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江畋回歸的第五天,校閱過殿前各班、內府衛士和拱衛三軍,以及五方大營和十八鎮戍,外海巡檢水師,派來的將校和馬隊。并按照具體的表現和技藝,例行頒給賞賜和加食之后;對內接管也暫告一個階段。
接下來,就是如何應對即將到來的大巡洄船團,以及上京朝見的新洲/北俱蘆洲的諸侯外藩了。為此,江畋也被專門引到了一處,位于富庭宮大后苑,兩座矗立小峰之一的左翠峰頂端,異常廣大的一所殿閣當中。
然而長期在內值守的,卻是十幾名盲眼的內官。雖然,他們已然看不見任何東西,但是多年的訓練和侍奉經驗,讓他們剩余的聽、觸、嗅等其他感官上,養成超乎常人的敏銳和靈活性;甚至疑似還有不錯的身手。
而作為某種意義上世代職業,他們日常所守備和看護的,便是東海公室最大的底牌和憑仗之一;也是初代通海公,當年從南海大宗/本家分走的關鍵家當一部分。一幅囊括了整間殿閣墻面,巨大無匹的海外地圖。
以及,根據這幅巨型地圖為模板,所制作而成的十幾套,模擬現實中的山川地形、城邑聚落,并插滿了各種標記物的大小沙盤。其中最大的有數間大小,最小的一副也有兩三丈長寬;因此只能通過高座進行觀覽。
其中密密麻麻的標記,同樣也是有新有舊;顯然是在歷年歷代的公室手中,不斷的更新和增補的結果。據說在海外還有眾多團隊負責此事,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東海公室最珍貴的機密,和核心資產部分。
但是,相對于細分后被標注為:俄州、加州、內州、哥州、尤州的一干地域性沙盤。最讓江畋有些繃不住的,則是占據整面墻的總體大地圖。因為上面熟悉的標記和符號、數字,他一眼就看出來了,相應的來歷。
這分明就是一本高中地理圖冊,所節選、放大而成的南北美洲地圖。因此,上面還原樣照搬的,留下來了諸如海拔等高線,南北洋流和冷暖潮、南北回歸線;漁場和礦物、農業、牧區,甚至是城市和區劃的標識。
乃至就連折迭地圖上的合頁線,以及使用舊了的折皺和壓痕;模糊的頁碼和大小比例尺,都被一模一樣的復制在了大地圖上。好吧,毫無疑問,這就是那位穿越者前輩梁公,帶到此世的個人物品/珍貴的圣遺物。
只可惜的是,按照殿內最為年長的老宦說詞;當年分家出鎮東海諸藩時,帶過來的也只是一份精細復刻的副本而已;大圖原件作為先祖梁公為數不多的遺寶,此時正供奉在南海本家的宗廟內,世代享受香火祭祀。
當然了,經過這么多年的校準和勘測,以及東海公室幾代人的經營。現有這份遠洋海域和上下新洲的巨大地圖,才是理論上最為準確和真實的版本。甚至連南海本家所掌握的完整地圖部分,都是遠遠有所不如的。
或者說,外間各路諸侯、藩家流傳的相關各色地圖,林林總總的委實不少;但能夠與之媲美的絕無僅有。但是這份高中地理圖冊,精準和明確的同時;卻也就帶來了另外一中,潛在的后遺癥和連鎖反應式的影響。
就是前往新洲開拓這片陌生大陸的人,都會依照地圖標記進行地域劃分和命名;乃至在披荊斬棘的扎根下來,建立了相應城圍/據點之后;同樣也會將最初的藩領,參照初始地圖的標示,起了一堆奇奇怪怪名稱。
比如,出現在西海岸化州境內的首府華盛屯,據說就是當地建立的第一個據點;取義為華夏大盛于外域的美好祝愿。還有位于洛基山脈中的愛州、科州、蒙州,因為開拓的較晚而城邑較少,但同樣出現了鹽湖城。
而其他的落山雞,新舊金山、伯特覽、文蛤花、盛蝶閣等城異;同樣赫然歷歷在目。在洛基山脈以東的廣大中西部平原地帶,則被打上了殷遺之地的統稱,又具列和細分出歸化殷族、安人等大小土族各部的標記。
其中還混雜有吐谷渾、黨項、奚族、契丹、鐵勒、突厥別部等游牧部帳的符號;而在廣大內陸的山地、水澤和叢林地帶中,又有來自中土南方各族的武陵夷、瀘水胡、白馬羌、烏蠻和白蠻、驃人、占婆等零星存在。
這些分布在上下新洲之間的新舊城邑,密密麻麻延伸向內陸的開拓據點,也將偌大的新洲東部沿海,到廣袤的中部曠野,染成了數條不規整的層迭異色地帶。這就是百年間,往來不絕的一船船移民和義從的成果。
而通海公/東海公室,最初就是作為這些,勇于海外開拓進取的團體和勢力,最為堅定的后盾和支持者;而被另立門戶、分封在了夷州大島,這處尤為關鍵的海陸中轉地;也由此形成了利益緊密的東海宗藩體系。
其中分布在上新洲/北美洲,共計六十七家諸侯/外藩,又有三四十個歸化的土族部落和聚居地;其中最有影響力的,主要集中在被賜姓為李,梁、孔、高、衛、韋、薛、楊、魏、程、土突等十幾家大姓、巨族中。
當然了,他們的祖上淵源,可以上溯到梁公主政的時代;專門要求相關的部屬、臣下和親族,組織了好幾批年輕子弟,前往新洲/北俱蘆洲開拓的產物。再加上家門扶持,很容易在當地最先站穩腳跟、脫穎而出。
同樣也與身為宗藩的東海公室,長期保持著緊密的聯系和紐帶。而在下新洲/南美洲的開拓進度,就要略輸一籌了;但同樣也有四十三家諸侯/外藩,以及被稱為殷遺南方別種的馬亞人,所建立的土族城邦、聚落。
其中最具影響力的,則是被成為馬氏諸脈的一系列大小諸侯、藩家;他們都是源自首次發現新洲大陸的初祖。源自乾元泰興年間的克復定難功臣之一,岐州扶風郡公馬璘膝下的第四子,人稱“當世祥瑞”的伯庸公。
因為,當年中土大唐派往外海大洋的探索船隊,前后有十多批次;但是無不是遭遇風浪折戟沉沙,或是偏離了航線,跑到了其他地域去。唯有這位年輕而幸運的伯庸公,在茫茫大洋中遇到了可以停駐修整的大島。
還以聯姻的方式,獲得了島上土族番長的協助;最終歷經無數險阻和風浪、海潮,發現了無邊無際的新洲大陸海岸線。然后又在當地的土族幫助下,在上下新洲間的大灣地(加勒比海),建立了第一處唐人據點。
因此,他的子孫也通過與土族的不斷聯姻,開枝散葉在溫暖濕潤的上、下新洲沿海各處。而且,相比唐人在上新洲/北美洲的高歌猛進,歸化了大量土族部帳;下新洲的沿海,則是山丘與雨林密布不利大軍征戰。
因此,以馬氏后裔為主的唐人征拓者,采用了小股的武裝滲透和打擊,那些野蠻不化的嗜血、人祭部落;又用林間物產的貿易和部落通婚,籠絡和歸化了好些土族城邦;最終移風易俗的將其納入唐人的宗藩序列。
因此,馬氏子弟的藩邸、聚邑,也由此遍布下新洲各處;以生聚和招徠之唐人、土族和歸化民,受封世爵公、侯、伯、子、男不等;堪稱是當地枝繁葉茂的第一大氏族;但同樣因為跨洋貿易,對于中土仰賴甚多。
其次是新洲孔氏的別支,依靠世代深入雨林、深山和高原的艱險之地;傳播中土教化和歸化土族。依靠一手四書五經,一手仗劍而行的本事,以及世代孜孜不倦的犧牲和前赴后繼的傳道,同樣建立起許多的藩領。
其中以復古的三代之治,圣王、大賢勤耕于民的傳統;以宗族而居、集體勞作和共享祭祀,操習六藝和有教無類的耕戰傳統;吸引和聚附了許多土族部民來投。在當地更是伐山破廟,革易了血腥野蠻的風土民俗。
也將能征善戰、交涉無雙的孔圣后裔之名,傳揚于外域各方。而這一系列的運作和開拓背后,同樣也存在著東海社,以及占據其中重要分量的,東海公室的潛在影響。甚至連傳道的教材,都是在夷州境內刊印的。
但與此同時,江畋也同樣注意到,在上下新洲/北俱蘆洲的東海岸線;大片未被標注過的空白中,居然還有若干帶有特殊標記的小點。隨即他當場詢問得知,這是西牛賀洲跨海而至的藩夷聚落,也被稱為多毛人。
因為其形貌奇特、體毛濃密,須發異色而得名。但也因為新洲的地域廣大,東西海岸之間距離太遠;故而目前還尚無多少接觸和了解。僅有一些多毛民的部眾,因饑荒和時疫沿海逃亡流竄,到大灣地才得知所在。
好吧,這顯然是比正常的歷史線,更早來自歐洲的殖民者;卻不知道在東海岸,已經發展到了什么程度。江畋不由想起在西大陸時空,聽說圣王國和不列顛群島、科爾多瓦王朝,在新大陸殖民地亂斗的零星傳聞。
也許,自己還有機會做點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