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嬋真隔著流水小橋,眼神熱烈且真摯地瞧著對岸的崔衡。
她炙熱的眼神其實無關情愛,只是源于她看見自己能夠改變命運的期望和曙光。
而這所有的期望都在對面的人身上。
她沒有找錯人。
崔衡,未來新朝的皇。
只需要他的一點點幫助和庇護就能挽救一位走向沒落的姑娘。
他能救陸靜琪脫離魔掌,也能救她。
柳嬋真瞧了一會,察覺出不對。
怎么崔衡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像是傻了一樣?
不過,山不就我,我自向山。
柳嬋真拎起裙擺一路小跑至崔衡面前,笑著問,“儲虔在壽宴上鬧起來了對不對?陸家和儲家的婚事也當不算數了吧。”
崔衡看著柳嬋真一步一步朝他小跑而來,她明艷動人的笑比天邊那輪明媚的月亮還要動人,星辰晚風化作陪襯托舉著她。
他對上她含笑的眸子,感受著心跳的加速,情緒的翻涌。
他是動心了,但她值得嗎?
值得他舍棄他的標準,值得他舍棄他多年維持的風評與信譽,值得他違背對朋友的承諾也要得到她嗎?
在他眼中,柳嬋真不止是他的表妹,也是他的好友司云華所心儀的人。
司云華于他而言,不止是朋友,也是一位值得托付與信任的幫手。
他做不出與司云華相爭一女的事,若他連這一點點私欲都不能壓制,追隨他的人又該如何看他?他又談何安頓天下?
“表哥?”柳嬋真見崔衡遲遲不言,困惑不解地出聲詢問。
“嗯。”崔衡輕應了一聲,他的心在狂跳,但面上卻不動聲色。
他不會后悔。
他從小就明白一個道理,喜歡的東西不一定需要得到。
他曾喜歡過那么多東西,屋檐上的貓兒,同齡人的玩具,放學歸途街邊誘人的吃食,他都曾喜歡過,也曾真誠的渴望擁有過,可他都沒有得到過。
克己復禮為仁。
那些從前不可得之物,待如今再看,早已釋懷淡然。
柳嬋真亦然,如今他心心念念,可總有一日會淡忘。
他要做的不是放縱自己去追尋一時之歡,而是克己私欲以遂其志。
“謝謝你啊,表哥。”柳嬋真仰著頭繼續碎碎念,“只是聽說儲虔持劍傷了人,那些人傷得還重嗎?”
崔衡垂眸看她,淡聲道,“你倒真是個熱心腸。”
“操心完陸小姐,又擔心上別人了?”
柳嬋真不解的絞了絞帕子,不明白崔衡怎么突然這么說,她倒不會真傻到以為崔衡是在夸獎她熱心腸。
她悄悄抬眸去看崔衡的神色,思索片刻,勉強悟出來一點。
難道崔衡是覺得她有心關心別人,卻沒空關心他?
畢竟宴席之上,他的位置距離儲虔最近,而且……
儲虔今晚最恨的人就是崔衡了。
柳嬋真覺得她自己終于聰明了一回。
她拉上崔衡的袖角,小聲說,“我才不是關心別人。”
“我是關心表哥你,但……又不好意思直說怕表哥誤會。”
倒是聰明了,反應也比從前快多了。
崔衡抽開自己的袖角,道,“天色已晚,表妹還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我們后日就該啟程離開了。”
手中的衣袖如浮云般滑走,柳嬋真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又忍不住失落和焦慮起來,眼看這趟行程就要結束了,可她和崔衡的事還是毫無進展。
她一咬牙,決定還是趁機再告白一次,求個準話。
“表哥。”柳嬋真攔住崔衡的去路,含羞帶怯地說,“我有話想和表哥說。”
崔衡抬眸看了眼天邊皎白的月,道,“天色已晚,表妹有話還是明日說吧。”
柳嬋真搖頭拒絕,“不要,有些話放到明天就不同了。”
藍基默默抬眸看了眼柳嬋真又悄悄看了眼崔衡的神色,也難怪世子對柳姑娘不同呢。
其他人聽到這話,早就識趣告辭了。
可柳姑娘卻是不依不饒啊。
憑借柳姑娘這份堅持,世子若不動心,他明兒就不姓藍,改姓紅。
柳嬋真咬了下唇,說,“其實我的心意表哥應當明白,我心悅表哥,此生想嫁的人也唯表哥一人。”
崔衡緊咬著唇內的肉,極力克制自己的心,他說,“關于這件事,我已經給過表妹答案了。”
“我非你良人。”崔衡說,“司云華曾給我來信說等他回來要求娶表妹。”
“無論家世樣貌還是才干,他都樣樣出挑,絕不會辱沒了表妹。”
“表妹與其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不如另擇良人。”
柳嬋真上前一步表明真心,“憑他是什么出挑的人,我都不要。”
“我只要表哥。”
“天不早了,回去睡吧。”崔衡說完,繞開柳嬋真往臥房去了。
柳嬋真不甘心地瞧著崔衡的背影,忽而大聲問道,
“表哥不肯接受我,難道皆是因司公子之故嗎?”
崔衡的背影略有凝滯,但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柳嬋真捏了捏帕子,又道,“等我回了京,我會和司公子說清楚。”
“除了表哥我誰也不會嫁。”
“表哥一日不接受,我就等一日。”
崔衡的背影看似云淡風輕,可藏在袖袍中的手卻掐出了血……
他隱在陰暗處,遠遠地瞧著柳嬋真站在月光下的背影,看著她依依不舍的離去,直至月下梢頭。
藍基張了張唇,想說些什么,卻又咽了回去,化作一聲微不可聞地嘆息。
崔衡當夜做了一場夢,夢中柳嬋真坐上大紅花轎嫁給了旁人。
她哭紅了眼對他說,表哥,我說過,我絕不嫁給旁人,如果不能嫁給我心儀之人,我寧愿一死了之。
天地皆紅。
他驚嚇而醒,一室寒涼如水。
他低低笑了起來,他怎會做這樣的夢?柳嬋真縱然真的嫁給旁人,她也絕不會自盡。
“岳父!岳父!”儲虔酒醒后,方知昨夜闖了大禍,他衣衫未整,行色匆匆地趕來見陸權,“小婿昨夜喝多了酒,形狀失態,求岳父大人見諒,那些話,那些事皆不是出自小婿的本心啊!”
“你這樣的貴婿我們陸家可要不起!儲公子還是請回吧!你我兩家也就此作罷,這聲岳父我也擔待不起。”
“岳父!岳父!岳父大人!”
崔衡渡步而來,道,“儲公子,您還是請回吧,陸伯伯是不會見你的。”
儲虔怒目而視,“是你害我!都是你害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