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任、老任。」
走廊外傳來朱文斌的呼叫,他也過來了,只是因為身體太胖,比任同慢了不少。
聽到朱文斌的聲音,任同迅速彎下腰,把那張筆錄撿起來揣進兜里。
「我剛才碰到陳著了!」
朱文斌剛走進日報編輯的辦公室,立刻對任同急躁的喊道:「他是不是已經曝光了?這個混蛋,碰面時還威脅我!」
「威脅你什么了?」
任同皺眉問道。
朱文斌有些奇怪,老任怎么不著急了,居然還有閑心思打聽這些廢話。
「他說要把這件事捅給聯通和電信,讓我怎么都攔不住!」
朱文斌狼狠的一腳。
在我們國家,政府只有一個,執政黨也只有一個,但是運營商絕對不止一家。
2008年的聯通、移動和電信斗的非常厲害,聯通和電信是絕對愿意看見移動丟臉露屁股的。
他們現在也就是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指不定還要自掏運營費「幫忙宣傳」呢,助力山西移動被定在恥辱柱上。
「呵呵~」
任同想笑,這就是年輕人的幽默感嗎?
陳著都在《山西日報》登報鳴謝了,肯定是希望整件事到此結束,雙方不要徹底撕破臉皮。
但是任同一想到自己的境地,他又笑不出聲,結果變成了「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陳著嚇嚇你的。」
片刻后,任同把真相告訴朱文斌。
「是嗎?」
朱文斌聽后愣了一下,立馬奪走女編輯手中的本子,自顧自的讀道:「鳴謝——通過與移動公司的合作,共筑安全防線———哈哈哈」
讀到最后,朱文斌已經放松的笑出聲。
要說整件事,朱文斌其實是最擔憂的那個。
按照現在黨內處理干部的原則:
在鄭衛中站隊完全正確的情況下,這件事大概率上升不到他那個層次。
頂天是任同把所有鍋背上,一切都是他認知錯誤引發的錯誤行為。
但是呢,朱文斌絕對是會被率先處理的,如果輿論太大,黨內責任甚至可能升級到刑事責罰。
所以陳著這一招「以退為進」,他其實不是想救朱文斌,但又真真切切的救了朱文斌。
「以德報怨啊!」
朱文斌也忍不住這樣贊嘆!
任同心想我一開始也是這樣認為的,但是當看見了那張筆錄,再結合陳著對自己說的話。
那句「歡迎來羊城食早茶」,更像是「請君入甕」。
先不談,陳著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去廣東任職。
現在的問題是,我要去廣東任職了,還能配合著鄭總對溯回下手嗎?
陳著能把這份筆錄隨意給我,那就意味著有更多證據捏在手里,
當地警方都能為他跑這么遠抓人,那么在有證據的情況下,逮捕我一個在廣東任職的「異教徒」,真的是「吃飯時能抓,喝水時能抓,拉屎時能抓———”
一天24個小時,陳著有25個小時能拿捏自己。
想到這里,任同忍不住埋怨起了鄭衛中。
剛才自已那么著急讓他和陳著談判。
但是鄭衛中很清楚因為波及不到自己的位置,所以才會猶豫,他可能覺得一個小小的辦公室副主任,不值得向陳著妥協。
「哎」
任同幽幽的嘆一口氣,突然聽到朱文斌在旁邊說道:「我打算請陳著吃頓飯。」
任同愣了一下:「你不擔心鄭總生氣?」
「陳著給了山西移動一份體面,我要是沒點表示,還能算個男人嗎?」
朱文斌很果斷的說道:「如果鄭總要怪我,那我只能向王總反映整件事了。」
朱文斌口中的「王總」就是移動集團的董事長兼總經理王國華。
他和鄭衛中雖然都是副部級,但是含權量要大很多,差不多就是一個分管科教文衛的副市長,
與市委常委、副書記兼常務副市長的差距「喂,鄭總,我想向您匯報一下——”
朱文斌是說干就干,出了日報社的大樓,他真的就給鄭衛中打去了電話。
任同頗為羨慕。
他既羨慕朱文斌的勇氣,當然也知道朱文斌并不完全是所謂「表現的像個男人」。
陳著提前讓人帶回廣州的筆錄原件,依然對山西移動和朱文斌構成巨大威脅。
老朱啊,他這是在利益交換。
「..—鄭總,我是覺得應該重新放開回信在山西的權限了我不是幫陳著說話,但他如果惱羞成怒不管不顧撕破臉皮—現在正值奧運,那么多目光都聚焦在中國身上,萬一是吧上面會怎么看.
朱文斌用「奧運」當理由,這個階梯倒是真的好。
所以,鄭衛中那邊沉默一會,似乎輕嘆一口氣:「奧運期間一切以維穩為主,既然查清了不是回信軟件泄露用戶信息,自然不能阻礙民營企業的發展了。」
鄭衛中那個級別,說話永遠是「不沾因果」。
但是,他也默許了朱文斌的建議,
任同就在旁邊看著,那些晦暗不明的心思,仿佛化作了眼臉里投下的陰影一明滅不定。
「好了!」
打完電話,目的達成,朱文斌十分興奮,看見任同依然愁眉不展,他誤以為是老友是擔心領導怪罪。
于是拍拍任同肩膀,隨口的安慰道:「有時候你別太把領導當一回事,他們也是人,也可能犯錯,難道我們就一定要為了他們,把命都搭上去嗎?」
「你這人啊,就是太小心了。」
朱文斌感嘆完畢,又和任同要了陳著的聯系方式,給陳著打了過去。
任同一直在機械式的回應,像是被其他念頭充斥了大腦。
不過當朱文斌打完電話后,突然有些不解的詢問道:「老任,你對這個溯回陳著了解多少啊?」
「怎么了?」
任同反問。
「沒什么。」
朱文斌笑笑說道:「陳總說吃飯沒問題,但是這頓飯他來請,順便把公安局的張局也喊上。」
「啊?」
任同也愣了一下:「跟張局有什么關系?」
「他說移動幫忙解決技術問題,警察幫忙還原真相,大家這次是聯合探案,自然一起吃頓飯熱鬧下。」
講到這里,朱文斌略有些感觸的說道:「窺一斑而知全豹啊,他在山西都能想到結交人脈,在廣東那個大本營,估計處處都是朋友了,難怪當地愿意擔風險幫他跨境抓人。」
任同聽了,原來就灰蒙蒙的心情,突然更加沉重了。
我他媽以后就要去那個「大本營」啊!
而且這個人不光善于經營關系,手腕也很強,誰能想到他最后把「曝光」改成了「感謝信」。
這種「斗而不破」的政治手段,很難相信出自一個大學生之手。
你這么牛逼你去當中大學生會主席唄,跑出來做什么生意啊!
真是害人不淺!
「斗而不破」的意義是什么:
創造斗爭緩沖帶,拓展進退空間,防止局部矛盾演變為全面對抗,同時保留關系修復的可能。
任同非常欣賞這種高超的博弈策略,但同時又很悲哀。
因為他現在發現,自己居然就是那個「緩沖帶」。
「老任,快點上車了,先帶你去醫院包扎下傷口,然后去吃飯!」
朱文斌的專車來了,他打開門沖著任同大聲喊道。
任同一跛一跋的上了車,感受著傷口的痛意,他也緩緩明悟一件事:
《論「緩沖帶」在斗爭中的自我保全策略》
(今晚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