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僅沒有停的趨勢,反而越下越大。
她渾身濕透了,眼睛被雨簾沖刷得看不清前方,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在外面走著,不知道該去哪里。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秋后的雨水帶著刺骨的涼意砸在皮膚上,她卻感覺不到冷,體內鉆出一股熱氣,滾燙的身體還在不斷升溫。
腦袋昏昏沉沉,眼前似乎出現了幾個人的重影。
“是木寧勾引我的,是她逼我的……我說的都是事實。”
“你就是個不學無術的小太妹,就你這樣,還想出國呢?”
“聽說她住在一個有錢男人的家里,那男的比她大十幾歲,喊人家叔叔呢,可不知檢點了……”
“木寧,你太讓我失望了!”
指責、怒斥、嘲諷……各種尖銳的聲音從她腦袋里鉆出來!
啊!!
為什么?
她到底做錯了什么?!
木寧腳步一個踉蹌,從人行道摔在了馬路上。
她狼狽地跌跪在排污水的井蓋上,臟兮兮的水從她身下流淌而過,散發著一股惡臭。
她想爬起來,鞋子卻卡在了下水道井蓋上,拔不出來了。
她只能無助的坐在地上,四處張望,想要尋求幫忙。
公交車站臺下擠著一波人,雨勢太大,他們只是遠遠看著。
驚訝,同情的目光交織在木寧身上。
“這個女生看起來好可憐啊,雨這么大,怕是要漲水了,她會不會被沖到下水溝里去?”
“不知道,別多管閑事,萬一淋濕了怎么辦?”
“就是,她這么倒霉,誰碰了她真是晦氣。”
“轟隆隆……”
天邊雷聲作響,木寧立馬抱頭低下去。
一道悶雷過后,接二連三響起更沉更重的雷聲,伴隨著可怕的閃電。
她害怕地蜷縮起來,整個人陷入無助又絕望的恐慌之中。
這時,一輛黑色的帕加尼在雨幕里行駛了過來,在她身邊緩緩停下。
車前大燈透過雨幕照著她,把她狼狽的姿態展現出來。
車門忽然打開,一雙裹著黑色西褲的長腿從車上邁下來。
站臺下的路人都一臉驚詫地看著從車上下來的男人。
他渾身籠罩著淡漠疏離的氣場,深色大衣襯得身形高大暗沉,撐著傘朝女孩兒一步步走去。
木寧仍坐在地上抱頭發抖,忽然,一條干燥的毛毯把她包裹住。
突如其來的溫暖讓她猛的一怔,洶涌的雷聲被阻隔在外,雨聲也漸漸小了下去。
她茫然地抬起頭。
天空灰蒙蒙的,男人就站在她身邊,冷白的俊臉埋在黑色的大傘下,神情晦暗不明。
木寧眨了眨被雨水糊住的眼睛,渙散的瞳孔一點一點凝聚聚焦。
下一秒,冷不防的打了個哆嗦。
“顧、顧叔叔……”她生澀地喊,喉嚨嘶啞得不行。
男人凝視著她,淡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奈,“下這么大的雨,怎么還到處亂跑?”
木寧啞然的張了張嘴。
男人蹲下身來與她平視,“喝酒了?”
她蜷縮起手指,心虛地避開他的視線。
盯著她被雨水泡白的小臉,男人忽然咧開嘴,眸光里浮著淡淡的微笑。
伸手摸著她的頭,像第一次在路邊見到她那樣,也不嫌臟,目光淺柔得看著她,溫和地誘哄,“回家嗎,寧寧。”
木寧心里一震,抬起紅紅的眼睛。
從他深諳的眼底,看見自己可憐又狼狽的模樣,像極了一條無家可歸的流浪貓。
男人淡淡翹著唇角,伸手拿開粘在她臉上的發絲,動作細膩緩慢,似乎并不著急她的回答。
掏出雋白的手帕,耐心給她擦拭著臉上的水珠。
滂沱大雨中,只聽他輕輕嘆息了一聲,“又把自己搞成這樣,讓我怎么放心你一個人走?”
木寧的嗓子眼,瞬間像堵了一團棉花。
男人給她把臉擦拭干凈,側頭看了眼她被卡在縫隙里的腳,又沉沉嘆了口氣。
目光溫柔地轉回她臉上,揉了揉她的腦袋,“乖寧寧,幫我拿傘好嗎?”
木寧點了點頭,把傘接了過來。
男人握住她的腳踝,把她的腳從鞋子里輕輕拔了出來。
大手握住她的小腳丫,捏了捏,“疼嗎?”
木寧木訥地搖頭。
男人放下她的腳,抄起她的腿彎,打橫抱了起來。
木寧一下子沒來得及反應,手一晃,笨重的大傘便從她手里滑落。
雨頃刻間落在他們身上。
男人的身上全部被淋濕了。
木寧看著他棱角分明的俊臉被雨水打濕,鼻子忽然間發酸。
“對不起,顧叔叔,對不起……”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道歉,就是覺得很對不起他。
“沒關系的,寧寧。”他的目光跟車燈一樣柔和,淡淡籠罩著她,“淋濕不要緊,回家給寧寧洗澡,嗯?”
這男人越溫柔,她心里的愧疚就越加重一分。
顧叔叔對她這么好,她竟然不辭而別……
木寧抖著蒼白的唇,緊緊閉上眼睛,乖巧地靠在他懷里。
男人勾起唇,抱著她上了車。
車里的暖氣很足,宋恒在前面開車,不發出一丁點聲音。
木寧蜷縮在男人懷里瑟瑟發抖。
男人大手托著她的后背,安撫著她,“乖,沒事了。”
低頭吻了吻她的唇角,竟嘗到一絲咸味。
他訝然地抬起她的下巴,看見她閉著眼睛,小臉淚水涔涔。
“怎么了,寧寧。”
“我……”她喉嚨哽著,想說說不出口。
顧知胤看她支支吾吾半天,“因為交換生名額被取消了?”
木寧怔然,“你都知道了?”
“嗯,學校給我來電話了。”
她難過地撇開小臉。
男人抬手撇去她眼角的淚水,“真這么想出國,寧寧選一所學校,這個學期結束就送你出去。”
木寧紅著眼睛,震驚得回頭看著他,“……為什么?”
男人溫柔的摸著她的頭,“不是說過嗎,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給。”
他低下頭,悉心哄著她,“所以,別哭了,嗯?”
木寧的胸口像被石頭堵了一樣,眼眶和鼻子無比酸澀。
為什么這個男人總能在她狼狽絕望的時候及時出現?為什么無論她做什么,他還能這么耐心溫柔地包容她?
他今天的出現,就像一束光,把她從灰暗絕望中解救出來。
好像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是他盡心盡力做的一切,才照亮了她十二年的人生。
木寧終于繃不住,埋在男人胸膛里大哭起來。
顧知胤抱著她,把她的腦袋摁在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
宋恒聽見哭聲,好奇地往后視鏡里看了一眼。
只見男人冷白的俊臉上,露出一抹深諳的笑。
宋恒只覺得背脊發涼。
他在美國當雇傭兵時,一晚上連死幾十號人,都沒這么頭皮發麻。
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