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遠天？
聽到幽巡使道出這個詞匯，安靖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恍然——感情這幽巡使和自己師父一樣，居然也是盡遠天中人？
看來他老人家說的還的確不錯，這盡遠天當真是不論善惡，只要心中有那么一絲探索之念，誰都會收，魔教也不例外！
安靖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兩側的大辰使者與泰冥宗人，兩邊都沒有什么異樣，似乎幽巡使說的話都是普普通通天理應當的。
這兩邊來客顯然都不是盡遠天中人。他們聽都沒聽到這句話。
既然如此，那安靖不介意和對方多說幾句話。
“盡遠天看來天意神教內部分裂挺嚴重，這種事不用其他渠道和我說，非要把我逼到這里？”
幽巡使見安靖完全理解了自己的意思，隱藏在兜帽中的面容似乎也帶上一絲笑意：“你和風巡使（北）有著合作？至少是互不干擾的協議吧。但我們的確不是一條線，神教沒有那么緊密，而是以各自的道路為主，互不干擾，偶有合作。”
“我卻并不是針對你，甚至不是代表神教邀請你。實話實說，你加不加入神教不關我的事，只是我的實驗需要一個神命，而你恰好就是這個紀元的第一個神命。”
“什么實驗？”
幽巡使的言語直接了當，令安靖也有些好奇——他能得到盡遠天的邀請并非是單純的巧合，相較于表面淺薄的真相，他也會去求索內里的真實。
幽巡使回答了安靖的問題：“自然是命格。人造命格的實驗。”
安靖神色一凝。
——果然，天意魔教在研究這方面嗎？
而幽巡使察覺到了安靖的異常，輕聲一笑：“惡異雜本奇神天命格乃是從天道降下的力量，它隨著人的成長而壯大。”
“古人曾言，命格乃是天地栽種之根苗，既然如此，那么是否有些根苗從一開始就與其他人得到的不同？天道又是為什么，以什么為標準，將人區分開來？”
“若是有一個標準，那我們是不是可以人工去觸碰這個標準，去貼合，繼而穩定地締造出命格子？”
“我與神教的歷代前輩都在研究命格的奧秘，最近這段時間，我們大致得出了結論：不論神命和天命，其余的命格看似由天，實際完全由人。”
“雜命和本命，實際上沒有任何特點，拿種子做比方，它們就是最普通的‘大小樹種’，若是沒有任何特殊的養分投入，便會成長為‘巨靈命’‘神行命’‘金剛命’‘壽公命’等強壯人體格，加快人速度，強壯人軀體，延長人壽命的命格。”
“這當然也是一種反饋而成的命格，寄托著持命者的希望，但相較于‘仙樂命’‘過目不忘’等命格，它們更加純粹，只有人身原本的欲望。”
“目前我們還沒找到辦法讓命格之種在完全純粹的環境下成長，但已經可以確定，并不是‘命格讓你成為匠人’，而是一個匠人持之以恒的行動，讓命格成長為了具備他特征的模樣。”
幽巡使坦坦蕩蕩地說出這些話，而大辰使者與泰冥宗人都沉默地任由他講述——或許，他們也想要知曉天意魔教的研究成果，畢竟這天地間對命格研究最為精深的教派組織，就是他們一系：“命格之道，因人而存，因愿而生；因心而起，因執而壯。”
“惡命與異命也不例外，就像是毒煞長存之地，長出的植物也大多含有劇毒惡煞，持異命者大多都有許多特殊的經歷，有著‘不想做人’的想法。”
“我的前輩曾經將人類的嬰孩置入野獸的巢穴，讓野獸養育他們，其中生出的有命格的獸孩，七成以上都是‘異命’，其余二成是人身本欲相關的雜命本命，極少部分是惡命，迄今為止就出過一個奇命‘萬獸主’。”
“不過，隨著研究的深入，實驗中異命的比例還在不斷提升，因為最近這段時間我發現，真正推動異命成形的，并非是單純和野獸共舞，想要成為野獸，想要變得超乎人軀的強大——而是明明知道自己是人，卻不被人類社會接受，亦或是不被野獸的族群認可，無法完全融入獸群，故而想要‘放棄某種固有的身份，徹底轉化成另一種生命形態’的欲望。”
“這才是異命的根源。”
“而且，它一個極其寬廣的概念。哪怕是生活在大城村鎮中，也會有人不想要做人，成為某種惡鬼。譬如說乞丐中就有很多想要成為他們傳聞中的索命鬼，去殺死剝削他們的大乞丐和黑幫頭子的人。同理，窮苦的讀書人也希望成為官員，這種過于極端的渴求也會讓他們成為一些魔怪，這點和惡命也是共通的。”
“就連最普通的孩子，都會因為讀書習武太過辛苦，想要化作飛鳥長出雙翼，與云月共舞，與鳥雀同游，這也會孕育出異命，令人生出雙翅，漁民中也有許多長出魚鱗和腮，最后潛入深海消失不見的例子。”
“更不用說大災大難中，因為饑餓與惡意，很多步入極端的潛在持命者都會淪為惡命與異命，各種血脈中隱藏的上古仙神血脈也會隨之而覺醒，成為構筑他們異常形態的基底。”
幽巡使說著這些話，語氣中帶有純粹的好奇，但如山如海的血腥味卻從言語中溢散而出。
——天意魔教不愧是魔教，這些實驗，這些數據的收集，每一個字背后，都是尸山血海，無數人命的堆砌。
安靖眉頭皺起，而幽巡使對這些數字不以為意：“這是一個很有趣的發現，異命的研究博大精深，人世間充滿了異化與扭曲，總是會有人因為其他人和世道的影響，選擇放棄做人類。”
“故而人世不絕，異命不消。神教已有頗為周全的異命和雜命培養流程，你們那最后一屆懸命莊中，其實就有不少人有異命的適應性，如果放在我手中，大半都可覺醒命格，就這么化作血食，只能說山（西）巡使的道太過浪費，根本不懂生命的價值和貴重。”
——終究是被你們玩弄的實驗品。
安靖本想這么說，但這只是他的看法，因為在這世道，有的是人想要覺醒命格，不惜去賭命。自己作為神命天命，若是去勸阻他們，還會被這些人怒罵不識好歹，覺得自己堵了他們的路。
命格，終究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獲取力量的手段，沒有力量就沒有生存的權利，這是無可奈何之事。
安靖吐出一口氣，他平靜道：“所以，你們也研究出了奇命的培養流程，現在要用我這個神命做實驗了？”