我不會私會外男,只有您知道我不屑于做這種齷齪之事。”
瞿綰眉腳步一頓。
在她來之前,柳香其實已經派人去周氏跟前求情,但是周氏并未理會,甚至將她的女使訓斥出去。
還有寧老夫人,錢氏,她們一個個閉門不見,甚至罵她下賤。
深宅女子一旦和清白掛鉤,人人避之不及。
她們已經預判了柳香的死期。
柳香又再一次朝瞿綰眉磕頭:“我向來知恩圖報,當初夫人救我于水火,我幫她入府做通房給她當探子。”
瞿綰眉側眸看向她。
柳香捂著肚子,額頭流出層層冷汗,繼續磕頭,哽咽道:“二少奶奶,夫人給的‘送子湯’就不要再喝了。”
瞿綰眉眸一怔。
柳香強撐著身子,再一次磕頭:“我自知罪孽深重,不奢求二少奶奶原諒,但求這番言語能報二少奶奶今日之恩。”
“請......二少奶奶......務必......小心夫人!”
她話落,猛地吐出一口血,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