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素收到謝清芷的密信后,也未跟凌墨蕭提起這件事,因為她也覺得無足輕重,同時她也想看看陳星耀這次會怎么做?
就像謝清芷說的,你不能每次都圓滑地處理問題,有時候你不得不做出選擇,而這一次,是選討好太皇太后,還是忠誠于皇后,必須選一個。
冬素還在坐月子,三寶的滿月宴不用她操辦,她每天只需要抽一個時辰,聽陳落雪等女官匯報宴會安排。
各方名單,官員、權貴、士族、富商還有隸屬她的墨門、醫護等新機構的學者。
她想象一下從長安來的老權貴們,發現以前他們看不起的墨門和醫師等人,也出現在三皇子的滿月宴上,會是什么表情?
一定會搖頭嘆道,世風日下,禮樂崩壞。
哈哈,想想就挺搞笑的,冬素抱著小三寶,越發期待滿月宴了。
另外一件她要操心的事就是,大哥的婚禮,按照這個時代成親的年紀來說,大哥完全算得上是老光棍了。
陳落雪也不是扭捏的姑娘,兩人應該早就約定好了,大哥這次回朝,封爵之后立即就辦婚禮。
冬素特地讓禮部挑了幾個好日子,其中五月、六月和九月都有,她讓陳落雪自己選一個,她以為會選九月,沒想到陳落雪選了五月。
很明顯,陳落雪也想盡快辦婚禮,雖然她已經自立女戶,可跟陳家的親情不是說割斷就能割斷的,應該是陳家人又給了她壓力。
不如趕緊成親,婚禮陳家再難對她的生活指手畫腳。
除了家事,國事還有一件大事等著皇后操辦,那就是皇上將造新幣的事,全權給了皇后。
戶部派了一些官吏輔助,但對于新錢幣的打造和國家銀行的開辦等等具體事項,都由皇后做主。
凌墨蕭開玩笑道,聽說普通百姓之家,都是男人在外打拼,婦人在家管家。
咱們皇家也一樣,錢莊由皇后管著,他更放心。
冬素很無語,那能一樣嗎?農家婦人能管幾個錢?這國家銀行可是大事,一個管理不當,金融危機啥的不說,國庫出事,國家就癱瘓了。
她覺得凌墨蕭就是怕她清閑了,才把這么一個重任交給她。
凌墨蕭很真誠地道,因為他發現朝堂上的官員,對錢莊的了解都不如冬素多,就連他本人,以前也不覺得錢莊有多重要。
也是這段時間和冬素的詳談中,再結合戶部送上來的奏折,他才認識到,錢莊的重要性。
再則海外商業越來越繁華,開辦國有錢莊已經是勢在必行的事。
所以他希望能由冬素開好頭,最起碼把國有銀莊的組織架構和法規定好,然后再放給朝廷掌管。
他笑著說,冬素都想過將墨門、醫學院這些留給女兒,就沒想過留給三寶什么嗎?
以后這錢莊正適合留給三寶。這句話說服了冬素,為了孩子,再繁瑣復雜她也愿意干。
同時她也覺得朝堂對銀行了解太少,放任朝廷官員來開辦的話,會被那些狡猾的商人騙的。
她提議開辦經濟學科,專招算學人才,從基礎人才開始培養,同時公職員考試也新增銀行專員一欄,再向民間的錢莊人才拋出橄欖枝。
凌墨蕭立即就同意了,在萬書閣附近劃出一片宅子,先讓工部改建,五月正式開始招聘學員和管事。
凌墨蕭堅持不放開國內私人開銀行的事,銀行不能像普通生意一樣,誰都能開辦,只有朝廷能開辦。
但放開海外銀行的權限,像冬素跟姜宏合伙開的海商銀行,已經有了最基礎的‘儲存’‘郵寄’‘兌換’等業務。
雖然收取高額的手術費,但因其便捷、安全、高效,依舊讓海商狂喜。
冬素玩笑地對凌墨蕭說,之前還有御史上折子,說后宮不得干政。
你再這樣給我加工作,我這個皇后都不是干政那么簡單了,負責的事比丞相還多。
凌墨蕭毫不在乎地大笑道:“說什么干政不干政,娘子若愿意,每日和為夫一起上朝都行。”
冬素忙擺手:“那還算了,我可不想天天聽百官吵架。”
凌墨蕭玩笑道:“朝堂有六部,娘子如今管轄的墨門、醫學院、萬書閣、商會、農科院,再加上一個經濟學院,剛好也是六部。”
冬素把三寶往他懷里一丟:“只要你別想著親征,我管十二部都行!”
這話大大取悅了凌墨蕭,他很自然地將三寶脖子放在自己臂彎下面,他現在抱嬰兒的姿勢,十分標準。
身體往前一傾,想吻冬素的臉:“我就知道娘子舍不得我離家。”
冬素用手護著臉:“坐月子呢,我一頭的油,別挨過來。”
就在這時大寶小寶放學歸來,遠遠就聽到兩人歡快的腳步聲:“父皇、娘親,弟弟醒了嗎?”
大寶的聲音洪亮,三寶好像已經認出了哥哥的聲音,在父親懷里伸著小拳頭,哼哼兩聲。
小寶忙提醒:“哥哥小聲點,弟弟在睡覺也被你吵醒了。”
冬素忙笑道:“弟弟沒睡,快進來,點心都備好了。”
孩子一回家,不管是家事還是政事,全部都不會再提及,夫妻倆像普通夫妻一樣,問問孩子們上幼兒園的事,談談孩子的教育問題。
就像凌墨蕭一直以來期望的,皇宮不再是冰冷冷的宮殿,是皇權的象征,而是,他的家。
三寶滿月宴這天,冬素是必須出席的。
離滿月宴還有十天時,她做得最多的事,竟然是試衣裳。
因為裳衣局送來了幾十套新宮裝,而她生孩子加坐月子,身材多少有點走樣,衣裳要現改。
她給自己安排了三個月來恢復身材,瑜伽練起來,有氧運動做起來。
滿月宴依舊是全家穿親子裝,凌墨蕭和大寶是墨色錦衣,配大紅里襯,高貴莊端,又帶著一絲肅殺之氣。
大寶還是小嬰兒時,龐先生就總說,大寶像凌墨蕭。當時冬素看兒子就是一只小猴子,哪里像了?
如今的大寶和凌墨蕭站一起,那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復制粘貼的縮小版。
特別是皺眉的時候,才三歲多的大寶,已經有了帝王之相。因為太過害怕陛下,連同小太子皺眉時,宮人都心驚膽戰。
而小寶則越來越像冬素,不過她遺傳了凌墨蕭的高鼻梁,比起冬素多了一分英氣,很有大夏長公主的派氣。
小寶和冬素穿一樣的亮金繡大團牡丹的華裳,小三寶金色的包被,繡著龍鳳呈祥。
冬素抱著三寶,凌墨蕭一手牽一雙兒女,一家五口出來,任誰見了都要贊上一句,不愧是我大夏帝國的帝、后。
如今的皇后娘娘,身上哪里還有一點農女的模樣。
咱們這皇后才是真正的一國之母,高貴端莊時,便是天底下最高貴的女子。
而面對底層百姓時,她又溫柔皎潔的如那菩薩現世。
滿月宴前唯一的動蕩之事就是,太皇太后來不了了。
這個消息似到朝堂的時候,凌墨蕭當即派欽差去接人。但還是晚了一步,陳星耀上請罪折子,說是自己安排失誤。
隊伍在行至保州時,遇到連綿數日的陰雨天,太皇太后因水土不服,飲食不振等問題,身體不適。
太醫當時就建議調頭回長安調養,太皇太后的年紀大了,誰也不能保證這一路上還會出什么事。
但太皇太后不愿意,堅持要到京城參加二皇子的滿月宴。
官員們無法忤逆太皇太后,只好待她身體好一點就趕路,然后就是她的病情迅速惡化,甚至出現神智不清之癥。
陳星耀不得不做出決策,隊伍返回長安,為太皇太后養病。
接到這個消息時,沈冬素本能地覺得,這就是陳星耀做出的選擇。
他用一種誰也察覺不到錯處的手段,讓太皇太后來到不幽州。
陳星耀上了請罪折子,但凌墨蕭沒有懲罰他,反而安慰他做好的,太皇太后年歲已高,確實不適合舟車勞頓。
若為了小皇子滿月宴這點事,讓太皇太后有個三長兩短,他才是真正的不孝!
皇上這么說,把那些堅持要接太皇太后來京師的官員們,堵的啞口無言。
他們之前以孝道壓制,借二皇子滿月宴,皇上下旨接太皇太后來京城,同時那些沒趕上遷都的權貴、士族,趁此機會隨行。
萬萬沒想到太皇太后年歲已高,身體不好這一點。一個水土不服,差點把老人家送在半路上。
這等尷尬局面,還是皇后來化解,皇后即全了皇上的孝道,又不必太皇太后遠行千里來幽州。
勸皇上等二皇子滿月之后,巡游長安,祭祀皇陵,再探望太皇太后。
此消息傳出,百官之中,有想說皇帝出巡太過勞民傷財的,也只能把話咽在肚子里。
因為皇上是為孝道才去長安的,之前你們拿孝道壓皇上,這次皇上以孝道回敬,誰也說不出二話來。
即要論孝道,那皇上孝敬太皇太后,皇后也該孝敬祖父。
所以這次巡游地,還加上了宜州,阿爺一直想回家鄉看一眼,冬素可沒忘記。
皇帝出游是大事,各地行宮布置,一路怎么走,帶哪些官員隨行,哪些官員留守京城,都得提前安排好。
最少也要兩個月之后才能動身,也就是五月底才能出發,在長安過中秋,在宜州過年,明年二月再回幽州,這一巡游得耗上大半年。
讓冬素沒想到的是,在滿月宴前十天趕到幽州的謝大將軍一行。
得知皇上要出巡游,立即上折子,請求將涼州加入巡游名單。
結果不用皇上駁回,百官就替皇上駁回了,單任涼州不安全這一點,皇上就不可能帶皇后和皇子、公主去。
并且皇上這次出游是為孝道,去長安是看望太皇太后和祭祀皇陵,去宜州是因為皇后的父母、祖父。
去涼州是為什么?
這話確實堵得謝大將軍啞口無言,可他是真心急啊,特別是這趟來幽州,看到全新的京師,他才明白涼州有多落后!
以前涼州也落后,但因為是邊城嘛,大家對邊城的要求一直不高,隨時要出征,要防著外敵來攻,邊城能有多好?守住不丟就行了。
可幽州幾年前也是邊城啊!那時幽州還不如涼州,最起碼涼州曾經是胡商必經之地,商事發達。
但是看看現在,幽州就像甩在他們這些邊關守將臉上的巴掌,不是邊城不能改變,而是你們沒有找到改變的方法而已!
謝大將軍永遠記得,自己一家初進城時臉上的表情。
離幽州還甚遠,沿途的官道兩旁安裝的油燈,徹夜長明,如同一條指路的火龍指向京城。
遠處那一排排高聳入云的煙囪,是煉鐵煉鋼的,去年送往涼州的那批新武器,全是那里面煉造出來的。
巨大高聳的鐘樓,遼闊平坦的廣場,巍峨的城墻,一排排由老式投石機變成的新式炮臺,瞭望塔上可旋轉的望遠鏡……
只是外城能見的東西,已經讓人目不暇接,而一進城,看到從未見過的有軌馬車道,能拉幾十人的大馬車,速度還極快。
進進出出的百姓,人人臉上洋溢著精神和幸福,這是邊關百姓臉上從未出現過的表情。
寬闊的馬路,如同城中城一般的學院城區,皇后還特地讓女官帶領謝夫人和她的女兒們,去醫護學院、墨門學院、萬書閣等地參觀。
陛下也派人帶領謝大將軍一家,和涼州大小官吏,去基地參觀海軍戰艦。
更不提京城那吃不盡的美食,欣賞不過來的潮流衣裳、首飾,逛不完的百貨街。
天竺的黃金和寶石,南洋群島的香料和珊瑚,倭島和高麗的精棉、銀器,胡人的皮革,各種琉璃器、美玉、絲綢……
好像整個天下的精美商品,都匯聚在幽州城一樣。
大廣場附近的茶樓,隨處可聽到書生們高談闊論,畫書、話本子、戲劇寫手、雕刻師、樂師等等年輕的藝術家們,拿著自己的作品,請人欣賞的畫面隨處可見。
在階級分明的長安城,很難看到這么鮮活的畫面。
拍賣行中發出的宛如精致工藝品一樣的畫冊,能被其他州城貴女當收藏品保管,而在這里,是隔幾天都會更新。
彩畫栩栩如生,新推出的香水、胭脂、首飾、瓷器等等。
全新的雜志、報紙更是讓人舍不得離手,涼州那邊也有京城傳過去的雜志和報紙,可都晚上一個多月。
涼州人看來最新式的東西,其實在京城早就落伍了。
最讓謝家女感嘆的,幽州沒有男女大防,女子一樣能坦蕩地逛街,上茶樓。
每天傍晚時分,醫學院放學后,身著統一白衣的女學生們,成了街上最亮麗的一道風景線。
但她們極受人尊重,沒有男人會用淫蕩的眼神去看她們,而是贊揚和驕傲。
據說家中有醫學院的女學生,那這個家會成為四方街鄰最尊重的人家,因為未來他家的女兒,或許會隨軍征戰,或許會隨女官去偏遠的州城行醫。
皇后娘娘對女醫護極為厚待,成功考上醫學院的女學生,不光包食宿和四季衣裳,還給優秀生發放高額獎學金。
畢業之后的工作,也是有編制的。若能進軍區醫院,那待遇比某些官吏還要好。就算是去偏遠鄉鎮行醫,醫學生跟女官一體,同樣待遇極豐。
百姓之間流傳一句話,好兒郎當海軍,好姑娘當醫護。
這讓謝夫人很是詫異,因為以前長安的年輕女子們,都以高嫁為榮。至于權貴之女,自不用說,都以能進宮為榮。
沒想到陛下不納妃,絕了貴女們進宮的念想,反而讓女子們多了別的路,更寬闊的路。
至于好兒郎當海軍這一點,則讓謝大將軍感嘆連連,誰能想到,幾年前兵還是百姓口中的‘丘八’,百姓懼兵如懼匪。
而自陛下登基之后,這一點已經完全扭轉,百姓不再懼怕征兵,當兵不再是讓人恐懼的事。
反而是光榮,是榮耀。特別是幽州海軍,征招條件極為嚴苛,百姓戲言,比科舉還嚴。
科舉從沒聽說,老子犯了事,兒子不讓科考的。而征兵就這么嚴,不光是老子,三代以內,有作奸犯科之事,就不能參加征兵。
越是這么嚴,百姓越以兒郎能進海軍為榮。可以說,誰家有一個海軍,簡直比家里有秀才還光榮。
謝大將軍最喜歡的是墨門學院,他已經帶著兒孫來看好幾趟了,皇上特旨,對別的權貴不開放的區域,特對謝大將軍開放。
謝家人算是大開眼界,不光看到新式武器,各種火藥和炮臺,弩弓、長槍、鎧甲、改良的馬蹬等等。
還有新式的工、農具,鐵犁、爬犁、獨輪車、水車,甚至連還在研發的抽水機半成品,也給謝大將軍看了。
涼州缺水啊!一聽跟水有關,謝家人都豎著耳朵聽,再一聽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研發成功,因為缺少一種材料,皇后說大洋彼岸的國度才有。
謝家人又急切起來,既然知道哪里有,趕緊去找啊!
這抽水機真研制成功了,整個涼州,不,整個西北都不缺水了啊!
白師父很是好心地請他們去參觀成品藥研究,可惜謝家人看不懂,沒什么興趣。但他們還是被醫院的各式醫療工具震驚到。
當聽說,皇后娘娘曾說過,一些偏遠地方的醫師,治療手段像屠夫。
謝家人只覺慚愧,因為就涼州現在的醫療條件,跟幽州城,還是像屠夫。
也就去年蔡女官帶領醫護團隊過去之后,才漸漸有所改觀。
謝大將軍在農科院也舍不得挪腳,莫修謹感謝當初在涼州謝大將軍的招待,親自帶領他參觀農科院。
他最關注的是哪農作物適合涼州種植?聽聞培育的良種不多,每年優先給發生天災的州城。
謝大將軍不禁急切起來,聽說蜀中已經再三上折子,請墨門和農科院到蜀中開分院,看來他也得經常上折子請奏了。
這十天里,每一天都能聽到謝家人發出的驚嘆,他們不是沒去過長安城,可與幽州城一比,長安要遜色多了。
長安的美,像一個莊端高貴的老婦人,錦衣美飾也掩飾不住她垂垂老矣的神態。
而幽州的美,則像一個活力四射的少年,未來的每一天,都是全新的。
謝夫人已經開始考慮,讓女兒留在幽州考女官。
謝大將軍一家人的經歷,發生在每一個來幽州的外地官員身上,他們震驚于幽州城繁華的同時。
也明白自己的差距有多大,對派遣官吏到幽州學習,以前支持公職員考試,和皇后娘娘的女官到地方辦差等政策,是越發上心了。
以前他們是怕朝廷的欽差到訪,怕有錯處被朝廷揪到,而現在則是盼著欽差到訪。
朝廷指點一句話,若再得皇后娘娘垂憐,因地制宜給當地一些農、商發展上的建議,那地方發展就是飛速,他們的政績自不必說,提高的也是飛快。
轉眼到了滿月宴當天,在凌墨蕭宴請百官的正殿,冬素只抱三寶露個面,到阿爺坐的席上,讓阿爺抱三寶逗玩一陣。
大哥和李念魚等從倭島回來的將士,一會要接受皇帝的表璋,此時都坐同一桌。
冬素特過帶三個孩子過去,見一見許久未見的大舅舅。
大哥魁梧了很多,也黑了一些,氣質大變,一幅從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大將之風。
但大哥看著她的眼睛讓她知道,只要她說想吃手搟面,大哥還是會二話不說到廚房,親手幫她做一碗。
開宴之后,大寶留在凌墨蕭身邊。
她則帶著小寶的三寶,到女客宴席上面,因為她也要表璋這次隨軍的女子醫護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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