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失火,張媽被困火海,顧家下人發現的晚,救出來時已經燒的血肉模糊。
木寧接到電話,趕去醫院看張媽最后一面。
顧知胤讓她做好心理準備。
這一路上,她都是蒙的,她甚至懷疑顧知胤在跟她開玩笑。
當她看見那張雪白的床單上,躺著一個燒的焦黑、干癟的人,她根本不相信這是張媽。
張媽怎么可能會是這副模樣。
頭發全燒焦了,血跡斑斑的頭皮,耳朵沒了,鼻子和嘴巴燒的粘在一起,半邊臉全燒毀了,只剩下一只眼睛。
“顧知胤,今天不是愚人節,你糊弄我的對不對,你說話啊,你一定是來糊弄我的……”
顧知胤站在一旁,閉嘴緘默。
木寧眼里閃爍著淚光,笑著推了推他,“干嘛呢,今天這么嚴肅,怪嚇人的。”
“你快給我解釋一下,這到底怎么回事?”
“你再不回答我,我就要生氣了!”
“顧知胤!你啞巴了嗎?你給我張嘴!告訴我這是假的!”
木寧越說越崩潰。
顧知胤讓她推,讓她打,他低著頭,愣是一聲不吭。
“你不是說會把張媽帶回來給我的嗎?你帶不回來,也不用這么騙我……”
木寧無力地哽咽,眼淚簌簌滾落下來。
她的手,也打不下去了。
她咬唇盯著顧知胤,眼睛通紅,無聲的掉眼淚。
顧知胤始終沉默。
“呃……”突然一聲粗啞的低喘。
木寧轉過頭,是張媽醒了。
張媽看見木寧,眼淚從僅剩的一只眼睛里,不斷的往外淌。
她已經燒毀的嘴巴一張一合。
木寧意識到她有話說,她擦了眼淚,湊過去,“張媽,我在,我聽著呢,您說,您慢慢說……”
張媽的嗓音含糊不清,輕微又破碎的幾個字,“孩子,別哭,你要,要跟顧先生,好好的……跟著他,不吃苦……”
“我會跟他好好的,我會的!張媽,你也會好起來的!”木寧趴在床邊,努力控制眼淚不落下。
“那……我就放心了……對不起啊,寧寧……不能……繼續照顧你了……真遺憾……”
張媽留著最后一口氣,等木寧來,說完她最后的夙愿,便永遠離開了。
“張媽!”
木寧顫抖地喊,一下子抽空了力氣,跪在了床邊。
顧知胤看見木寧跪下的瞬間,空寂的心突然一抽,有了疼痛的感覺。
他彎腰去拉她,被她一把推開了。
木寧低著頭,眼淚一顆顆砸在地板上。
“為什么……為什么這么突然……”
“明明出發前,她還叮囑我檢查行李箱,不要落下東西,讓我備好藥,生怕我們在外面水土不服。還硬給我塞了個福袋,說是我們出發前,她去山上求來的,能保平安……”
“她讓我們不用擔心家里,盡管出去好好玩,想玩到什么時候回來再回。”
“我還說下次旅游帶她一起,帶她去游山玩水,給她養老,我還沒來得及好好孝順她,她為什么就這樣離開了……”
木寧渾身籠罩著濃濃的悲傷。
顧知胤蹲下身,將她攬到了懷里。
他在沉默中開口,“別哭,寧寧,別哭……”
他只重復地讓她別哭。
一旁的宋恒卻能感覺的出來,顧爺也很無力,很悲傷。
他無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阻止不了生命的流逝,更加愧對于木寧。
木寧像只剛離開了母親,彷徨又無助的幼鳥,在顧知胤懷里震顫著翅膀,顫抖不已。
“張媽說她沒有子女,拿我們當她的親生孩子一樣疼,她說等她老了,如果顧家不嫌棄他,不趕她走,她就在顧家幫我們帶孩子,這樣一看,她兒女雙全,子孫滿堂是不是……”
木寧哭的眼睛通紅,“她曾經告訴我,她從十幾歲來了顧家,她這輩子最大的成就,就是看著我們長大,她為我們倆感到驕傲,回顧大半輩子也算沒有遺憾。”
“現在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盼著我們結婚,我承諾她,如果我們真的有一天步入婚禮的殿堂,我就請她來坐我的父母席。”
“可是沒有了,什么都沒有了……”
她惶然地搖頭,蒼白的小臉被淚水浸透。
木寧說得這些,顧知胤怎么會不懂。
他雖然生性涼薄,但張媽伺候過他母親,又看著他長大,這份恩情,他怎么可能不觸動?
這世上就沒有幾個真正在乎他的人,卻一個個在離開。
“雖然她跟我沒有血緣關系,她只是顧家一個卑微的保姆,可我已經把她當成我第二個媽媽,她無微不至的照顧我,我住院期間,她晚上守著我都不敢合眼,她永遠都在心疼我,為我考慮,她比我的親生母親,比荊世燕做得還要多。”
“可她這么好,為什么不幸還是發生在她身上?為什么我身邊親近的人,要一個個離我而去!”
“張媽又做錯了什么?”
木寧仰著腦袋,眼淚仿佛流不盡,她不斷地問顧知胤,張媽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什么會是這樣的結局。
顧知胤回答不了她。
他不能像木寧這樣崩潰大哭,他是個男人,天塌了他都不能塌,他要撐起來,給她依靠,還有很多事等著他去做。
最后,他只艱澀地說了一句,“說好帶她回來……對不起,寧寧,答應你的,我食言了。”
木寧在他懷里嚎啕大哭。
最后醫生過來找顧知胤簽字。
顧知胤安撫好木寧,最后看了張媽一眼,蓋了雪白的白布。
木寧在醫院走廊,碰到了顧老夫人。
顧知胤的小姑顧清韻扶著顧老夫人。
遙遙相望。
木寧跟顧老夫人沉默的對視了一眼,眼睛就紅了。
下一秒,她便控制不住自己,朝顧老夫人動手了。
“羅敏君!你還有什么臉來!你把張媽害死了,你到底還想害死多少人!你給我滾!你不會善終的!”
羅敏君是顧老夫人的全名,木寧吼的整個醫院走廊都聽見了。
顧老夫人被推推搡搡,根本站不穩,幸好顧清韻扶著她,另一只手攔著木寧的靠近。
“你這個瘋丫頭,一點都沒禮貌!還有沒有教養了!你敢推我,啊!”
“真是反了!你不怕坐牢嗎!阿胤,你還不快把她拉走!”
顧知胤不好對顧老夫人動手,但木寧敢,以木寧的身份,她沒必要跟這老太婆客氣!
保安出來了。
顧知胤這才施施然走上前,撈住了木寧的腰,面無表情地對顧老夫人說:“寧寧情緒不穩定,老夫人,你還是別來刺激她了。”
顧知胤叫她老夫人,顯然是把身份和立場劃分清楚。
他是木寧的后盾,他跟木寧才是自己人。
而木寧上來就抓她,推她,他沒有替木寧一句道歉和解釋。
反而是讓她不要來刺激木寧!
顧知胤抱起木寧就要走。
“阿胤。”顧老夫人叫住他。
“我是來看張嬸的,她一生為了顧家,確實不容易,我會按顧氏先輩的習俗給她舉辦隆重的葬禮,讓她體面安葬在……”
顧知胤冷漠打斷,“不必了。”
“沒人稀罕你那一套,不用自作聰明,我會給她最高的喪葬待遇,送她最后一程。”
“宋恒,請顧老夫人離開,我不希望她去打擾張媽。”
顧知胤請了京城最好的殯儀館,為張媽料理后事
張媽沒有子女,就一個妹妹關系近一點,顧知胤叫人去農村接了過來。
張媽下葬的那天,天很陰沉,下著小雨。
來的都是木寧和顧知胤很熟絡的朋友,不過也是廖廖數十人,都是年輕小輩。
張媽這一生雖然不苦,但很孤獨,走時也這般孤獨。
她妹妹在墳墓前哭的不能自己,陸心婷也拉著木寧的手,淚水在眼里打轉,“我想吃張阿姨做的飯菜了,可是……可是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宋恒撐著一把黑色的大傘,站在她們身后。
他給陸心婷遞了紙,在她腦袋上摸了摸。
顧老夫人在這時來了。
木寧想趕她走,顧老夫人特地帶了不少顧家的保鏢,保鏢呵斥木寧,陸心婷直接吼回去。
保鏢罵了陸心婷一句“婊子”,宋恒把人往身后扯,上去賞了那保鏢兩嘴巴子,“他么把嘴給我放干凈點!”
那保鏢楞在了當場,反應過來后上去想干,雙方差點打起來。
“住手!”
顧老夫人叫停,她看向顧知胤。
“阿胤,我是來找你的,我想跟你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