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陣地上無事發生,但大家都知道戰爭的硝煙,一觸即發,隨時都會發生一場大戰,且是更加慘烈,參戰人數最多的一次。
雙方在第聶河北岸陳兵總數近一百三十萬人。
這樣規模的戰爭,加上火器的出現,死傷將會是前所未有的慘烈和恐怖,連這下著雪的寒冷天氣,都無法澆滅將士們內心的情緒。
一個個大勝兵士蜷縮著在坑洞里,在這個不大的陣地上,想要聚集近六十萬大軍是實屬不易的,只能盡可能多挖坑道,縱橫交錯的坑道加上密集的坑洞,極大的增加了可容空間。
“老二,你怕不怕?”一個青年兵士擦拭著火槍,一邊看向旁邊比其稍微年輕一些的兵士。
“上了戰場,怕有什么用。”
“只要命令下達,和他們干就完了。”
“還有這里是戰場,不要老二老二的叫,要叫隊長。”
那個年輕兵士沉聲道。
“還是你運氣好啊,你大哥退役回家了,還多番叮囑讓我照顧你的,沒想到你剛來戰場就成了隊長,我都成了你的部下。”
“連你大哥,從入伍到退役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大頭兵。”
那個擦槍的兵士犯嘀咕道。
“戰場上哪有什么運氣。”
“只要敢拼敢打,死了就是窟窿眼大的洞罷了,總比砍頭輕松多了。”
“只要你把這股精氣神化成戰意,奮力殺敵,你也能很快從普通兵士成為隊長,乃至是千總,副將,以及將軍的。”
“熊國戰場這是最好的機會。”
那個年輕兵士沉聲道。
在其旁邊還有十幾個人,皆是他這個小隊的。
他叫王鼎。
來自于青山縣,是一名步兵,當初老兵回撤,新兵應招入伍,他跪拜父母轉身上了運兵車,始終沒有忘記父親的叮囑,勿念家里,上陣殺敵,雖死也光榮。
這一切發現,恍若昨昔,真正算起來也沒有過去多久。
“王隊長,為什么熊國戰場,是最好的機會。”一個兵士不解道。
“熊國全面軍備不如我大勝,而且我大勝的后勤在東方土地上能夠全面周轉開,雖然在熊國土地上戰斗,但我們也是有巨大優勢的。”
“一旦東西方開戰,有可能就要去西方,需要跨過大海,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更何況,若是東西方開戰,是過個一年半載之后才發生,咱們這一批就也是老兵了,也很大可能需要回撤境內或是換到二線了,哪里還有什么立功的機會。”
“所以,我希望咱們這一隊,即要嚴格服從作戰命令,上了戰場也要敢拼敢打,盡快立功,只要有了軍銜,就能留下來。”
“我不想東西方開戰的時候,你們回去種地去了。”
王鼎沉聲道。
眾人連連點頭。
“王鼎說的不錯,咱們大家要克服嚴寒帶來的麻煩。”
“我們也是有巨大優勢的,比如軍備和后勤,許總兵剛剛送來的瓜果蔬菜和肉食,放到過去哪怕好年景,也吃不上幾頓啊。”
“另外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其實也不算什么秘密了。”
“等第聶河之戰結束,咱們軍隊有可能會進行改制,舊的軍銜都要統統的改,聽說要結合西方和我們東方的傳統,讓軍銜更加清晰明了,更能方便統率各部,各軍。”
“另外福利待遇也會大大的提升。”
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過來,他穿著軍服,但看上去文質彬彬的,正是軍隊里負責思想教化的教習。
“見過葛教習。”王鼎等人紛紛抱拳道,想站起身來,卻因為洞內高度不夠,只能彎著腰。
“都坐下。”
“現在是休息時間,沒有那么多規矩。”
“在咱們大勝軍中這個大家庭,一旦任務下達,那是上下級之分,必須嚴格遵循命令,不得半分遲疑。”
“但尋常時候那就是一家人,以后你們叫我老葛就行。”
葛教習笑著道。
“葛教習,如果軍銜改制,那我們隊長王鼎會是什么級別啊?”一個青年兵士忍不住道。
“這……。”葛教習有些為難了。
“我聽俘虜說,扎菠蘿熱城以及外面陣地戰時,和我們開戰的是熊國的新軍,都是什么團長,營長的叫。”一個兵士也插口道。
“不錯,那是西方的軍銜稱呼。”
“以后我們也要進行改,不過具體怎么改,那就是上面總兵大人的事了。”
“但第聶河之戰結束,我相信王鼎至少也是一個連長。”
葛教習一臉認真道,其實心里也拿不準,小隊長在大勝軍隊里是最低的級別了,大多數時候是為了方便作戰指揮,只要上一級就能進行臨時指派,嚴格來說,并不隸屬于大勝軍制里。
而連長之類的,等同于大勝軍銜里的把總了。
這是還要再升兩級的。
當然敵人就在面前,想立功還是機會很多的。
“我爹說了,能不能升官無所謂。”
“但是我們青山縣的人,絕對不能給許總兵丟臉。”
“只要能殺敵,打贏戰爭。”
“是什么軍銜,我都無所謂,只要能讓我留在軍里效命就行。”
王鼎不以為然道。
“不錯,王鼎說的不錯,你們也都學學,咱們當兵就要有這個思想,打贏戰爭,那才是我們最大的使命。”
“好了,快天明了,抓緊時間好好休息。”
葛教習連連說道。
葛教習轉身就走了,心里捉摸著,王鼎這是一個好苗子啊,若是底層的小隊長都這樣想的,他這個教習的工作就輕松多了。
其實在陣地里的各個坑洞里,大家都無心休息,畢竟一個白天都沒有戰事,后勤又送來了不少吃的。
吃飽飯,身體也暖和了,都在聊著未來。
也沖淡了戰爭的殘酷性。
等天色灰蒙蒙,卻也是離天亮沒有多久了。
熊鯤親自去了橋南,薛泰華和宋天德留在陣地上,以防萬一,這個時候敵人偷襲了。
等熊鯤到了橋南,來到許元勝的住處。
就看到許元勝拿著油燈,帳篷里已經多了一個沙盤,大致勾勒出了熊國防線的輪廓來。
“許總兵一夜沒有睡?”熊鯤笑著走進來。
“在后方休息的很好,來到這里倒是不困了。”
“熊總兵這沙盤只是大致輪廓,雖然足夠精細了,但暗堡之類的必須摸清楚才行,要不然沖鋒的路上,死傷那可不少。”
“你們能夠在奪橋之戰后,拿下一塊陣地駐軍,應該和對方的炮兵被打敗了,加上沖鋒的突兀,以及我方炮兵的緊密配合,多方面綜合因素下,才能夠順利取勝的。”
“而現在敵人做好了防御的準備,再開戰就不能過于著急了。”
許元勝沉吟道。
“我和薛總兵以及宋總兵也是這個打算,敵人的防御十分森嚴,據偵查又增加了不少暗堡和碉堡等。”
“另外黑冰臺還沒有探查到,敵人的火炮陣地在何處。”
“確實不易倉促開戰。”
熊鯤遞過去三人連夜寫的作戰部署。
許元勝認真看過。
“大致情況屬實。”
“不過你們認為敵不動,我方便不動。”
“但這里畢竟是熊國的國土,會橫生不少變數。”
“何況不打一打,怎么知道敵人防御的情況,倒也顯得我們怕了他們一般。”
許元勝說道。
“許總兵的意思是?”熊鯤點了點頭,好似明白了什么。
“用炮火攻擊,派人隱蔽觀察,敵人兵力調動的流向,必然能夠大致推算出有多少暗堡,碉堡以及炮兵陣地的位置。”
“畢竟現在雪大,哪怕天氣放晴,也不會那么快融化,大雪覆蓋下的敵人的部署是什么情況,若不提前偵查出,我們會吃大虧的。”
“我來之前,已經留下話,其它軍備暫時批量生產,接下來再加緊趕制一批彈藥送過來。”
“等昨晚送來的炮彈用完,想來新的一批也送來了。”
“當然說了前線大軍的節制權交給你們三人,我現在只是提意見,具體執行,你們自己斟酌。”
許元勝笑著道。
“許總兵的想法,我認同。”
“我們只是擔心后勤跟不上,畢竟火炮和多管火箭炮太吃炮彈了,一輪打下來,需要后方專門另送來一批。”
熊鯤說道。
“后勤不用你們擔心。”
“八岐國攻占了袋鼠國,在那里發現了大量的金屬礦,已經運往金象國軍械所,會從那里分散我大勝所有的軍械所,炮彈供應上不成問題。”
“面對熊國如此堅硬的防御壁壘。”
“若是不能讓你們打一場富裕仗,是我的失職。”
許元勝抬手,不以為然道。
“如此那我就把許總兵的意思加進來,改一下作戰策略。”熊鯤滿臉笑意,能打富裕仗,他也高興。
“另外我還有一個小建議,你們可以當參考。”許元勝點了點頭。
“許總兵請說。”熊鯤當即正色道。
“想辦法坑道往外拓,工兵那邊應該有不少工具和鋼架,只要能外拓,哪怕前進個幾百米。”
“我們的軍隊沖鋒時,每縮短一米,就能少犧牲很多,不止是往北,往西和往東也要兼顧上,務必把盡可能拓寬我們隊伍的騰挪空間當做最重要的戰略目的來做,為真正開戰做準備。”
“第聶河之戰,不能急,必須穩著來。”
許元勝說道。
“這件事我會立即落實。”熊鯤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忽然在反思,入熊國一戰,自己是不是過于依賴炮火。
而少了過往冷兵器時代里,需要各種明里暗里的方式輔助作戰了。
“不要多想。”
“現在天冷,凍土地形能不能行的通,還不好說的。”
“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
許元勝倒了一杯熱茶,遞給熊鯤。
“多謝許總兵。”熊鯤接過茶盞。
又聊了一番具體的情況分析,稍后熊鯤就先走了,待過了半個時辰后。
派人送來了一份新的作戰部署。
許元勝看過后,拿起筆寫了兩個字,同意。
太陽出來了,天開始放晴。
不過氣溫依然很低,積雪沒有融化,依然深及小腿處,這樣的情況下進行人力的沖鋒,也不可取。
在半上午時。
忽然橋南陣地的火炮,開始針對性的炮擊探查。
往北的敵軍陣地,跨度過三千米,但因為敵人的部署情況不明,只能簡單做到火力偵測,無法做到精準攻擊目標。
但和今日早上的作戰策略,不相沖突。
很快正北方向的熊國陣地上,在炮火下頓時亂做了一團。
在暗處負責偵查一個個小隊,爬在雪地里,用白布遮掩住身子,揚起望遠鏡,開始根據敵人的走向,來發現敵人部署的防御工事。
不止正北的敵軍陣地,就連往東和往西的敵軍陣地,也同樣進行著炮火探查。
這一輪炮轟時停時打。
幾番炮火探查下,才是在晌午時才停止。
此刻熊國陣地方面,一片狼藉。
有些被破壞的地堡和碉堡隱蔽口等,正在加緊的修補。
看上去人員沒有大的犧牲。
“這大勝軍隊的炮火也太猛了,轟擊了兩個時辰,也真是夠奢侈的。”
“我總算知道,為什么南岸的扎菠蘿熱城以及前面的陣地戰,為何如此快就敗了。”
一個熊國老兵輕嘆道。
“怕什么,就我們在北岸的防御,只要躲好了。”
“大勝人別想拿下。”
“就沖這場大雪,估計凍死了不少大勝人,我看他們炮火攻擊,只是為了暖炮,再不打幾炮,就要凍著了。”
另外一個熊國年輕兵士,不以為然道。
那個老兵搖了搖頭,真是年輕無畏。
大勝人奪橋勝利沒有立即發起進攻,而是修葺陣地,何況橋南都已經是大勝的占領區。
他們擺明了想穩扎穩打,且沒有任何沖動進攻。
這才是最恐怖的,因為對手非常堅韌且理智。
下午的時候,炮火進攻再次開始。
這次是橋南和橋北同時開始炮轟。
一直到了夜晚,才是停下。
接下來的兩日,炮轟根據前一日的偵查情況進行調整,變得更加的精準,但都有意識的進行偏移,借以麻痹敵人。
一連三日,大勝軍隊的炮轟才最終結束。
而這個時間段里,陣地上的坑道,順利進行了外延,在東西北三個方向各五百多米,特別是東西兩個方向,幾乎觸及到敵人的鼻子底下了。
外延的通道地表上層厚厚的積雪搭建了鋼架棚,沒有出現坍塌,在一些薄弱地帶澆灌了水泥柱進行支撐。
隨著后期施工的熟練,在第三日的時候,是直接整體推進一百多米的巨大成果,工兵在這一戰里,做出了巨大的付出。
“不能在繼續炮轟了。”
“不然敵人就警覺了。”
夜晚時,許元勝在橋南帳篷里見到了熊鯤,薛泰華和宋天德。
“是啊,我們有意識的進行偏離,不敢直接命中目標。”
“為了做這種表面工作,浪費了不少炮彈。”
“若不是三令五申,炮彈精度必須有不同的誤差,炮兵陣地上的那些兵估計早就把熊國前沿陣地給轟破了。”
“經過這三日的炮轟,加上陣地坑道往外三個方向各擴了達五百米長的通道。”
“我們已經有信心,在開戰之處,在熊國現有陣地的基礎上再推進六百米,直接打掉他們現有外圍的防御體系。”
薛泰華滿臉笑意。
“我們為了麻痹對方,沒有對全線進行炮火偵查。”
“根據掌握的信息,敵人東西方陣地長度達二十公里的防御線,正面北側陣地我們只是偵測到了五公里范圍內的防御壁壘,剛好和我們的陣地長度齊平,深度則是達六百米左右。”
“在東線和西線,也有敵人的陣地存在。”
“這一塊因為不如敵人正北方的陣地強大,且沿河設防,完全處于我軍橋南火炮的覆蓋之中。”
“倒是能夠推進的更快。”
“我意,對于正北方敵軍陣地推進三百米即可,打掉他們的外圍防御即可,留下足夠多的緩沖。”
“而對于東西兩側的敵人陣地,直接各橫推三千米,進一步拓寬沿河一帶,保證我軍的騰挪空間。”
熊鯤沉聲道。
“熊總兵所言不錯。”
“東西兩處敵人陣地薄弱且對我方影響最大,若我們對正北方敵人陣地攻擊過深,反而會被三方包圍,于我軍不利。”
“對敵人北方陣地只是略微推進三百米,也能極大的麻痹對方,放松對我們的警惕。”
“把接下來一戰的戰果全部放在東西兩側的敵人陣地,是對的。一旦拿下敵人東西方陣地縱深各三千米,加上我們現有的橋北陣地,那就是拿下了敵軍十一公里的沿河防御帶。”
“已經能極大的拓寬了我軍的騰挪空間。”
“路要一步步的走。”
“這個成績我軍滿意,敵人也能自我有個交代嘛,畢竟沿河防御他們本就薄弱,且處于我軍炮火完全覆蓋之中,早晚都是要丟的。”
許元勝呵呵一笑。
“說不定丟了十一公里的沿河防御帶。”
“東西兩側敵軍余下的沿河防御帶,會主動撤退,拱手讓給我們的。”
宋天德突然道。
“倒也有可能。”
“即然打不過,陣地又必然會丟,不如人走,留下陣地,也能少點犧牲。”
“到時候你們適當的給東西方敵軍陣地一些壓力,讓他們意識到,不走就走不掉了。”
許元勝看了看沙盤,也樂呵呵一笑,他已經迫切想看到第聶河北岸陣地丟失后,熊國面對大勝軍隊直逼,又該依什么姿態,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